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天花板

    新曆795年火1月5日，天氣，陰。

    翡翠之森，翡翠之塔周圍。

    佝僂的老人揮手灑出了一片黑霧，然後飄然後退。前方的幾隻巨型的野獸嚎叫着衝進那片黑霧之中，然後慘叫着倒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

    老人的咳嗽似乎變得更劇烈了。即使是像他這樣的強者，面對如海潮一般的進攻，也開始逐漸顯露出疲態——之前他與克莉絲汀姐妹輪番戰鬥的時候，受到的壓力也沒有現在這麼大。

    老人從懷中掏出一瓶五顏六色的三角型藥瓶，仰頭灌了下去，將空掉的藥瓶扔出去的同時，揮手又灑下了一片黑霧，在幾隻遭受黑霧侵蝕的野獸再次倒下去的同時，做了幾個深呼吸。他用力直起腰來，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那種急促的感覺慢慢褪去，咳嗽也漸漸停止了。

    “大人，您的身體......”血光飛濺中，黑衣的男子劈飛了一隻急速靠近的巨型黑蜘蛛，然後靠近過來，低聲詢問道。

    “無妨。”呼吸趨於平穩的老人揮了揮手，擡頭看了看天空。

    此時森林的上空，已經遍佈了許多奇異的大鳥。它們有的翅膀很寬大，喙部細長，雙爪尖利，一看就不是好與的貨色；有的則嬌小玲瓏，但飛行速度極快，就像一顆不斷飛舞的子彈，在巨樹伸出的樹枝空隙中流轉。在它們的下方，各種大大小小的禽蟲鳥獸化爲汪洋大軍，正在前仆後繼，繼續朝兩座海洋中的孤島撲去。

    “這裏幾乎已經......沒有立身之處了。”老人的語氣依然平和，彷彿局勢還沒有到達危機的程度：“就連天空......都變得極其危險。”

    “四處找一下，如果沒有辦法，就.....去水邊。”

    這裏的水邊只有一個地方，那就是流向翡翠之塔的那條河。

    黑衣男子點了點頭，然後被另一邊的爆炸聲吸引了視線。

    一條火焰的長龍劃過長空。

    那並不是由火焰組成的龍型，而是真正連成一條線的火焰，它從某個地點開始燃燒，在空中互相交織成美麗的線條，最終劃破長空，終結在遙遠的另一處。連在一起的火焰組成了壯麗的城牆，在空中燃燒跳躍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然後慢慢的熄滅。

    “如此秩序的火焰......”老人看了一眼，然後佝僂着身子緩緩向後走去。黑衣男子雙手連揮，又逼退了一隻猛撲上來的黑虎，護在老人的身前逐漸後退。不遠處的另一座孤島上，無數的寒氣正在無聲的凝聚，然後爆發。

    那座孤島變成了一座冰島，空氣中還未散盡的灼熱，瞬間就被驅散殆盡了。

    “她們確實......實至名歸。”

    老人擡頭看了看不遠處的高塔，然後低聲說道：“看來我們的小朋友們......失敗了。”

    他又咳嗽了起來，然後從黑衣男子的手中接過了一件大衣，慢慢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抵擋着那邊擴散過來的寒氣。

    他將一塊褐色的寶石從懷中掏出，丟在了地上，這塊傳音石的另一半，原本應該在清平樂的身上，現在也已經黯淡無光：“這種......被別人掌握着命運的感覺，非常的......”

    “令人難堪。”

    遠方響起沙沙的響聲。

    兩人回頭向遠方的森林裏望去。筆直豎立的巨樹間，原本土黃色的土地上，有蟲鳴正在逐漸的蔓延，覆蓋，將原本不斷前撲的汪洋染成了黑色。

    那是死亡的海洋，所過之處寸草不生，遠方的森林中，甚至能夠看到巨大的樹冠伴隨着吱吱嘎嘎的聲音倒了下去。

    黑夜男人的目力似乎很好，他向那邊看了一陣，然後向老人低聲說道：“是黑甲蟲。”

    “如此......不詳的生物。”老人低聲自語：“難道......預示着今天的命運嗎......”

    他看了看不遠處的一藍一紅兩個身影，然後擡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

    從陰沉的天空中收回目光，芙蕾亞詢問着藍袍的身影：“姐姐大人，好像有黑甲蟲正在接近......”

