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命運編織者

    “等到了風花鎮，我們先去花籃大街逛一逛，聽說那裏有很多店鋪，甚至有玩家買下了一些門面，他們賣的貨肯定要比鎮民賣的便宜的。還有，喂！你在聽嗎大叔！”

    “啊......我在聽，至少現在在聽。”

    吱吱呀呀的車輪聲不絕於耳，此時的段青和夢竹，與其餘的兩個玩家各種坐在前往風花鎮的馬車中。一般的新人想要從綠石村村去往那邊，都會選擇搭乘這趟隔些時日就會往返一次的車隊，除非是像鋼鐵雄心那樣，有等級高的好友前來接送的人。

    此時在四處漏風的車廂裏，夢竹正在對段青的心不在焉表示着極大的不滿。

    “還在想那個老頭子的事情嗎？不要想了啦，我們都走了......”女孩的身體隨着馬車的顛簸而上下搖晃着，金色的馬尾辮也跟着顫動，就像一條活潑的金魚被扔上了岸。

    “那個老頭，我一直很感興趣，可惜到最後都沒有什麼機會去看......”

    他們兩個所指的老頭，並不是綠石村的老村長，而是那個直到他們離開之時，還在用生嚎的方法唱歌的那個聒噪的老頭。

    “一個頂着鳥窩頭的老人罷了，有什麼好看的。”夢竹顯然是見過那個人的，所以爲了表示她的不滿，女孩撅起了她的小嘴：“除了製造噪音以外，還從來沒見過他幹過什麼好事......”

    “就是一個這樣的人，才會有故事聽啊。”段青笑了笑，將雙手背在腦後，靠在了車廂的木板上：“我最喜歡聽這些NPC的故事了......”

    “就算是有故事，一個糟老頭子的故事，也肯定不是什麼好故事......哎呀好無聊啊，這趟車還要坐多久......”夢竹將腦袋埋在了膝蓋中，小小的身子蜷縮在了木板的座位上，只露出一條縫的小臉上，兩隻眼睛無聊地眨來眨去，不時的向上翻着白眼，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

    “說起以後的事......”段青突然說道：“你要不要找一個冒險團啊？”

    “不要......”女孩的嘴埋在胳膊裏，所以聲音悶悶的，但是這個回答卻是幹淨利落。

    自由大陸中，提供給玩家們自行組建的組織，一般都是以冒險團的形式出現的。即使是如江湖，自由之翼這樣的大行會，登記在冒險者行會中的信息，也只是一個冒險團罷了。只不過這些冒險團是有等級的，等級越高，能接下的高級任務也就越多，能容納的冒險團人數也越多。

    這種形式也是許多魔幻題材的遊戲中經常使用的形式，大家見得多了，所以在對外的宣稱中，各大勢力仍然以行會自居，也算是一種品牌的宣傳。

    在自由大陸每年的風之月，冒險者協會的管理者們會組織一次評級活動，然後決定各個冒險團的等級以及升降情況。隨着玩家自行組建的冒險團越來越多，這個評級活動也越來越長，現在已經有了延續整整三個風之月的態勢。究其原因，還是因爲冒險團能夠接到的委託實在太多了。

    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任務啊。

    “這麼乾脆？能夠參加一個冒險團，可是有很多好處的啊......”

    “......我討厭行會。”女孩半天沒有說話，直到最後才悶悶地加了一句。

    又一個陰暗社會的受害者......響起夢竹之前的遭遇，段青有些無奈地搖頭，然後斟酌了一下：“那麼......要不要試着，我們自己建一個冒險團？”

    安靜的馬尾辮依然隨着馬車的晃動而搖晃着，然而下一刻，它就突然跳了起來：“對啊！”

    “我們自己組建一個不就行了！這樣做什麼都是自己說了算，也不會出現什麼噁心人的事情......之前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大叔你果然有夠陰險，這種辦法都想得出來......”

    這種事情是個正常的玩家都會想得到的吧，還有陰險的大叔是什麼鬼......段青舉起雙手，擋着因爲興奮而四處甩動的髮辮，有些後悔之前的多嘴了。

    “那麼加上你就是兩個人，唔，不知道還需要什麼其他的條件啊......”沒有注意到一臉難過的段青的小姑娘，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計劃做這方面的準備了，她雙眼冒光，掰着指頭擡頭望天，同時絲毫不見外的先將她口中的陰險大叔算在了人數之內：“不行，一會下了線我要去查一查......”

