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理念的偏差

    “三年前，因爲種種原因，我開始進入虛擬遊戲的世界中，瞭解這個遊戲世界的模樣，理解這個遊戲世界的精髓，然後......立志成爲一名職業選手。”

    火光中，黑色兜帽下雪靈幻冰的那張白皙的臉龐時隱時滅：“我使用了很久的時間，終於如願以償地參加了聯盟杯的比賽。”

    “這些我倒是聽說過。”段青回答道：“人們不是還給你個什麼稱號來着......”

    “都是他們瞎起的，我的名聲......其實遠沒有那麼高。”

    雪靈幻冰的聲音低沉，彷彿正在訴說一個與自己無關的其他人的事情：“雖然我不知道我的資質如何，但聯盟的諸多行會，行會裏各自的選手我都是見識過的，他們的實力也有目共睹，我......實在是不算什麼。”

    “他們都是變態。”段青用六個字對那些人做出了總結，然後不再言語，示意對方繼續。

    “我的實力不如他們，不過我還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我勸說行會的高層，希望我們行會的選手能夠系統化地統一起來，無論是訓練還是平時的遊戲，都應該一起行動，培養彼此的默契感。他們......認真地考慮了一陣子，然後同意了我的提議。”

    “這應該是......我第一年做的事情了。”

    女子仰頭望天，似乎陷入了深遠的回憶之中。

    “行會裏的老玩家對我還是有些偏見，不過這個辦法最後還是實施了，幾個原本就......服從我的隊員被自由飛翔劃到了我的名下，與我合成了一個隊伍，那個隊伍就是一隊的雛形，而其他的幾位老選手也成爲了幾個其他隊伍的老隊長，因爲其各自的性格特點，他們也統領了一批與他們性格相合的隊員，逐漸形成了後來幾個隊伍的模樣。”

    “說實話，這與我最初的想法是不一致的，但無奈......那幾個人之間實在是合不來，就算是打比賽的隊友也是一樣。”

    她看向段青，後者沒有注意到她的視線，只是定定地看着火堆。

    “這樣的結構，確實培養出一批年輕的優秀人士，不過等到了第二年的比賽，我們整體的實力反而下降了，俱樂部的高層深知這個現狀所帶來的優劣，所以他們將錯就錯，改變了出賽的安排，個人賽還是我們幾個隊長輪流出戰，團隊賽則是......挑選行會裏實力最強的幾支隊伍，一起代表自由之翼出戰了。”

    “結果由於我們行會的隊伍衆多，那一年自由之翼的戰果累累，無論是個人排名還是團體排名，我們行會的名字都佔了一大堆的名字，聯盟最後的綜合實力排行榜上，最後給我們評定了一個第二的位置，媒體甚至對我們的這個安排給了一個‘革新’的評價，各個行會從此開始也紛紛仿效，擴大自己的參賽人員總數與總實力水平，希冀在下一次比賽中用這樣的多點戰術來擊敗我們這些老牌的隊伍。尤其是當他們看到江湖公開表示，不會仿效自由之翼的做法之後，他們的信心就更強了。”

    “新的一輪換血開始了，有人將這一年稱之爲年輕玩家的新時代。”

    雪靈幻冰的聲音依舊婉轉，不過由於其情緒的低落，那內容中的成就感完全沒有被表現出來：“行會裏的老玩家還算很高興，俱樂部的高層也很滿意，他們也對最初作出這個提議的我讚賞有加，說我不愧是......希望我能夠在以後的聯盟杯比賽中好好發揮自己的優勢，在......統籌上作出自己的努力。”

    “在我的心中......總感覺有哪裏是不對的。後來我想通了——一個並不是我期待中的行會模樣，竟然取得了成果，這大概就是......我不高興的原因吧。”

    “不過粉絲的崇拜，行會內部成員的讚美，在我的眼裏都是美好的，我也希望自己能夠爲行會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但我希望自己是以實力站在比賽的賽場上，用自己的力量幫助團隊取得勝利，而不是什麼......統籌安排，出謀劃策。”女子的頭低了下去：“但我......對自己的實力也不夠自信，所以在過去的一年裏，也只能保持着這個狀態，繼續將這個場面維持了下去。”

    “直到最近。”

    “看來，你們行會又發生了一些什麼。”一直盯着篝火看的段青，終於插了一句話：“是不是......”

