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山下

    新曆795年火2月5日，埃爾尼菲亞公國境內，卡隆關。

    挺拔的山巒，擁堵的城門，兩道關口之間的車水馬龍如同往常一樣。或是旅行或是行商的車流從這裏的各個城門進入，然後穿過中央區域的小小集市，向着各自的目的地繼續行駛着。有好奇的人會駐足在此，留下體會一番這座城關往日裏的繁華，或是找尋一下曾經這裏的那座城鎮的古蹟，順便也品嚐一下這裏的吃食，逛一下這裏不斷變幻的小攤市場。當然，留在這裏收東西的人，多半都是身爲冒險者的玩家，他們不僅希冀着能夠在這個流動較大的地方淘到好貨，同時也希望能夠有一絲機會，參與到更大的冒險之中。

    因爲很多從公國的南方前往安達契爾山脈冒險的人羣，多半都要經過這裏。

    探查情報，整頓後勤與裝備，甚至是找尋同伴——拜卡隆關的特殊情況所致，尋求組隊的玩家們成爲了這裏的常客，甚至有人曾經爲此專門在廣場上舉牌，承辦各種各樣的組隊業務。出來冒險，想要對此地北方的墜星山一探究竟的人，也不想同隊之中突然出現一個坑貨，所以如何在這龐大的玩家羣體之中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隊友，就是一件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了。若是有心，玩家們可以在卡隆關的東西城門看到許多蹲守的人，他們並不是大城市中各個行會的招募者之類的人物，而是給自己團隊物色高質量野人的“觀察者”。

    事實上，每個冒險聖地的周圍都會有這樣的情況，每個團隊裏都會有這樣的人。而這，也是包括行會勢力在內的許多團隊，拼命想要將好的人員固定下來的原因。

    卡隆關的南方，也就是綠石村剛剛成爲新手村而被衆玩家發現的時候，許多熱衷於冒險，或者說熱衷於財富的人，也都將綠石村旁邊的翡翠之森當成了冒險聖地的新大陸，自由之翼的人甚至早早地就將主力隊伍重新出生並安排在了那個地方。不過隨着後來的變故，這些計劃統統泡了湯，所以來往的大隊人馬漸漸變得少了，在那些終年蹲守在卡隆關，見多了高等級玩家的人的眼中來說，就完全成爲了一種災難——過往的那些日子裏，他們每日都能在卡隆關的東西門口攔下幾個“情投意合”的高級玩家，與他們一同前往墜星山冒險，雖然一個去南一個去北，但終究還是順路的不是麼，那個什麼森林擺在那裏又不會跑，而且聽說比墜星山要危險得多，所以還不如與他們一道，先跑一趟這邊，大家都是輕車熟路的老司機，先給你保個底，絕對不會讓你空手而歸等等......十個裏面總會有五個會欣然前往，從而保證一次冒險的成功率，畢竟某個玩家的技術實在太差，但裝備和見識總不會少，總比那些從南邊走來的新手強得多。

    不過現在好日子已經到頭了——這些過路的高等級玩家已然成了稀缺資源，東邊有自由之城，西邊在打仗，南邊的翡翠之森沒了，北邊的墜星山，該去過的也都去過。過往駐足的玩家越來越少，靠這口飯活下去的團隊成員也走了大半，時間久了，自然也就沒有人對那裏感興趣了。世界那麼大，去哪裏看看不行啊？他們到現在都沒有突破墜星山的桎梏，從未見過墜星山的山頂是什麼樣子，還不如找個新的地方提升一番自己，日後再來征服這座高山也不遲。

    當然，爬不到這座看不見山頂的山的山頂，是有多方面的原因的，除了玩家自身實力不足，高山上的自然條件太差之外，玩家們熱情的減退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一個區域首領打不過，我們可以試上個一次兩次十次八次，若是試了幾個月還是打不過，那早就有人打退堂鼓了。墜星山作爲自由世界中號稱最高的山，就如同一座擺在整個遊戲裏的最終頭目，所以許多去過的玩家斷言，只有玩家們等級普遍到達滿級，裝備與野外經驗都差不多了之後，去那座山頂一探究竟說不定還有可能，現在的話是別想了。