    “想要建立冒險團，需要滿足很多條件。依我看，你們應該是不行的。”正在此時，坐在車廂的另一頭木板上的一個長髮年輕人淡淡地插口道。

    “你怎麼知道......”聽到對面的那個ID叫做“百里獨遊”的玩家居然打擊自己，剛剛興奮起來的女孩從木板上跳了下來，雙手叉腰，反駁的話脫口而出。不過想到對方說的可能是真的，她的語氣又軟了下來：“組建冒險團很難......嗎？”

    “很難。”那人也不在意女孩前後態度的變化，只是淡淡地冷哼了一聲，然後說道：“按照現在瞭解到的情況，若是你們想要組建冒險團，現在大概有......三種途徑。”

    “去存在冒險者協會的城鎮中，找一個有權勢或者有名望的大人，然後......開始公關，直到他或者他們，能夠推薦你們具有組建冒險團的資格。”

    他撥了撥前額上的長髮，像是耍帥一樣的甩了甩頭：“當然，如果你們能說動官方出面，那就更好了。不過那更難，那需要你們對公國作出一些貢獻......當然。”他微微一笑：“帝國也是可以的。”

    不裝逼我們還能好好說話......段青翻了個白眼，然後擡頭看向馬車車廂的頂板。

    “第二種情況。”百里獨遊又豎起了一根手指：“冒險團的分立與合併中，也會產生‘成立新的冒險團’的結果。這中間的情況，你們聽字面上的意思應該就明白了，所以......”

    “有沒有大的行會願意跟你們合作，然後給你們一個名號，是這其中的關鍵。”

    “我們才不要......我們要自己建。”夢竹毫不猶豫的再次重複了她的想法。

    “哦，那真是非常遺憾。這已經是我知道的，最容易的辦法了。”百里獨遊攤攤手：“在已知的行會中，至少有五分之一是這種掛着羊頭賣狗肉的行會。簡單地說......就是分會。”

    “當然，還有一部分......”他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是一些玩家，互相看着順眼，然後就吸收合併了。嗯，真是一羣志同道合之輩......”

    好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身背一把鐵質長劍的男子冷冷的笑了笑：“他們會後悔的。”

    坐在他一邊的一個留着絡腮鬍子的大叔，不安的將身子往旁邊靠了靠，彷彿他的身上散發出了什麼陰冷的氣息。

    “如果你們沒有什麼想要使用這兩種辦法的意願的話，那麼恭喜你們，可以正式的走上一條建立冒險團的途徑了。”百里獨遊也不在意旁邊那位大叔的表現，事實上這一路過來，那個絡腮鬍子的大叔也一直沒怎麼說話。

    他正了正身子，然後再次豎起第三根手指：“湊齊人數，接受檢測，然後......通過考驗。”

    “一聽就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一邊的段青終於接了一句話頭。

    “當然。那些檢測是由協會的高級冒險者們主持的，如果你們實力不夠，自然會被打的灰頭土臉。至於之後的試煉......聽說那些聯盟數一數二的大行會，組織了不知道多少次人手，最後還死了不少人，才達成了指定的目標。”

    女孩的興奮勁終於徹底的褪去了。

    “先不論剛從新手村出來的你們，能不能過了這兩關。首先你們先把組成一個隊伍的五個人湊起來吧......”男子終於吹噓完畢，將身子向後一靠，然後嘆了口氣：“就你們兩個人......哼。”

    小姑娘剛欲反駁，前方的轅坐上，屬於車伕的聲音突然響起：“各位乘客，休息的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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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德是這個車隊的護衛隊長，他穿着一身錚明瓦亮的鎧甲，腳上也是一副反射着冷光的鐵靴。一把泛着寒光的大劍斜立在他的身後，就像一根大旗的旗杆一樣，隨着他的巡視而向其他人招搖着。

