154 傳承者

    “黃沙——如潮——漫卷天哎——”

    “你在唱什麼鬼東西？”黑色斗篷的女子有些難以忍受地捂了捂耳朵，然後衝着靠坐在一旁的男人喊道：“吵死啦！”

    “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沒見過綠石村的那個老頭。”看着外面的風雪，段青開心地咧着嘴：“不對，你是去過綠石村的，也許你也見過那個老頭，但是沒聽過......”

    “什麼老頭？”

    “我也沒見過那個老頭，不過剛纔這一句啊，我聽他唱過。”手指敲打着自己的膝蓋，段青將目光從風雪中收回，轉而看向旁邊的那名女子：“可惜我沒有那個人的破鑼嗓子，唱不出他的味道，這裏刮起來的也不是黃沙，而是大雪，不然就更有感覺了......”

    女子用莫名的眼光看了一會段青的臉，然後轉頭不再理會他，而是看向他們之前過來的方向：“南鐵山！”

    “到了到了，馬上就到了！真是的，從來沒見過比我還急的人......”

    一個大塊頭的漢子出現在他們所處的位置的外側巖壁上，他雙手掰着上面的一條新劃出的痕跡，緩慢而又穩定地向着這邊移動着，在他的下方，一個被繩子掛在半空中的人類也在隨着他的移動而緩緩的移動，不過那個人影本身已經沒有了動作和聲音了。

    “終於......到了！”最後，黑甲大漢一個用力，跳到了兩人的面前：“老遠就能聽到青山兄弟的嚎叫聲......就是這裏嗎？”

    他環顧着左右。

    這裏是一條崖壁上的縫隙，說是縫隙，其實際的大小要比真正的巖縫要大了不少，而且更爲引人注目的是，這條縫隙的外表，明顯也有着人工的成分。自然形成的縫隙，外側不可能會有這麼規整的線條，更何況他們一路走來，看到的墜星山山體，幾乎就是一整塊巨大的岩石，根本沒有所謂的縫隙存在。

    “準確地說，這裏是一個洞口，人工鑿出來的隱藏洞口。”坐在洞口一側的段青解釋了一句。

    “這地面......明顯是修過的嘛。”南鐵山跺了跺腳，看了看腳下的地面：“就是這裏，應該沒錯了！我們終於還是找到了嘛，哈哈哈哈！”

    “你還是先把下面的那個人拉上來吧。”雪靈幻冰的話中透着些許的無奈：“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那個亞特的動靜了......不會是凍死了吧？”

    “啊！”黑甲大漢撓着頭一臉大悟，然後趕緊開始了拉人的工作。

    “雖然有一些角度，不過......”段青擡頭看着自己頭上的空間：“從這個地方還是能夠看出來的。”

    他指着自己頭上的牆壁：“這裏，還有這裏......這應該是打磨過的痕跡吧。”

    “有人曾經把這個入口比較全面的修繕過，有可能是現代的人，也有可能是遠古的人。”雪靈幻冰也跟着下了結論：“當然，這裏也有可能是一個出口。”

    “是入口還是出口，一會進去看一看就知道了。”段青拍打着自己的身體，慢慢地站了起來：“不過在此之前......”

    在他的面前，那條不長的繩索終於被拉到了盡頭——那張臉被凍得發白的年輕人，終於被那條綁在腰間的救命稻草拉了上來。

    “沒有拉斷，系的也挺牢，有點運氣嘛小夥子......”說着一些不合時宜的話，段青伸手拍了拍亞特的臉，然後怪叫了起來：“糟糕啦，亞特被凍成冰塊啦！”

    “我一點着急的樣子，都沒有從你的臉上找出來。”黑色斗篷的女子走到崖邊，連繩子帶人一起向洞口的裏面拖去：“既然這傢伙這麼慘，我們.......還是先救人吧。”

    “算一算時間，今天也應該很晚了。”看着外面逐漸暗下來的天色，依然身爲隊長的南鐵山也作出了應有的判斷：“既然找到了地方，那就先休息一下也無妨。”

    幾個人連拖帶運，終於將那個幾乎凍成冰塊的年輕人拖到了洞口深處的黑暗之中。南鐵山翻找了一陣，從包裹裏找出了之前在山腳下爲了冒險準備而收集的火把：“這裏也找不到什麼生火的東西，咱們就先用這個吧。”

    隨後，火把的光亮將這裏的樣貌徹底呈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平整的牆面，呈斜面的角度向上伸展，然後在他們頭頂不遠的地方交匯，重合，形成了一個略顯尖銳的天花板，隨着洞穴旁兩壁的深入，四周的地面也變得更加平緩，而在他們的後方，一道石門阻擋了他們的去路，不過也許是因爲年久失修的緣故，那道石門的一半已經垮塌了，留下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碎片。

    不過更加令人在意的，還是立於石門旁邊的兩根石柱。這兩根石柱的造型似乎與之前他們見到的石柱相同，只是長度變得短了一些，其中右邊的石柱依然完好的立在那裏，左邊的那根石柱已經隨着那道石門的垮塌而歪倒在了一邊，看上去好像已經被砸壞了。

    “哇......”段青發出了一聲呼哨：“大發現啊。”

    “嘿嘿，嘿嘿......”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未來，南鐵山也發出了一陣怪笑聲：“搞了這一路，終於有盼頭了......”