    “自由之翼又開始新的變革了？”

    “是的。”

    良久之後，雪靈幻冰似乎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經過上一次的檢驗，許多人認爲培養年輕血液是行會未來的發展方向，所以他們苦思冥想，制定了一系列措施，希望能夠鼓勵我們行會中的那些有潛力的玩家上位，發揮自己的實力。老隊長們最初對這個做法還是支持的，因爲他們也希望這些年輕人成長起來，但直到最近，一些新的提議被某些人提出來之後，他們就不怎麼說話了。”

    “原有的隊伍編制被重新打亂，更多有潛力的年輕玩家加入了自由之翼的各個隊伍中，在行會的最新安排下，原有的一線隊伍再次被重新打亂，其中的那些有自身實力，有大賽經驗的成員，都被拉出去帶新人了。整個自由之翼彷彿成爲了一張龐大的網，想要在自己的行會之中，儘量地撈到更多的有實力選手出來。”

    “他們想要建立成爲聯盟中精英玩家最多的行會。”

    精英玩家——這個每個行會都必不可少的一個羣體，一直都是聯盟對各大行會勢力作出年終排名時，最重要的考慮因素之一。一個行會中的精英玩家如果能夠組成一個大團隊，那麼他們甚至能夠在遊戲世界中的各個地方稱王稱霸，因爲單憑一兩個超神玩家，是無法對這樣的特種團隊進行完全的壓制的，甚至有可能敗在他們的手裏，而普通的玩家團隊，在他們面前大概也是送肉的感覺，所以行會之間的戰爭，尤其是大行會勢力之間的爭奪，最後拼的都是各自行會中精英玩家團隊的水平。

    這個水平，不僅包含着質量，當然也包含着數量。

    “行會的高層從這個方式中看到了大量培養年輕血液的前景，如果自由之翼這樣發展下去，他們說不定會成爲聯盟中的全精英行會，從而在所有的對抗爭奪中佔據完全的上風。”雪靈幻冰分析道：“只要人人都成爲高手，那麼我們將無可匹敵。”

    段青沒有評價，只是深深地笑了一聲。

    “在這種安排下，我的隊伍再次被拆散了，當然這對我來說是第一次，但我知道，在我當一隊的隊長之前，就有許多老玩家退下去了，他們不是沒有實力，只是因爲給我騰位置擺了......現在，更多的老玩家開始騰位置，而且他們走的時候......都沒有說什麼。”

    “對此......我很難過。”她說道。

    靠近山脈的自然環境還是很險峻的，野生的怪物白天他們三個人也見得多了，不過到了此時的夜晚，除了火焰的噼啪聲之外，留給世間的就只有段青與雪靈幻冰之間的低語聲，所以在交談暫時停止之後，留給二人的就是令人壓抑的寂靜，彷彿下一刻就會有什麼令人聞風喪膽的怪獸，從遠方的黑幕中跳出來。

    當然，此地的兩個人還是沒有什麼胡亂的臆想的，他們只是在思考各自的東西而已。

    “你沒有向你們行會裏的其他人反映過這些情況麼？”

    “當然有說過。但那些個老隊員都走的走，退的退，剩下的也以大局爲重，沒有什麼怨言。”雪靈幻冰嘆了一口氣：“我懂的，換做是我，我也不會說什麼，一切都是行會的決定。”

    “自由飛翔認爲也應當這樣，炎冬也沒有說什麼，南小鳥、菸捲、梔子......他們都沒有說什麼，整個行會似乎只有我是不同意的人。”女子的身體顫抖了起來，在她的斗篷之下，那雙手似乎攥在了一起：“他們依舊站在領導層上，繼續着那些應有的安排，自由飛翔甚至堅信......他們會在即將到來的聯盟杯中，取得更大的成績。”

    “他們想要靠着這個即將離心的行會，去和江湖爭奪第一的位置。”她的語速越來越快，聲音也開始激動起來。

    “好了好了，不要總把事情想得那麼糟糕。”段青急忙開始安慰對方：“說不定這個辦法......會成功呢。”

    “之前在翡翠之森的時候，你就表現出不凡的實力了。”雪靈幻冰吸了兩口氣，然後看向旁邊的男人：“我猜......你也是一名老玩家吧，甚至如斷山嶽所說......”