    但是這個一身鎧甲的壯漢，卻沒有戴頭盔，所以其他人看到他的時候，都會首先把注意力放在他的頭頂上——那裏也有一個錚明瓦亮的大光頭。

    先前段青第一眼看到這個護衛隊長基德的時候，就有些恍悟爲什麼瓦拉爾那個鐵匠和他很熟了。

    難道是因爲兩個人都是光頭的原因嗎......他惡意的猜測着。

    天色漸晚，車隊的人正在準備紮營休息。雖然紮營已經不是這幾天的行程以來的第一次，但這一次還是有些明顯的不同的。

    因爲此時他們正在安達契爾山的山路上。

    通往綠石村的路途很艱險，主要的原因，就是這條山路。用基德的話說，這是他們的祖祖輩輩，用無數的心血，在險峻的山腰上生生趟出來的一條山路。有了這條山路，他們再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險跨越野獸遍佈的山澗，並且由於馬車的通行，他們可以在趕路上節省幾天的時間。

    雖然這些馬車走在這條險峻的山路上，速度依然放得很慢。

    山路的邊上有着一些碎石，順着路邊擺放着。它們的個頭有大有小，看起來是爲了防止路過的馬車不慎掉下去的一些基本的防護措施。那排碎石的另一邊是陡峭的懸崖，從高處看下去，能夠看到崖底的山澗——那是一些由樹木和雜草組成的樹林。行走在一些高度差較小的路面上時，還能夠聽到下方的山澗中有水聲傳來，想來是被茂密的樹叢所阻擋，所以看不到溪流的原貌。

    山路的另一邊，仍然是陡峭的巖壁，只不過這一片巖壁是向上的。透過層層人工鑿過的碎石，可以看到高出的巖壁上方，依然有一些稀疏的樹木生長在上面。偶爾能看到一些剛剛被點綴的翠綠枝條，倔強的向着頭上的高空中伸展過來，向世界展示着生命即將復甦和綻放的徵兆。

    不過此時的太陽即將落山了，那些點點的翠綠也漸漸沒落在黑暗中。同樣即將沒落在黑暗中的，還有基德的那顆光頭。

    此時的他正在指揮車隊的隨行防衛隊員們的工作。雖然馬車有七八駕，但據段青的觀察，他的手下也就十個左右的樣子，想來是這條商路相對來說比較安全，所以需要的人手也不多。

    或者說這條商路沒幾個人走，所以也就沒有多少人管了。

    擺着嚴肅的臉色，基德將前來商量的幾個商人打發走，看到了後方找上來的幾個玩家，不苟言笑的神情終於有些放鬆下來：“你是陌上青山吧，瓦拉爾提到的那位......”

    鐵匠的面子還是挺好用的嘛......段青也擺出了一副和顏悅色的笑容，然後問道：“剛纔的那些......”

    “他們想要再往前趕一段路，然後在找地方休息......哼。”提到之前的那些商人，基德的臉色又沉了下來：“若是在別處，我也許會同意他們的。但是這條山路上......”

    “這條路怎麼了，有什麼危險的地方嗎？”一旁的夢竹問道。

    “當然......沒有。”基德看了一眼小姑娘好奇的神情，然後拍了拍他上身的錚亮鎧甲：“如果這條路出現什麼危險的話......”他往一個方向指去：“那些商人早就嚇得不敢來了。”

    “這條路天然的險峻，你們也都看到了。”基德說道：“所以之前開鑿這條山路的時候，開路人想到了休息的事情。”

    他往前走了兩步，來到的山路的邊緣，然後向着前後示意了一下：“這條路上設計了幾個像我們現在這樣的地方，地勢平緩，兩邊寬闊，頭上......也比較穩定，你們應該懂我在說什麼。”

    他指了指上方的峭壁，那裏是一大片線條分明的巨石：“這樣的地方，不容易出現像落石這樣的意外。而且如果天氣不好......”他指了指正在駐紮的前方，空曠的山路被鑿出了半邊的隧道，巨大的岩石被鑿得凹進去了一部分，形成了類似C形狀的道路。

    “我們可以進去躲一躲。”他說。

    “你們祖先的智慧......很強大，和他們的勞動一樣強大。”段青說道。

    “一直以來，我都是這麼認爲。”基德敲了敲他的鎧甲，鐺鐺的響聲迴盪在山谷間：“可惜那些商人從來都看不懂這些......什麼聲音？”

    他先是豎起了耳朵，然後像是覺察到了什麼一樣的擡頭。在幾十米峭壁的上方，視線看不到的山崖裏面，有隆隆的聲音從那裏傳來。

    “這......是落石！但怎麼可能......”臉色慢慢變得鐵青，光頭基德大聲向周圍喊道：“快躲進隧道裏去！快！”

