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向前

    翡翠之塔周邊，強者之間的戰鬥正在趨於白熱化。

    克莉絲汀和芙蕾亞這對姐妹的對手，不知在何時對調了過來，現在在火紅色的身影面前的，是那個枯瘦如柴的老人。

    “咳咳......看來你們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無情......”又是一次無聲的攻擊之後，名爲康維納的老人再次展開了心理攻勢：“你們......向來如此，爲了所謂的未來，從來不管別人的死活......”

    他又咳了兩下，然後低沉地笑了起來：“不管是普通人......還是冒險者......”

    “送死這種事情，我們從來不做。”芙蕾亞的話語還是簡潔如初，不過放在肅殺的戰場上，卻有着某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也不會讓別人做。”

    “呵呵呵呵......那座塔的詭異，你們終究還是知道的......就算他們沒死在......我臨時抓來的冒險者手中，也會死在無盡的幻象中......咳咳......”

    “如果他們在幻象迷宮中不幸遇難，那只能說是他們的命運，這些我們也不能幫助他們。”不知何時，克莉絲汀將她的對手，那個黑衣男子甩了開來，出現在了老人的另一側：“如果他們被你們的爪牙消滅了......那你就是幕後主謀，罪魁禍首。”

    “哼，咳咳......一如既往的善辯啊，小公主......但他們送死的事實不會改變。”

    “我們能夠幫助他們的，就是保證他們起碼的安全，就是......將你們驅趕出去。”

    她雙手平伸，法杖的熒光在她的身前閃動，藍色的法袍也開始隨之鼓動起來。老人後方的樹林中，那個黑衣男子也走了出來——看來他也沒打算暗中偷襲。

    黑衣男子的身上盡是劃痕，燒灼的痕跡和冰凍的痕跡東一片西一片，看起來非常的狼狽。但是老人將眼光投向他時，他的眼神依然堅定。

    “所以說......你想混淆你的作爲，掩蓋你的罪孽，那是不可能的，康維納......”克莉絲汀的長髮再次緩緩飄起，後方的黑衣男子見狀，不動聲色地靠近了過來。老人低下了頭，彷彿正在醞釀下一次攻擊，側後方的紅袍女子，突然發出了警示：“姐姐大人！”

    “情況有些不對......”手持雙劍的黑衣男子，這時出了聲音，他的聲音非常的沙啞，就像是喉中有着什麼東西哽住了一樣：“有什麼東西在靠近，很多......”

    老人將暗中捏好的施法手勢放了下來。在他的對面，藍袍身影上面的魔力波動也漸漸平息了。兩邊保持着相互的警戒，慢慢拉開了距離，一藍一紅的身影也慢慢靠近在一起：“有大量的魔力波動......”

    克莉絲汀的眉毛擰了起來，後方，妹妹的聲音還在繼續：“森林對我們有反應了......”

    彷彿是驗證她的話語，遠方的森林中，一聲嚎叫響了起來。

    兩邊的四個人同時向那個方向看去，重重樹影中，兩根碩大的獠牙首先出現，然後龐大的身軀才慢慢走了出來。

    那是一隻野豬。

    那只野豬原地哼哼了兩聲，像是在挑釁着眼前的幾個人，然後踱着碎步走出了巨樹的陰影。後方，更多的黑影從中顯現——那是更多的野豬。

    然後是野豹，猛虎，成羣的黑猩猩，巨大的黑熊，由樹冠組成的綠海上方，有清鳴聲迴盪在天際，大大小小的黑點出現在遠方盆地邊緣的樹林上，然後朝着這邊飛了過來。

    無數的野獸充斥在筆直矗立的巨樹間隙中，漸漸地將後方全部封堵，整個森林就像從千年的沉睡中甦醒過來一般，將這座翡翠之塔周圍的地方包圍了。

    “看來......我們的戰鬥，引起了森林的反抗。”克莉絲汀緩緩地將法杖提起：“或者說，引起了那座塔的反抗。”

    “現在怎麼辦，姐姐大人。”芙蕾亞面無表情的臉，變得有如冰霜，但她的聲音依舊穩定：“先對付哪一邊？”

    “先撐一陣，看看塔裏的情況再說。”克莉絲汀呼出一口氣，動作還是一如既往的優雅：“雖然形勢不妙，但......這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

    她朝對面的那個方向斜視了一眼：“畢竟......有我們的老朋友陪着我們。”

    *******************

    “所以說搞不清楚形勢的傢伙，最令人討厭了。”段青揉着眉心蹲下身去，用短劍拍着對方的臉蛋：“自己有多少實力，對方有多少實力，這些都搞不清楚就上來送死......”

