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旅程的終點

    今天的天氣並不好。寒風嗚咽，烏雲遍佈，那陰沉的天空與段青剛入森林的時候如出一轍，彷彿下一刻就會將傾盆大雨從上方潑下一般。

    五人小隊與法師議會的兩名首席法師稍微收拾了一下行裝，就按照既定計劃出發了。由芙蕾亞打頭，克莉絲汀殿後，段青他們的五人小隊走在中間，雖然陣型嚴謹，但實際上已經沒有太多的意義——如果昨天的探查沒有弄錯的話，他們不久之後就會到達那座高塔之下了。

    不過在此之前，他們想要對那些人類的骸骨研究一番。

    按照昨晚芙蕾亞的描述，那些骸骨位於那座高塔前不遠的地方，只要沿着河岸邊的道路走下去就能看到。昨天她與她的姐姐大人已經仔細的勘察了一番，後來聽到了廢墟戰鬥的聲音，於是就折了回來，沒有繼續往前。不過按照她們當時的想法，些許屍骨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不過經過昨晚的一番分析，這些屍骨的存在就變得尤爲重要了。

    沿河的岸邊明顯已經經過人工的修繕，雖然爬滿了苔蘚，縫隙中也生滿了雜草，但青色的石板還是整齊而有序地鋪在兩邊。清澈的河水就在其中靜靜地流淌，幾乎沒有發出大的聲響——這裏的地勢已經非常的平緩，水流也就沒有之前那麼暴躁了，但靠近河岸的青石板還是受到了河水長達千年的沖刷，變得非常光滑了，所以他們走起來，還是需要小心一點的。

    黑色斗篷的雪靈幻冰走在隊伍的前方，大概是因爲終於到了收穫的時節，所以看上去神情興奮，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走在段青後面的阿牛則是打着哈欠，好像昨晚沒有睡好，夢竹和段青並排走着，清爽的少女面孔上，此時擺出的卻是一個糾結的表情。

    段青苦笑，看來她還在苦思昨晚的那件事情。

    昨天的議論之中，段青也把他發現的那個徽章拿了出來，讓克莉絲汀“鑑定”一番，得到的答覆卻有些意外——法師議會的七人議會成員之一，水元素的代言人，號稱“火熱寒冰”的水法師克莉絲汀，也沒有認出那個奇異的徽章來自何處。

    “大概就是那個廢墟村莊當時的標誌吧。”對於自己學識無法解決這樣的問題，生性大方的女人並不在意，她隨意的擺了擺手，然後下了這樣的結論。

    對於這樣含糊的結論，段青本人自然是不會罷休的，但是他自己是沒法解決這樣的問題的。這遊戲裏面的東西又不能去網上查，即使是各大平臺論壇的資深“百曉生”，估計也不知道這樣的事情——要知道，現在他們這些人，很有可能是第一批到達這裏的玩家。

    雖然什麼寶貝都沒有得到就是了......童話果然都是騙人的。

    不過片刻之後，小姑娘就給了段青一個驚喜：那個徽章被傳看了一圈之後，夢竹將它捧在手上挑着眉毛看了半天，然後小聲地嘀咕着，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圖案。

    “嗯......”少女當時的表情，就和現在站在段青旁邊的表情一樣，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應該......在哪裏見過.......這個標誌的，不過我現在想不起來......呃......”

    大家等了半天，夢竹還是沒有想起來，段青安慰了小姑娘一陣，只好暫時放下這個極有可能說明這個廢墟身世的來源。不過後來，幾個人還是隨意猜測了一番，比如阿牛猜這個標誌是哪個幫會的幫徽，斷山嶽則猜是某個邪惡勢力的徽記，把人滅族之後留下個標準之類。雪靈幻冰思考了一會，選擇了換一個角度去提醒小姑娘：“不如你想想是在哪裏見過的，什麼時間，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嗎？”

    “我不記得了......”小姑娘還在那裏回想，皺着鼻子一臉的糾結。

    “這種東西就是這樣，你越想記起來的時候，越是記不起來；等你不想這件事的時候，說不定就記起來了。”段青搖了搖頭，伸手揉着小姑娘的腦袋。

    “不過如果是這樣，說明你確實是不經意間看到那個東西的，比如你看電視的時候插播的廣告標誌，或者動漫裏的背景畫面，或者是現實中脖子上的項鍊，腰帶上的金屬扣，牀單上的花紋，馬桶裏的廁紙，額......你看着我幹嘛......”

    “大叔你說的好噁心......還有不要摸我的腦袋！人家不是小孩子了！”夢竹晃着腦袋開始抗議，於是段青更加用力的揉了一陣，將小姑娘頭上的髮絲又弄散了好幾根，惹得對方又是一陣大叫。

    不過即使如此，對自己不能在這一點上幫到隊伍，夢竹還是非常難過的，所以直到現在，她還是處於回想的狀態中。段青試圖繼續調侃兩句，發現認真思索的小姑娘並不接招，也就只好由着她去了。

    走在前方的芙蕾亞速度很快，似乎對這段旅途駕輕就熟，想起之前克莉絲汀說過的話，段青突然想起了什麼：“芙蕾亞......閣下，你之前曾經探查過這片區域嗎？”