    更何況那條山脈裏存在着各種各樣的奇異生物，以及各種各樣隱居的族羣。

    今天的卡隆關馬車依然川流不息，路經的冒險者也多如牛毛，但曉東依然閒得猶如冬天的旗杆，即使是寒風吹過也沒法讓他動一絲一毫——老玩家都各奔東西，途徑的都是新手，這讓他這個眼神越來越刁，品味越來越高，難以接受小白玩家的團隊組建者很是無奈。他是爲數不多的，依然留守在卡隆關，喜歡前往墜星山冒險的玩家成員之一，不僅是因爲那裏出產豐厚，回來也有路可銷，而且也是因爲他喜歡爬山這種冒險的方式，在他的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夢想，那就是有朝一日能夠爬到那座山的山頂，在那座山頂一覽這個世界的全部面貌，同時也在自由世界的遊戲史中留下自己的名字。

    可是現在的情況，讓他只能看到那夢想離自己越來越遠。

    當初的同伴現在大多都離開了，就連自己的對頭都不再與自己爭搶隊員了，即使是這樣，想要在這個時期物色到一個好隊友依然難如登天。他站在東門旁的道路外與旁邊的衛兵聊天打屁，同時觀望着過往的人羣，搖頭嘆息着玩家們的質量，同時用大量的閒暇時光，思考着自己的未來。

    自己是否應該也考慮考慮，換個地方發展了？只是自己的夢想......

    唉。

    他擡起頭，望着遠方那座直聳入雲的隱約山峯，心想若不是還未見過那座山的山頂是什麼樣子，他怎麼可能堅持到今日。每日都有無數打聽過行情的玩家跑到自己這來毛遂自薦，可惜那些都是從南方的新手村跑來的，自己的目標可不是墜星山一日遊，而是實實在在地爬到山頂，當初一羣墜星山“畢業”的同道中人爬了幾個星期都沒成功，幾個沒見過山中險峻的毛頭小子又怎麼可能走得上去？

    他擺擺手，從來往的人潮中脫身，向着道路的盡頭望去——聽說從這條路走到盡頭，能夠到達那座冒險者的天堂之城，他的許多同伴現在都去了大陸各地去開始新的冒險了，其中一些就打算在海邊發展，前些日子還發消息告訴自己，稱自由之城又經歷了一次大洗牌，那兩個惡勢力已經沒有以前那麼囂張了，許多被他們霸佔的新遺蹟也都開放了，他們打算準備準備，然後去闖一闖，說不定能夠挖到什麼上古的寶劍之類的......

    “等此間事了，我也去東邊看一看吧，那邊還有兄弟，總比去打仗要......咦？”

    他霍然向前，盯着不遠的前方——道路的中央，一個披着藍色披風的女子牽着一匹馬向着城門的方向走了過來。那女子一手牽着馬，一手扶着腰間的劍柄，毛皮鑲邊的皮甲將那名女子的完美身材勾勒得活靈活現，耳邊的月牙型墜飾在陽光下反射着令人迷醉的光，那拖在腦後的紫色長髮被一條長長的藍色絲帶束成了一束，隨着迎面吹過的風而一同向後飄揚着。

    不過即使是那女子美麗的面容也不是吸引曉東眼神的主要原因，他那敏銳的目光之時稍微巡弋了一遍，就看出了這名女子的與衆不同——那把女子專用的細劍，那劍柄上的寶石，還有那顏色與樣式搭配完美的皮甲，那皮甲的材料他一眼都看不出來，有些小雕飾就連見多了高級玩家的他也認不清楚。

    那名女子望着卡隆關的城門，步伐極其緩慢，她看了看左右的衛兵，又望了望遠處的景象，似乎是在觀察這座城關兩邊能夠到達哪裏，曉東的心中一喜，正欲打算上前與這位似乎想要在此地冒險的玩家商量一下組隊事宜，那名女子就被路邊的一位玩家攔下了。

    “這位小姐！你，你是來冒險的吧？我們是血牙冒險團，有沒有......”

    “血牙！”

    他趕忙走上前，一把攔在了兩人的面前：“你怎麼還待在這裏？還忽悠人？就你們那幾個三腳貓的成員，每次去墜星山不都是死回來的嗎！你們怎麼還有臉在這裏拉人......”