    “浪費你我的時間，而且容易搞壞心情......你說是不是啊，小流氓？”

    “嘿嘿......是老子看走了眼，沒想到......咳咳......”滿身金屬吊環的青年躺在地上，咬牙切齒地說道。他痛苦地喘息着，之前那一場戰鬥的時候，炫哥最後被斷山嶽在腹部搗了一拳。

    “好了，我不再想浪費時間......之前你說的，派你們來的人，叫什麼來着......”

    “康維納。”這次是那個叫清平樂的人出聲回答，場面上他們這邊，就只有他和炫哥還被按在這裏，其餘的人大多都被送回了老家。

    段青偏了偏頭，看了那邊一眼，然後繼續低頭詢問：“哦，就是現在在外面與克莉絲汀她們打架的人嗎？”

    “克，克莉絲汀是誰......”

    “對了，你不認識......”段青揉了揉頭髮：“不過我應該見過，是不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使着一雙黑色短劍......”

    “那是另一個人......咳咳，康維納是個老頭子......”

    “這樣啊......”段青低着頭，然後慢慢站起了身：“這樣就說得通了，那個黑衣人打芙蕾亞一個人都費勁......”

    他仰天一聲嘆息：“這樣就說得通了......”

    “怎麼了大叔，有什麼問題嗎？”一邊的夢竹低沉地說道。小姑娘在剛纔的戰鬥中，也用匕首割開了其中一個對手的喉嚨，所以現在的情緒有些差。

    “沒什麼。”段青說道，然後朝雪靈幻冰做了個手勢。雪靈幻冰點了點頭，然後一劍砍下了地上那個人的頭顱。

    咕嚕咕嚕的頭顱滾動聲中，段青朝着清平樂走了過去，他正被斷山嶽按在地上：“時間不多，我再問一個問題。”

    “自知必死，我爲什麼要回答你？”清平樂的聲音倒還鎮定，反正都是遊戲裏的恩怨，死了就死了，回頭再來算賬便是。

    “不不不，先聽我問的問題，你再決定是否要回答......你剛纔說你見過特里克？”段青毫不在意對方的態度，繼續晃着手指：“你說......他在種樹？”

    旁邊的幾個人都是一愣，不僅僅是因爲段青問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而且也因爲這個問題中所蘊含的意味。

    種樹是什麼鬼......

    “......是的。”清平樂想了想，然後光棍的承認了。

    “別想着忽悠人啊。”一邊按着他的斷山嶽狠狠地說道：“看你這模樣還算是個正人君子......”

    “這是那個人親口說的，呃，是那個應該是死了的人......”清平樂悶悶地說，“至於它是不是在騙我，我怎麼知道......”

    其餘的人相互看了看，都沒有從這個詭異的問題和詭異的答案中明白過來。只有段青瞭然似的點了點頭，然後一擺手：“我明白了，送他走吧。”

    還沒待斷山嶽有所表示，那個在他手下一直沒有動的俘虜，卻是不想坐以待斃了。

    他大吼一聲，身上的肌肉暴漲，四肢同時發力，轉瞬間就把斷山嶽掀了出去，黑色斗篷的女子一劍朝他削來，被他雙手一劃就擋住了。這時衆人才看清，不知何時他的手中多了一把短劍。

    他朝牆邊躍去，然後合身一撞，整個高塔彷彿都在那一瞬間搖晃了一下，但是那石磚壘砌的牆壁卻沒有絲毫的裂縫出現——清平樂試圖強行撞出一個缺口逃脫，但是似乎低估了這座塔的堅實程度。

