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出發

    新曆795年火1月21日，埃爾尼菲亞公國南方，翡翠之森。

    “會長，消息應該是準確的。”巨大的綠色石頭所組成的叢林中，一個棕色皮甲，腰懸雙劍的玩家正在向另一個人彙報着：“公國的軍隊好像都撤去了。”

    “我們是不是可以......”

    “他們撤去了......”與雙劍男子對話的人，是一個身穿火紅色法袍的魁梧玩家。由於袍子過於寬大，穿在那個男子的身上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或許是已經習慣了的緣故，他毫不在意地揮舞着自己蒲扇一樣的袍袖，聲音也突然放大：“撤去了！”

    “撤去了的意思就是他們不再搜索了！他們都幹完了！他們......”

    看上去像個法師的男人，一拳打在了他身後的巨大翡翠上：“他們都幹完了，我們再進去有什麼用......”

    “呃，可是會長，說不定還有什麼遺漏......”

    “公國的那幫人什麼樣，我又不是不知道！”紅袍男子一撩袍子，憤憤然地向前走去：“我們在這邊的很多地方都有過動作，而且我與那些人都打過交道。如果......是霍斯曼親自主持這些事情，那些巡邏隊根本就不會出現！但是讓那些地方上的人來......哼！”

    “只要有他們攙和在裏面，什麼好事都會變成壞事，什麼好東西......都不會給你留下！”

    紅袍男子毫無法師氣度的一腳將一塊碎石踢飛：“一羣蝗蟲！”

    “好了好了，不要生氣。雖然我早就說過......”另一邊的巨石森林中，一個身穿黑色布衣的男子帶着幾個玩家走了過來。那名玩家的長相頗爲帥氣，俊逸的臉龐上有一頭黑色的長髮，用一根繩結綁起來束在背後。布袍雖然是黑色，但看起來非常的乾淨明亮。用灰色布條束住的腰間，彆着一根長條形狀的管狀物，看上去像是一根笛子，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得到的。

    那個看上去頗爲乾淨的男子，此時手中正在拿着一顆不知名的果子，一邊說着話，一邊不斷的啃着。

    “你早就讓我派人過來的，我知道！”紅袍男人一揮手，阻止了布衣的自吹自擂：“沒有那麼多的如果，而且我們行會的人少，這是事實！即使有人過來，估計也會像那些跳樑小醜一樣，讓斷山嶽和雪靈幻冰給清出去......”

    “江湖和自由之翼都能聯手，我們爲什麼不能找人合作呢......而且他們兩個行會居然會聯手，呵......我是萬萬不相信的。”黑色布衣將手中只剩核的果子隨手扔了出去，然後伸手入懷，又掏出了一棵水果。他隨意地用手摩挲了兩下，剛想放到嘴中，突然想到了什麼，然後象徵性的向前一伸：“綠石村特產，卡利萊果，要不要？”

    “要......你會給我麼？”

    “當然......不會。”黑衣將手收了回來，然後又是一口咬下：“現在那個地方已經被兩大行會犁了一遍，又被NPC犁了一遍，嗯......可能是兩遍甚至更多，因爲據那些雜魚所言，整件事情的背後，還有其他不知名勢力的人參與的樣子......”

    “所以說我們過來作甚！都是白費力氣！”紅袍男子也不在意對方調戲自己的行爲，繼續之前的話題：“這個地方這麼偏遠，我們大費周章的過來，就是來參觀這殘留的大石頭嗎？雖然說這裏卻是很壯觀，但是看久了也就那樣......”

    他大力地揮舞着袍袖，空中傳來獵獵的風聲：“浪費時間！浪費經驗！聯盟杯怎麼辦？還有一個月，預選賽就要開始了！”

    “嗯，比賽嘛，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呃，好吧，不要瞪我了。咱們準備了那麼久，你還在擔心什麼，會長大人。”黑衣男子聲音醇厚，但由於嘴中一直在嚼着東西，所以他的話音有些含糊：“至於來到這裏，除了搞定咱們的事情以外，自然也是想要發現一些對我們有利的收穫了。”

    “哦？你找到了什麼？難道是那些果子嗎？你都吃了好幾天了......”

    “找人啊。”又一棵果核飛了出去，黑衣男子拍了拍手：“與斷山嶽、雪靈幻冰同隊的那三個人——既然那兩位都三緘其口，那他們才是事件的第一當事人。據我對現有情報的分析，他們應該是這個新手村出生的新人，因緣際會才參與到其中的。而且......”

    “情報顯示，七人議會中的那對冰火姐妹，應該也是當事人之一。”

    “法師議會？我們的......上面？”談論到現在以來，紅袍的男人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是的。所以說，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對我們非常重要。至少......有利於我們與法師議會之間的關係。”黑衣男子晃着手指，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才是我們最重要的收穫。”

    “那幾個人找到了嗎？”

    “沒有，不過我們已經獲得了一些線索。這個村子中的很多人，包括一些NPC都認識他們。聽說......他們應該已經出了新手村，往風花鎮去了。”黑衣男子嘆息了一聲：“路途果然是最大的敵人，看來我們錯過了時間......”