    “我......我們死回來怎麼了？起碼我們上次走到了‘冰雪洞窟’呢，你們倒是去一次我看看？哦對了，忘了你們人都走光了，想去也去不了，哈哈！”

    “我，我們可是地圖探尋率68%的隊伍，而且目標是山頂！少人又怎麼樣？論經驗誰能比得過我......”

    “經驗有什麼用，該爬不到山頂還是爬不到山頂，該能去的地方我們也都能去，憑什麼要讓給你們？”

    喧囂的馬路邊，兩個冒險團的團長就這麼站在路邊，在一個女劍士的旁邊吵了起來，那女子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伸手在兩個人的中間壓了壓：“兩位。”

    溫柔而又成熟的聲音一出，就將兩人的爭吵聲壓了下來，兩位不知見識了多少人的隊長級人物，卻是彷彿被眼前女子的完美氣質鎮住了：“我想去風花鎮，請問......”

    她指向南邊的方向：“是從這個地方往南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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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個黑夜，被南鐵山帶着的段青二人，再次找了個地方安營紮寨起來。

    這一路貼山而行，着實少走了很多遠路，因爲在段青的印象之中，自己所走的這條路線的南方，應該就是之前他們來的時候所走過的塔隆大道，所以現在的行進路線等同於他們穿過了中間的平原，直接斜插着前往卡隆關北邊的方向，若是順利的話，明天大概就能到達傳說中的那座山的山腳下了。

    不過這一路過來卻是並不順利。

    幾個人先是翻過了層層崎嶇山路，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奇怪生物，後來又遇到了因爲山脈的土元素濃郁而出現的魔化生物，甚至是元素生物，它們的棘手就連南鐵山都不敢正面應對，更何況他們已經過於深入野外，那些怪物都是成羣出現的了。

    他們甚至還遇到了兩次天災——一大堆滾石從山上的懸崖上落下，差點將他們活埋在其中，所幸幾個人都是玩遊戲的好手，無論是反應還是意識都相當之高，所以在緊急的爆發之下，他們堪堪躲過了這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不過據南鐵山後來的介紹與猜測，那些山崩很有可能是山上的土元素作的孽，把段青驚得一陣冷汗的同時，也讓他對這個遊戲中的怪物能力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所以在逐漸靠近目的地的現在，段青的心中也微微地有些興奮起來。

    “早些休息吧，如果順利的話，明天我們就能到達......”

    “等等。”

    夜已深沉，南鐵山早早地就鑽到了自己的帳篷中休息，段青看了看夜晚的天色，正打算臨睡之前打個招呼，爲明天的冒險做好準備的時候，那個一路過來不怎麼說話，始終冷漠不語的女子突然叫住了他。

    “你......怎麼知道我要來墜星山的。”

    “蒙的啊。”段青看了對方一陣，最後方纔失笑道：“這你都看不出來嗎？我那會是忽悠一下那個黑大個，沒想到你......”

    “可是我本來不想去那裏的。”

    “啊？”段青驚道：“你剛纔不是說......”

    “我應該跟你說過，我身上這套裝備的來歷，是吧？”

    女子屈膝坐在篝火旁，眼睛始終盯着面前的營火：“之前......在一隊的時候，曾經去過一次墜星山，我是在那個時候......得到這套裝備的。”

    “所以我對那個地方還有印象，所以也就順勢......說了那個地方。”

    “之前？”段青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話中隱藏的含義：“那你現在......”

    “別誤會，我還是自由之翼的人。”女子搖頭說道：“只不過......一隊卻是不在了。”

    “一隊解散了？”段青再次不可置信地說道：“自由之翼怎麼可能捨得解散？他們不過了？以後的比賽怎麼辦？”

    “不是解散，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雪靈幻冰望着不遠處如幕布一般的黑色——那裏就是將天空都遮擋住的高山了。

    “現在你總該說一說了吧。”段青看了對方一陣，然後打消了休息的念頭，在她身邊的營火旁坐了下來：“你孤身一人跑出來，還跑得這麼遠，究竟是爲了什麼？”

    “沒什麼。”

    一陣靜寂之後，雪靈幻冰伸手撥了撥火中的柴禾：“就和那次在森林中一樣。”

    “只是有些不甘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