    之前跑來的方向，雪靈幻冰持劍朝他逼近，另一側，斷山嶽也是一聲大吼，朝這個方向跳了過來。

    情急之間，俊逸的男子卻是沒有絲毫的慌亂，他看準時機，一個翻滾從斷山嶽飛躍而至的身影下方滾了過去，同時脫離了兩人臨時組成的包圍圈。他單手撐立，迅速跑動，向着這一層的門口跑去。

    雖然那個方向依然有人阻擋，不過看那個小姑娘驚魂未定的樣子，多半是擋不住他的。

    須臾之間，夢竹抿了抿嘴脣，舉起了手中的匕首，似乎有些意外於自己的反抗，對方一劍朝這邊砍來。她想要擋一擋這下攻擊，身體卻是不聽使喚了——想必她的潛意識裏，即使是全力反應的話，大概也是擋不下來的吧。

    那一劍馬上就要穿透她的腦袋，然後被凌空遞過來的一劍挑飛出去。

    似曾相識的熱力從手套上傳來，段青手腕用力，瞬間又是一劍，將想要逃離的清平樂驅離了原來的路線。由於前衝的速度太快，他的身形未停，一把撞到了那個出口左邊的牆壁上。

    後方，兩個高手的攔截轉瞬即至，清平樂咬了咬牙，不顧即將耗光的體力，貼着牆邊朝門口衝去。

    “剛纔的翻滾不錯，是練過的吧......”

    身影閃動，之前妨礙他前衝方向的人影再次出現在門口的前方，他眼中精光暴閃，一劍直刺而出。

    那劍上隱隱帶着深紅色的光芒。

    “小心，那是致命攻......”斷山嶽的話音未落，前方，響亮的劍擊聲震徹整個房間。

    段青將那即將刺中自己胸口的一劍擊飛了。

    他雙眼微闔，表情淡然，彷彿一個入定的老僧，又如同一個出塵的道士，但他的身上卻發出了肌肉猛然發力時的吱吱聲，那聲音在響亮的交擊聲中顯得很小，而且轉瞬即逝，但側後方的雪靈幻冰憑藉着自己較高的屬性，還是覺察到了。

    她同時看到了段青瞬間被汗水浸溼的後背。

    更近一些的斷山嶽則是看清了段青剛纔的動作——他從下方伸劍，手腕一抖，在紅光即將臨體的前一刻，一劍挑在對方短劍的劍柄部位上。那一劍似乎有着巨大的力量，從而將對方的武器一劍挑飛。

    清平樂捂着自己的手腕，貼着牆噔噔後退了兩步，眼中充滿了驚駭之色：“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後方的斷山嶽一拳打在了後腦。

    夢竹跑過來，焦急地扶住了段青即將倒下的身體：“大叔！大叔你沒事吧，剛纔受傷了嗎......”

    慢慢地坐倒在地，段青穩了穩身子：“沒事，只是脫力了而已......”

    “這麼拼命做什麼嘛，讓他跑了也沒什麼......”

    “嘿，一開始我也這麼想的，只不過......”擡頭看了看夢竹焦急的神色，段青沒有繼續說下去。

    雪靈幻冰過去檢查了一下，確認對方已經死了之後，方纔把目光投回到段青身上，眼中充滿了複雜之色。另一邊的斷山嶽則直接走過來，蹲下身子，用莫名的專注眼光盯着眼前的這個人：“剛纔那一劍......”

    段青看着那個寸頭，擺了擺手，阻止了對方即將問出的問題。

    “現在時間不多。”他低聲說道：“我已經強調了很多遍了。”

    “外面的戰況不明，又出現了這麼一批人，我們需要抓緊時間......”段青晃了晃腦袋，全身顫抖了一下，然後在夢竹的幫助下緩緩地站了起來。

    “看來事情......遠比我想象中的要嚴重得多......”段青說道。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奇怪的問答，不知所謂的戰鬥，還有隊伍中幾個人怪異的表現——或許是被眼前複雜的情況所迷惑，大家都不知道從何處說起比較好。最後，一臉懵懂的阿牛還是問出了眼下最急切的問題：“現在我們怎麼辦？”