    “你是一個職業選手？”

    “請在這之前加個‘前’字。”段青立刻擺出了嚴肅的表情：“我對自己的職業生涯還是很自信的。”

    “呵......”女人沒有反駁，只是有些瞭然地笑了笑：“那麼，你覺得這樣的行會，能行嗎？”

    “每個行會都有每個行會的管理方法。”段青不置可否地說道：“之前你提到第二年的時候我就想說了，無論你的行會是否成功，那些其他的行會想要效仿你們的辦法，多半是要倒黴的。”

    “看今年他們的比賽就知道了。”段青攤着手：“不過我相信......他們不會如你們一樣成功的。你們行會擁有的條件，他們不一定有。”

    “是麼。”女人微微地放鬆了一下肩膀，然後又沉思了起來：“不過我也不知道，現在我們行會的這個樣子，究竟能不能撐下去......”

    “當然是可以的。”段青說道：“自由之翼嘛，雖然是新興的招牌，但是實力雄厚，資源龐大，撐起你們設想中的這個架子還是沒問題的，至於你所擔心的那幾個部分......都是陣痛而已。”

    “新行會就要有新行會的樣子，不割下自己二兩肉，怎麼能搶到第二呢。”

    雪靈幻冰看着段青的笑臉，最後還是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

    “這不是我想要的行會。”她低聲說道：“這也不是我想要的職業生涯。”

    “那你以爲......打職業的人的生活是什麼樣的？”段青說道：“大家和諧相處？共同努力？然後成爲一個大家庭？”

    “打職業是要贏的，這就是現實。”他搖着頭，不再觀察對方的反應：“無論你們這個隊伍裏多麼和諧，你們是多麼的熱愛遊戲，享受遊戲，最後沒有成績，終究還是要撐不下去的。相反，如果你們能拿到最後的冠軍，即使是你們的隊伍裏全是仇敵，你們毫無章法，毫無配合，最後贏下比賽的時候，會有無數的粉絲和支持者給你們圓話，說你們的戰術合理，人員安排得當，管理到位......總之，之前的缺陷都是有各自的道理的。”

    “職業的世界，終歸還是要以結果論英雄。甚至可以說......所有的世界都是如此。”他低聲評價道：“這就是英雄的世界。”

    “我......我不同意。”良久之後，雪靈幻冰才搖頭說道：“這不應該是我們拋棄隊友的理由。”

    “而這就是你跑出來的原因？”段青笑道：“別逗我了，就因爲這點挫折就離開了你的行會？你們起碼是勝利者好嗎？公國都快被你們打下來了......”

    “如果讓我在勝利和友誼之間選擇的話，我一定會選擇後者。”無視了段青的嘲笑，女子盯着對方的眼睛大聲說道：“要我放棄自己的理念，放棄自己的朋友，我死也......”

    “沒人要求你做這些事。”

    段青突然嚴肅了起來：“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女子的聲音噎住了。

    “但是你爲什麼會這麼選呢？”看到雪靈幻冰一臉難看的表情，段青的心中嘆息了一聲，又重新擺出了無謂的笑容：“或者這麼問......”

    “你爲什麼要選擇呢？”

    篝火再次跳動了一下，發出了木柴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但這唯一的聲音在這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段青望了望遠方遮擋着天空的高聳大山，又看了看旁邊一臉惘然的女子，有些無奈的停止了這個話題：“算了，既然想不通，那麼就先別想這些理想和信念之類的東西了。”

    “咱們還是繼續明天的旅程吧......你都走到這個地方了，不會打算就這麼放棄吧？”

    “......當然不會。”兜帽下的腦袋有些輕微地晃了晃，似乎是女子想從之前的思考中擺脫出來。

    “我本來就是想要放鬆一下心情，既然走到了這裏......”她定了定自己的心神，然後看着旁邊一臉笑意的男子：“我會帶着你們去山上遊覽一番的。”

    “那就麻煩你了。”段青含笑點頭：“導遊雪靈幻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