    “你怎麼不早說，也許我們可以在路上攔住他們......”

    “不來到這裏調查，怎麼能知道他們已經走了，你偶爾也要用腦子思考一下啊，落日孤煙大人。”

    “嘿，這不是有你麼，鬼算狂謀的名號能是白叫的麼。”紅袍男人隨意地擺了擺手，然後向着來時的方向走去：“既如此，我們就打道回府吧。在這毛都沒有一根的地方待得久了，心情都有些壓抑了......”

    黑衣男子聳了聳肩，帶着剩下的幾個人跟在了後面：“好吧好吧......都依你。”

    “話說......你就不能多自己思考一下的麼，那麼多的情報放在那裏，隨便看一看，什麼東西都會一目瞭然的......”

    “這叫物盡其用，人司......什麼來着，反正這些事情讓你來幹，肯定比我強的是吧，哈哈哈哈......”

    不久之前還憤怒不已的心情，此時已經被紅袍男子完全拋卻了，他拍着那個黑色布衣的肩膀爽朗地笑着，完全不在意對方被拍的生痛的表情。

    漸漸地，一行人消失在巨大的石林中。屬於黑衣男子的醇厚聲音，就像低聲的細語，在寧靜的空氣飄蕩。

    “唉......遇上你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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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返回幾天之前，綠石村中部，村長家。

    “所以，班尼的事情就拜託你了，老婆婆。”

    “大家對那個可憐的小男孩一直都很關照，所以沒有什麼好拜託的......”

    村長家旁邊的那個草藥店中，段青和夢竹正在這裏與那個老婆婆交流着。一方面是夢竹想要與這位慈祥可親的老人道別，另一方面，是段青想起的，之前他們來到這裏時，老婆婆曾經提及過班尼的一些話。

    小班尼雖然很堅強，但是他現在終究已經變成了孤兒。能夠找到其他能夠照顧他的NPC，對那個小男孩來說應該是一個好的結局。想到之前與草藥店的老婆婆交談的時候，她曾經在閒言碎語中提到了班尼的事情，所以兩人決定在臨走之前，將這個小男子漢的未來交給她。

    當然，這依然屬於一般的玩家不會做的事情。

    一旦開始閒談，擁有話嘮屬性的老婆婆就開始一如既往的對着兩個人嘮叨了起來。各個人家的情況，家長裏短，最近發生的事情，冒險者開始變多了之類。小姑娘照例成了這些話的主要轟炸對象，她端坐在那裏，雙手扶着膝蓋攪來攪去，臉上卻是不停呵呵地笑，然後用哀怨的眼神瞄向一邊的段青——他正裝作站在一邊，參觀草藥店的樣子。

    上次就是這樣......先從一會買裝備的預算裏，扣掉一百塊，哼！

    因爲還有很多的準備需要做，所以段青和夢竹也不想在這裏待太久的時間。幾天的時間，他們終於將身上積攢的那些物品變賣乾淨，並換成了錢幣，因爲出賣了財產權，這些錢都被眼冒金光的夢竹握在了手裏。小姑娘雖然貪財，但是也信誓旦旦地保證，會把這些錢用在刀刃上。所以這幾天除了來回拜訪村民，做一些臨走之前的道別之外，剩下的事情就是新的一次旅程的準備了。

    不過有一些事情，段青還是非常感興趣的。

    “你先去......等一下，或者去做些別的事情也行。”兩人出門之後，段青擺手向她交代：“我有一些別的事情，想要和那位老婆婆談一談。”

    在夢竹疑惑的眼神中，段青有些隨意地笑了笑：“別拿這種懷疑的眼神看着我，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或者說，你還想再去聽一些嘮叨？”

    於是小姑娘像撥浪鼓一樣的搖了搖頭：“不要！”

    兩人約定了時間和地點，然後就相互分開了。段青隨手推開了草藥店的門，然後與坐在櫃檯後面，安詳寧靜的老婆婆打了個照面。

    “哦？還有什麼事情嗎......”慈祥的老人向不倒翁一樣地晃着身子：“還是想要買一些藥？聽說你們要出遠門，一定要當心啊，多做一些準備是好事，但是......”

    “老人家......”段青連連擺手，阻止了即將開始的無止境的碎念，然後說道：“請問......您與旁邊的村長家，是什麼關係呢？”

    “啊......”老婆婆笑眯眯的樣子，頗有溫暖人心的感覺：“那是......我的丈夫。有什麼問題嗎，是不是在綠石村裏遇到了什麼難處......”