    段青指了指頭頂：“當然是......向前。”

    ******************

    短暫的休息之後，段青等人義無反顧地投入到了無盡的階梯之中。當然，甫一開始，他們就需要解決如何上去的問題。

    由於他們距離頭頂上最近的那一段階梯還有相當的高度，所以想要上去還需要一些別的辦法。在斷山嶽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證之後，幾個人稍微商量了一下，決議讓力量值最高的斷山嶽來當活體大炮，把其餘的人都扔上去。

    除了雪靈幻冰——她自己的力量也有30點，論爆發力也已經足夠，於是她索性自己跳了上去。只不過在她落到第一段階梯之後，她的身影就消失了。

    “看來上面都是幻影了，我們最好儘快集合到一起。”段青說道，然後示意斷山嶽開始活體大炮的工作。

    首先被丟的是劉青牛——儘管之前拍過胸脯，斷山嶽以前確實是沒做過此等行當，於是便由憨厚的男子自告奮勇，充當第一發試驗品。只聽斷山嶽一聲大吼，提着阿牛的衣服一個用力，對方的整個身體就已經飛上了高空。

    “啵”的一聲之後，炮彈消失在階梯的入口。

    剩下的人沒有耽擱。段青是最後一個被扔上來的，他的眼前一花，發現事情並沒有達到想象中最壞的程度。

    眼前的階梯還是階梯，旁邊的牆體還是牆體，但是其他的東西就完全不同了，甚至說他們已經穿越到了另外一個次元。周圍的景色變得虛幻，透過磚牆縫隙的光變得五顏六色，整個空間中散發着詭祕的氣息。段青本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被扔上來的時候，很有可能看不到之前被扔上來的人，然後大家就會各自走失，現在這個情況來看，這個遊戲還沒有做到令人抓狂的程度。

    他雙手按住牆壁，卸下前進的力道，然後在雪靈幻冰的幫助下站穩了身子，夢竹和阿牛站在稍微靠上一點的地方，閃出了一定的空間。幾個人相互確認了一下彼此的安全，然後就聽到下方的助跑聲。

    一聲震地的聲音響起，斷山嶽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衆人身邊，就像是被傳送過來的一樣。

    斷山嶽站穩了身子，左右瞧了瞧，然後疑惑地問道：“奇怪......這是我剛纔扔過來的地方嗎......”

    “不是。”雪靈幻冰說道：“下方好像是一個類似結界一樣的東西，似乎只要接觸到，就會被傳送到這個地方。”

    “也就是說我剛纔瞄了半天都是白瞄的是吧......”斷山嶽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繼續觀察着周圍的環境。他們所處的地方應該是一段階梯的底部，階梯圍着塔的牆邊旋轉而上，旁邊沒有扶手，似乎腳下只要稍微不穩，就會從上面掉下去。斷山嶽可不想嘗試從上面掉下來是個什麼滋味，雖然根據雪靈幻冰的推測，這下面有個傳送陣一般的結界，但誰知道從上面掉下來，會被傳送到什麼地方。

    他注意到段青正趴在牆的邊緣，透過縫隙朝外看去，於是問道：“怎麼樣，外面的戰鬥結束了嗎，那兩個......”

    “我什麼都沒看到......”段青收回了目光，臉上像是見了鬼一樣的鐵青：“我勸你們也不要看，我們迅速前進吧。”

    “嘁，看你嚇得那個樣子，頂多不就是死人嘛......”斷山嶽一副“大丈夫”的樣子，不過看到段青的臉色，心中依然有些惴惴。最終，他也只好不放心的自己看了一眼。

    “我的天哪......”他趴在牆邊，久久地沒有動彈。半晌之後方纔如同大夢初醒一般，吐出了四個字。

    剩下的人終於坐不住了，他們紛紛跑到牆邊，各自找了一道縫隙向外看去。

    然後，他們看到的是一個宇宙。

    “我知道你們現在有很多疑問。”段青的聲音漸行漸遠，夢竹回頭看去，他已經開始沿着階梯開始向上走去：“不過我們還是邊走邊說吧......”

    “我們得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