    “我看到了，親愛的妹妹。“克莉絲汀的聲音依舊保持着從容，但姿勢卻還是維持着之前的動作。她雙手平伸，緊握的法杖舉在前方，身上正散發着屬於水元素的，藍色的魔法光輝。

    在她的前方，冰冷的寒氣依然不斷地向外擴散，處於這片冰寒區域之中的野獸，都已經被凍成了冰雕，保持着前進的姿勢，一動不動地佇立在那裏。

    “這座森林正在做出更爲強烈的反抗。”克莉絲汀嘆息道：“雖然現在我們還能抵擋得住，不過這股力量肯定會越來越強，如果......”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如果之前我們遇到的那些生物，統統過來的話，我們或許會......”

    “姐姐大人......”芙蕾亞平淡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

    “不要灰心嘛，我可愛的妹妹。”克莉絲汀的聲音再次輕柔起來，彷彿她們現在面對的不是死亡的狂潮：“那些可愛的冒險者還在裏面戰鬥，我相信他們一定能夠做到的。”

    她輕笑一聲，然後放棄了施法的動作，帶着芙蕾亞向後走去：“那可是我們的希望啊......”

    “現在後退，沿河防守，我們會撐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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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青他們一行人的前進開始愈加艱難，不僅僅是因爲他們前進的道路越來越複雜，也因爲......四周開始出現怪物的襲擊。

    起初是幾隻不知從哪裏飛來的蟲子，它們體型很小，速度卻是極快，如果被擊中面部或者其他要害部位，同樣會對玩家造成傷害。最重要的是這樣的干擾，會影響到他們向上爬行的動作，阿牛就曾經因爲煩躁地驅趕這些蟲類，差點一不小心從臺階上掉下去，若不是斷山嶽從後面拉住了他，這個五人隊伍又要減員了。

    但是後來，所有人都開始不顧這些攻擊，開始瘋狂奔跑——周圍的牆壁縫隙中，有綠色的細長身影從中伸出，然後在石牆上逐漸蔓延。石灰色的牆體因爲它們的遍佈而逐漸變成綠色，而且在下一刻逐漸變黃，那是一些針刺在上面快速地生長。

    “臥槽......”所有人發出了同樣的聲音，然後......開始狂奔。

    下一刻，整個塔內響起了密集的攢射聲。

    思考和疑問暫時被拋下，所有人一刻都不敢停，與蔓延向上的綠色進行生死的比拼。腳下和身後的石階上，篤篤的聲音不絕於耳，放在這些人的腦中，宛如死神的腳步。

    段青甚至都沒有空閒回頭看一眼，那已經變成刺蝟的石路。

    “看來我們就要到最後了。”段青提氣大喊，否則自己的聲音就要被淹沒在密集的釘刺聲中：“這是這座塔最後的反抗了，只要撐過這裏......”

    “不要隨便給自己豎FLAG好不好！”雪靈幻冰在前方大聲說道。

    “嘿，我不這麼說，難道要說趕緊投身死亡的懷抱嗎......”段青還在開着玩笑。

    前方出現了不知是第幾次的岔路，但這次是三個方向，其中最詭異的一條石階，橫着通往對面的牆壁。幾個人也沒有時間思考這條石階是怎麼懸浮在空中的，他們只是想要繼續躲避着死亡的侵襲，攀爬更高的高度，所以當雪靈幻冰帶頭隨便挑了條路，其他的人也就迅速跟上了。

    運氣這次似乎沒有站在他們這一邊，那條石階向上延伸了沒多久就斷了。

    前方更高的地方，仍然有臺階的影子嵌在石牆上，向着不知名的高處繼續盤旋，大概是這段臺階的後面部分，但此時它延伸到何處已經不重要了——中間圍繞着圓形牆體的，原本應該存在的這部分，似乎是因爲坍塌的緣故缺失了。雪靈幻冰一個急停，在斷掉的部分前面剎住了身形，眼中的驚慌之色還沒有褪去，似乎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實。

    由於她的停止，後方的夢竹和段青也停了下來。阿牛似乎沒有料到前面的人會停下，一頭撞在了段青的後背上：“哎喲......”

    “怎麼辦......”雪靈幻冰還在喃喃自語，但是時間沒有給她留下多少選擇的機會。

    下方的釘刺聲越來越近了，幾個人站立的牆邊，新的藤蔓正在慢慢生長，成熟，然後生出致命的針刺。後方斷山嶽的聲音也焦急起來：“喂，趕緊想辦法啊，不然我們這些人先跳上去......”

    阿牛緊咬着牙沒有出聲，夢竹卻是叫嚷着：“難道要扔下我們......”

    “走。”段青突然說道。

    周圍的黃褐色針刺已經成熟，成千上萬的針苞正在逐漸鼓脹。雪靈幻冰還在猶豫與迷茫之中：“難道你也......”