    “都別幹站着了。”黑色斗篷的女子首先從眼前的場景中醒了過來：“要是亞特死了，我們的嚮導可就沒了啊。”

    “哦，對對對......”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收拾了半天，終於弄起了一個像樣的火堆——爲了湊出足夠的燃燒物，一些必要的犧牲是必不可少的，例如火把、無用的衣料，路途上繳獲的毛皮，甚至是某些木質的武器，段青還忍痛將自己的油燈也貢獻了出來，將裏面的煤油也變成了篝火的燃料。不過看着外面的風雪，以及費盡千辛萬苦生出的篝火，三個人還是能夠在一路的驚險之中，體會到了一點點的安全與欣慰。

    “這一路走來，也算是受盡折磨了。”看着躺在火堆旁的那個眼睛依然緊閉的年輕人，南鐵山有些感慨地說道：“我這輩子都沒有經歷過這麼刺激的冒險......”

    “這算什麼，當初......”段青的話停頓了一下，然後用力啃了一口自己身上已經所剩無幾的乾糧：“算了......話說這鬼天氣，就沒有想要停下來的意思嗎？要不是我牙口好，這凍得硬邦邦的東西我還真啃不動......”

    “你可以烤一下。”雪靈幻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聲音淡然地說道。

    “呵呵，呵呵......我又不是沒試過。”段青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唉......這遊戲什麼時候才能讓人自己能烹飪食物啊？”

    “不知道。不過要是有的話......”南鐵山咕咚咕咚地灌完了一大口水，幫助自己把因爲寒冷而變得難以下嚥的食物衝到了胃中，然後將水壺往地上一貫：“我就不吃這些破爛乾糧了，先把包裏的熊肉都烤嘍！好久沒有吃烤肉了，這次差點遭難，怎麼着也得大吃一頓慶祝一下......”

    “剛纔在懸崖上，你那邊出了什麼事？”

    “啊，你們是不知道，剛纔我差點就被這小子害的掉下去啊！要不是我在冰雪之擁，從小蘿拉那裏買來了這副拳套，大爺我估計已經回塔尼亞的旅店，找自家的兄弟們喝悶酒去了......不過這副拳套真的是好用啊，神祕商人出品，必屬精品！”

    他豎起了一根大拇指，然後不出意料地收到了兩道鄙視的目光：“你們沒有那個命，也不要怪到我的頭上啊，啊哈哈哈哈！”

    “......那你怎麼沒從那個‘小蘿拉’那裏，買點好吃的食物回來？”

    “呃......”

    “或者說是烹飪的食譜？”

    “呃......”

    “那可真的是好東西啊......要是有食譜這種東西存在的話，就算是自己學不會，拿到外面也能賣個大價錢吧，現在的玩家們，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求着解決吃東西的問題呢......”

    “好了好了別說了。”黑甲的大漢一手捂臉：“算我失誤了不行嗎？不過講道理，換做是你們，這種機會肯定也是盯着那些極品的武器裝備的吧？不然的話多對不起自己的運氣......”

    “噓。”

    女子突然發出了禁音的手勢，然後指了指地上的那個年輕人——他痛苦地呻吟了兩聲，然後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

    “謝謝，謝謝你們......”

    亞特有些困難地吞嚥着食物，臉上的淚水卻是一刻都沒有停下來：“謝謝你們救了我......”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段青聲音慵懶地說道：“我們只是給了你機會，以及必要的保護，剩下的東西......都是你應得的。”

    “是啊，小子，你的實力畢竟......有限，所以你能把你能做到的事情做到了就可以了！”黑甲大漢拍着他的肩膀，同時無視着亞特臉上痛苦的表情：“冒險者的命，都是自己掙來的啊！哈哈哈哈......”

    “你快把人家拍死了。”雪靈幻冰在一邊低聲說道，於是大漢有些訕訕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不管怎麼說，謝謝你們救了我一命。”亞特抹了抹嘴巴，然後單手抱胸，跪坐在地上行了一個禮節：“亞爾奎斯特·弗拉塔斯塔格，一生都會記得你們的恩德。”

    在場的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對於這樣的一種情況，究竟怎麼處理是比較好的結果。最後，三個人還是用眼色決定由南鐵山出面，將這個年輕人扶了起來：“不要這樣，我們也只是冒險者罷了，沒做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之前還被你們的族人趕了出來......”