    所有人的目光中，全身鎧甲的光頭壯漢正在大聲的吼叫着，催促着。在他的後方，幾個名爲冒險者，實爲玩家的人已經開始奔跑。他們的上方，隆隆巨響已經開始接近頭頂的方位，然後突然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

    大大小小的碎石，如同落雨一般，從幾十米高的空中驟然落下。那墜落的速度之快，很難讓其他所有的人都反應過來。之前的安排裏，那些商人已經走進了前方的隧道中，但後面的馬車還沒有走進去，幾個像是僕從之類的人正在那裏拉着馬匹，但是現在，他們已經無法控制，因爲那些馬匹已經受驚了。

    所以說馬車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靠譜的交通工具......心中還有餘暇瞎想，但時間沒有留給段青太多反應的機會。那些落石紛落如雨，瞬間就砸向了他們的頭頂。

    呼——

    儘管知道自己不會真正的死去，但這種死亡的體驗，並不是玩家們想要享受的。所以包括段青在內，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用手護着身體的重要部位，企圖在接下來的災難中保住自己的性命。然而待到破空之聲臨近，想象中的慘狀卻沒有發生。段青閉着眼睛等了一陣，方纔從地上翻過身子，試圖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然後，他與其他的人，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大大小小的碎石，懸浮在即將進入黑夜的空中。有一些石頭由於離地面比較低，所以他們能夠看到那些懸浮背後的真正原因——一條條或大或小的紫色條狀物，出現在那些石頭的背後，就像是一根根蛛絲一樣黏在上面，將這些石頭吊在了空中。那些絲線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緊緊地繃在它們的後面，拉住了這些有着強烈墜勢的石塊。大概是因爲靠近地面的這些石頭的速度實在過快，一些紫色的絲線已經被拉得很長，紫色的熒光照映在暮色的空中，形成了一副驚奇而又美麗的景象。

    下一刻，這些紫色的絲線猛地收回，就像是將彈力球收回一樣，將那些石頭拉了回去，然後......憑空消失了。

    如同這件毀天滅地的災難，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突然變得寂靜的場面中，摩擦着土面的緩慢腳步聲由遠至近，突然出現在所有人的耳畔。在隧道的前方，有木杖敲擊地面的聲音同時響起，隨着愈加清晰的步伐，漸漸接近了車隊的前方。驚魂未定的衆人向那邊看去，一個老人艱難地拄着木質的柺杖，慢慢地走了過來。

    他穿着一件破舊的袍子，那灰白袍子的下襬已經磨成了片片碎絮，因此將老人下面****的雙腳裸露了出來。袍子上除了各種因爲磕碰而出現的破洞，還出現了很多髒污的痕跡和褪色的現象，想來是很長時間沒有清洗和保養了。不過透過那件袍子上面的花紋，識貨的人可以看出它原本華麗的原貌。並且與那件破舊袍子相映襯的，是掛在老人脖子上的一串念珠。麻繩上的每一個念珠的個頭都很大，串在一起吊在老人的胸前，最下面的幾顆甚至到達了腹部。儘管光線晦暗，但黑色的念珠表面，還是反射着長年摩挲而出現的油亮光芒。

    但最引人矚目的，是老人眼睛上蒙着的一塊黑布。

    “很抱歉，讓你們遇到了這些事情。”滿頭的白髮在黑布的旁邊飄舞着，老人完全不像看不見的人，直直地走到車隊前面，然後停下腳步。木質的柺杖在土路上重重一頓，發出砰的聲音。

    “希望沒有人因此受傷。”

    車隊的後方，還有一些受驚的人從各式各樣的臨時掩體中爬出來，有的人正在救治同伴，有的人則在檢查是否有貨物受損。紛亂的場景中，段青注意到老人手上的柺杖——輔助行走好像並不是它真正的用途。雖然和他身上的袍子一樣破敗，但那古舊的造型，奇異的線條，以及柺杖上方明顯膨脹的頭部，都在向世人證明着，那是一根法杖。

    似乎是注意到了走過來的人羣中那觀察的目光，老人的頭偏了偏，被矇住了的雙眼似乎正在盯着段青看。等到那模樣看得段青都有些發毛之後，他才露出一絲笑容。

    “忘了自我介紹了......”老人微微躬身，算是做了一個禮節，但卻驚得所有過來的人都彎下了腰。

    “我是古斯坦。”他如此說道：“是一名......命運編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