    她板起臉色：“我們一定會爲你做主的......”

    “不不不，我沒有遇到什麼困難......”段青急忙再次擺手：“呃，我想問的是，咱們村的村長的名諱......”

    “名字啊......好久沒有提過這個名字了......”老婆婆收起慈祥的面容，似乎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我總是稱呼他法布爾，他的姓氏......我想一想......”

    老人皺着眉頭看着天花板：“好像是叫......法布雷加斯吧......”

    “真是個熟悉的名諱。”段青微笑了起來，同時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旁邊古色古香的木架上，很小的一個圖徽：“想來您和您的丈夫，對翡翠之森是非常熟悉的了......”

    “那個啊......”老婆婆停下了身體的搖擺，笑呵呵地說道：“那個也是很久遠的事了，唉......”

    “現在的翡翠之森，才是真正的翡翠之森......村中的一些人，大都也是知道的。”老人的眼中，逐漸深邃得猶如萬年寒冰：“現在你們都看到了，所以......一切都已經......”

    “過去了。”

    這位白髮蒼蒼的老婆婆，再次緩慢地搖起了身子：“綠石村已經在這裏經過了幾百年的時光，希望今後......也可以這樣一直存在下去。”

    “這也是我們兩個人的心願。”老婆婆望着段青，只是安詳地笑。

    織布衣的菲娜家，打獵的安布魯家，賣雜貨的店老板......比預料之中更早地從草藥店裏出來，段青趁着還有些時間，單獨去拜訪了一些與自己關係較好的民家，一一與他們道了別，也算是對那些好感度較高的NPC們有一個交代。對於段青的出行，大家也都表示出了離別之時的惋惜，同時也對段青未來的旅行祝福着。

    一直到了鐵匠家，那個光頭男人似乎知道了一些事情，早早地就坐在了中間的小圓桌旁。

    桌子上擺着一個泥壺，和兩個小杯子。

    “卡利萊果汁，綠石村特產。”

    “真是......盛情款待啊，大叔。不過突然對我這麼好，還真是無法適應......”

    “翡翠之森的事情，我聽說了。”良久之後，坐在小圓桌旁邊的瓦爾終於從沉默之中醒來。他看着眼前的這個初時不怎麼待見的男人，裸露着上半身的強壯身軀一動不動，就像一塊堅硬的磐石。

    “我......原來是一名士兵。”瓦爾說道：“後來......逃出了軍隊。”

    噗地一聲，段青把剛喝下去的果汁噴了出來。

    臥槽，雖然你終於說實話了，但是逃兵這個信息量有些大啊......

    “我喜歡這個村子，也希望......能夠住在這裏。所以......對於你做的那些事情......”鐵匠的聲音變得有些生硬：“我表示非常感謝。”

    “這幾天我聽到的最多的話就是這個了。”段青抹了抹嘴巴，不動聲色的迴應着。

    “哼......”瓦爾冷哼，然後端起他的那個杯子，卻沒有喝下去，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淺綠色的液體，半晌之後突然說道：“風花鎮，維塞爾。”

    “什麼？”

    “你這樣的人，應該去找他。”鐵匠沒有解釋更多的話：“車隊正好來了，你可以和他們一起走。”

    每隔一段時間，風花鎮的商隊都會來到這個小村莊，做一些固定交易的同時，也送來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物資。這條商路的維持，可以說是如此偏遠的綠石村得以生存到現在的重要因素。而這幾天正是這個車隊的交易日，如今他們就待在村子北邊的路口上，過兩天就要回去。

    鐵匠站起身，看來是打算回到那個自己的小屋子：“基德與我很熟，應該會照顧你。見到了維塞爾，也記得......報我的名號。”

    砰地一聲，小門再次關上了。

    “唉......”段青搖了搖頭，毫不客氣地一仰頭將剩下的果汁喝掉：“好好練練感情的表現吧。”

    “靦腆的大叔......”

    人影消失在了不大的房間中，留下的只有仍然在搖曳的，遮掩着半扇的門扉。

    兩天之後，也就是795年火1月的14日，段青與夢竹坐上了前往風花鎮的車隊。雖然車隊是一趟例行的返程，但是對於段青和夢竹來說，這是他們兩個的出行，是新的旅程的開始。

    坐在馬車的前方，段青再次回首看了一眼這個寧靜異常的小村，意料之中的看到了那個一身破舊白衣，一頭花白頭髮的老人。

    綠石村的老村長，站在村子口望着關係到他們村子的車隊緩緩地出發，就像他以前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只不過這一次，蒼老的眼神中似乎多了其他的意味。

    他駐足良久，然後搖了搖頭，步履緩慢的回去了。後面的村中，一個破鑼嗓子的嚎聲突兀的響起，迴盪在遙遠的天際中。

    “徵——戰——千百，不——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