    “啊！那個，那個......請不要怨恨我的族人。”亞特的臉漲得通紅，雙手也急急地擺動着：“他們也是有......有苦衷的。”

    “哦？”一旁的段青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們的族人......遇到了什麼事？爲什麼這麼仇視我們這些外人？”

    “那個，那個......”亞特有些結巴地猶豫着，半晌之後才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因爲上次的遷徙......”

    “什麼？”

    “上次的遷徙......死了很多人。”諾斯爾族的年輕人，似乎陷入了某種不願想起的回憶之中：“那是在不久之前，又有一些冒險者找來，聽族中的人說，他們也是曾經到過這裏的冒險者的成員......”

    段青與南鐵山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放到了雪靈幻冰的身上，後者有些不自然的低下頭去，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

    “當時的族長熱情地招待了他們，還說他們是......雪莉的仰慕者，與他們交談了一夜。結果等那些冒險者走後，族長就召集了許多人又談了一次，最後......”

    “我們就決定遷徙了，遷徙到一個很遠的地方。”

    “可是你們現在還在這裏。”黑色斗篷的女子突然出聲，打斷了亞特的回憶。

    “因爲......風雪突然變大了。”亞特低聲說道：“嚴酷的環境之下，我們的遷徙剛剛出發就死了很多人，寒冷，飢餓，北邊的山路也被阻斷了，許多野獸也在襲擊我們，後來還遭遇了雪山的咆哮......”

    “就是雪崩。”看着另外兩個人不明所以的表情，女子提前回答了他們心中的問題。

    “族長死了，爲了保護我們後退，許多厲害的戰士也死了，還有我的父親......”年輕人屈起了膝蓋，用胳膊環抱了起來：“爲了活下去，我們只好退了回來，並選出了新的族長，然後......繼續在這裏艱難地生活下去。”

    “說到底還是天災嘛。”南鐵山拍了拍大腿：“和我們這些外來者又有什麼關係......”

    “族裏的許多人，是知道決定那次遷徙的原因的。聽說當時就有許多族人反對這件事，包括新族長也是的，所以......”亞特擡頭看了看眼前的大漢：“所以他們認爲，是之前那些外來者的到來，引起了上天的憤怒，還有這次的災難。”

    迷信誤人啊......一旁的段青有些無奈地想到。

    “後來族裏就定了規矩，不要輕易與外來者接觸，不要輕易相信他們的話。”亞特拉了拉自己身上有些潮溼的衣服：“希望能以此祈求上天的寬恕，和諾斯爾族命運的安寧。”

    “我記得......我們之前來到冰雪之擁的時候，那裏的人沒有這麼強的敵意的。”段青捏了捏下巴，然後看向了旁邊的女子：“如果亞特說的都是真的話......”

    “是真的。”知道對方在懷疑一些什麼，女子攏了攏自己的斗篷，將自己的面目遮掩得更嚴實了一些：“他們會讓我們待在那裏，完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什麼？”南鐵山驚得都站了起來：“你的面子有這麼大？早知道......”

    “不可能的。”女子打斷了對方的話：“即使是雪莉的傳承者，勸說對方參與戰爭這種事情，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亞特驚疑的目光之下，南鐵山緊緊地盯着那個牆角中的女人：“你是......傳承者？隱藏職業？”

    “想什麼呢！”似乎明白對方暗藏的意思，女子沒好氣地搖了搖頭：“我要是有這麼大的本事，我還何必跑到這裏來跟着你受罪......”

    “哼。”南鐵山捏起了砂鍋大的拳頭：“勞資早就知道你對我有意見......”

    “停停停！”見到形勢不對，段青急忙打斷了兩人即將爆發的爭吵：“這個女人最近煩心事比較多，所以脾氣不好，大哥你見諒，見諒，哈哈哈哈......喂！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就算是不想參加比賽，你也別禍害人哪......”

    後面的半句話，是他小聲對着雪靈幻冰說的，後者看了看在場的幾個人，最後還是將冰冷的目光收了回去。

    “算了，這件事本來就是我的問題。是我自信過了頭，也隱瞞了任務。”站在原地的大漢沉默了一陣，最後又慢慢地原地坐下：“反正任務也失敗了，回頭計較這些......也不是大丈夫所爲。亞特，我之前也不知道你的族人的這些遭遇，也沒有想要拉你們下水的意思，不過現在這些都過去了......喂！小子你有好好聽我說話嗎？”

    “你是......”諾斯爾族的年輕人，已經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這些人所說的話了，他的眼光一直放在那個黑色斗篷的女人的身上，神情也變得有些激動：“雪莉的......傳承者？”

    “不完全是。”女子擡頭看了一眼對方，最後還是勉強點了點頭：“不過......既然事情發展到了此種地步，那麼......”

    她指了指自己的右手邊——在那個方向，倒塌與殘存的石柱與石門靜靜地待在那裏。

    “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