    “我是說往前走！”段青大喊。“不要猶豫！”

    雪靈幻冰向後看去，段青的眼神中充滿了堅定。

    “相信我。”

    石階的斷裂處，幾顆小碎石正在簌簌地往下落。釘刺聲即將臨體，雪靈幻冰咬牙轉頭，然後向前跳去。

    看到前方即將掉下去的身影，位於她後方夢竹嚇得閉上了眼睛，然後被段青一把抱起，向前衝了上去。

    此時的黑斗篷女子驚愕地盯着自己的下方——此時她正懸浮在空中。她的腳下什麼都沒有，但是她能夠感受到自己正踩着什麼東西。剛纔她跳出去以爲要掉下去的時候，還差點被石階絆倒在地。

    “這是......”她半跪在地上，心中還在疑惑着，後方的段青一步斜跨，從她的頭上越了過去：“愣着作甚，快跑啊！”

    雪靈幻冰定了定心神，終於有些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她掙扎着站起來，開始凌空摸索着攀爬，後面同時傳來斷山嶽和劉青牛奔跑中焦急的吶喊聲：“要死要死要死啦.......”

    在看不見的臺階上狂奔，其實是有些難度的，好在自由世界中的人物，只要稍微點過幾點屬性，就已經不是正常人了，他們能夠作出很多非常規的動作，腳下的些許失衡，很快就可以糾正過來。況且情勢如此危急，所有人都是爆發出了十二分的潛力。

    “還記得克莉絲汀之前曾經和我們說過的那句話嗎？”奔跑中的段青將夢竹放了下來，小姑娘也是有些臉紅，但情急之中也沒有多說什麼。

    “她說......不要相信眼睛......”雪靈幻冰沉聲說道。

    “意思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也都是假象嗎？”斷山嶽在後面喊道。

    “嘿，你要是想着倒回去，試試那些針刺的真假，我也不會攔着你......”段青稍微放慢了速度，緩解着體力的消耗。三位接近新手實力的玩家中，也就只有他有這個意識，夢竹被段青抱了一陣，看上去還好的樣子，後邊的阿牛已經氣喘吁吁，速度嚴重下降了。

    “這些階梯的建造線路應該是完全固定的，只不過表面看上去是亂七八糟的樣子。”段青解釋道：“之前我所選擇的那條路，基本都是沿着同一個方向在轉動，所以......”

    “如果前面出現了路斷了的情況，一定是它在欺騙我們，是吧？”雪靈幻冰有些瞭然的點頭。

    後方的釘刺聲還在緊隨不放，不過現在是段青跑在了最前方。在他的面前，那段臺階猛地提高了角度，彷彿就像爬梯一樣豎在所有人的道路上。

    “我怕你個卵！”

    段青一頭撞了過去，然後他的整個身體穿過了幻影，繼續在空中奔跑着。

    “吼吼吼！”後面的幾個人發出了興奮的吼叫，感覺自己在凌波微步。

    不過好景不長，沒過多久，衆人的上方傳來沉悶的吼叫聲，幾個人擡頭往上看去，一個碩大的腦袋撞破了高塔石牆的某個地方，然後伸了出來。

    石塊紛紛如雨般落下，雪靈幻冰捂着腦袋呻吟了一聲：“天哪......”

    段青冷笑一聲：“看來系統不想讓這段路太順利......”

    出現在上方的，赫然是之前將雪靈幻冰滅團的那只巨蛇。

    “喂，它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啊......”夢竹的聲音都有些發顫，而斷山嶽卻是沒有見過它的：“這條蛇很厲害嗎？”

    “你看雪靈幻冰的表情......之前她們那隊人都死在它手上。”

    “嘖嘖，聽着就覺得慘......”

    雖然兩個人還在說笑，但眼前的局勢已經到了最險惡的程度。那條蛇似乎認出了眼前五個人中的幾個，然後一聲嘶吼，一個猛子從上面扎了下來。

    斷山嶽大吼一聲，拉着後面的阿牛一個飛躍，堪堪躲開了它的撞擊範圍。隆隆的巨響聲中，他們原來所站的地方，石質的臺階已經被撞得稀爛，大小的石屑四散飛舞。

    “這麼生猛......”暗中擦了擦冷汗，斷山嶽將阿牛一丟，然後快步向前：“想想辦法，咱們被前後夾擊啦！”

    “沒事，馬上就到了。”前方，段青豎起了手指——

    遠處的高空，一片屬於岩石的石灰色，透過迷離的幻光，隱隱約約的呈現在那裏。那東西在平時隨處可見，但是現在他們所有人看到它，就像看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那是一片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