    紅色的法袍在前方搖擺，但火紅女子的回覆中，似乎看出了段青想要問什麼的樣子：“之前我與姐姐大人分開，追着那些復辟者來到這裏，被他們發現，最後打了一架。”

    “復辟者？”

    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出了不該說的東西，前方的女子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自己的步伐：“你們只需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好人，其他的......最好不要知道。”

    嘖嘖，聽起來不是什麼好消息......撓了撓自己的腦袋，段青心中的石頭又重了幾分，而且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那重量是來自那些不知名的強敵，還是來自那座矗立在自己前方的高塔。

    再次轉過了一個彎，前方終於變得豁然開朗。兩邊搖擺的巨樹樹枝已經無法遮擋前方的景象了，因爲這個路口已經有了幾米的寬度。平緩的水流繼續延伸，然後在道路的前方轉彎，看到此景的人已經能夠確定，那裏是河水的盡頭，因爲前方阻擋着水流前進的，是灰黑色的高牆。

    那高牆之高，難以望盡。

    如果沒有料錯，這裏就是他們旅程的終點了。

    “就在那裏。”不遠的前方，屬於芙蕾亞的平淡聲音響起，其他人朝那個方向看去，果然在道路旁邊樹下的角落中，看到了白色的骨堆。

    “我們當時初步判斷，這些人類應該是這裏的原住民，看來我們沒有猜錯。”藍袍法師也豎起手指，指向那個方向：“他們應該是在這個地方最後的時刻中，經歷了類似戰爭一樣的東西，最後死在了這裏。”

    除了夢竹因爲膽子比較小，遠遠地站在旁邊之外，隊伍裏的其他幾個人，此時都蹲在那些遺骸旁邊，仔細地檢查着，耳邊還伴隨着克莉絲汀的解說。

    “你們是怎麼知道他們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所經歷的事情的？”雪靈幻冰首先問道：“大魔法師閣下果然能力非凡.......”

    “傻妞，好好看看這些骨頭。”回答她疑問的，卻是那個斷山嶽：“看這個。”

    他撿起了一根骨頭——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半根：“這根骨頭應該是被打斷的，看這骨茬......他自己可摔不成這樣。”他將骨頭又扔了回去，嘿笑了一聲：“而且我也不相信，有人會傻到自己把自己的小臂掰下來......”

    “還有這個，這個頭蓋骨已經碎掉了。”這次說話的則是段青，不過他可不會隨便碰這些東西，他只是指着地上的一處地方：“這種狀況，大概是頭部遭受重擊而死，你看這個骨架的姿勢，大概也能說明這一點......”

    或許是因爲眼前這一幕過於沉重，幾個人稍微確認了一下這些屍骨的情況，就回到了河岸旁的青石路上。站在那裏的是蹲在地上的夢竹，以及陪伴在她旁邊的紅袍女子。

    芙蕾亞擡手指了指前方的地面，示意他們要不要繼續勘察一下，那裏有更多的屍骨鋪在地上，有一些屍骨還保持着他們生前最後的狀態，但更多的則是被千年的風雨摧殘的不成人形，散落遍地了，估計有一些還掉進了河裏，被衝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死無葬身之地，說得無非就是這種情況了，而且還是這麼多人......

    保持着對這些最後的逝去之人的尊敬，衆人小心的避開了這些遺骨，慢慢接近到高塔的腳下。小姑娘走過去的時候還雙手合什，不斷地上拜下拜，口中唸唸有詞。段青這次沒有出口調戲她的迷信，而是默默地走着。

    幾個人順着河流，終於走到了塔下。河水從一旁注入到牆邊，然後圍繞着高塔轉了一圈，這一圈走了整整一百多米長，然後就不知流淌到哪裏去了。

    這裏已經是地勢最低的地方，大概流到地下的某個縫隙中去了吧......

    段青幾個人也圍着這裏轉了一個圈，結果卻沒有發現能夠正常過這個“小型護城河”的方法——這個地方居然連座橋都沒有。

    更加奇怪的是，他們沒有發現入口。

    望着河對岸那一圈光禿的牆壁，幾個人都傻了眼，雪靈幻冰甚至恨恨地咬着牙：“這是什麼設定，難道要我們爬上去......”

    “這麼高的塔，你讓我們爬上去？你以爲我們都是大法師麼......”負責反對的斷山嶽立刻出聲。

    “也許入口在高一點的地方，或者低一點也......”

    “說不定在別的地方，我們來的時候，附近有沒有發現其他的人工建築......”

    芙蕾亞站在一邊看着大家，臉上一如既往的沒有什麼表情。克莉絲汀走到河邊望着高高的塔身，似乎想從高處的地方看出一些什麼。兩位大魔法師就這樣放任這些玩家們繼續的議論着，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

    “那你說怎麼進去，一拳砸開一個洞然後鑽進去嗎？”

    “嘿，別以爲你能害到我。先不說這地方有沒有什麼奇怪的魔法或者裝置，我要是一拳砸過去，這塔塌了怎麼辦，這玩意怎麼看都不像是保養完好的東西......”

    “你能砸蹋？別開玩笑好不好，你以爲你有多厲害......”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夥計們。”同樣站在河邊的段青看着平靜的河水，打斷了慢無休止的爭論：“都過來瞧瞧，我好像是看到了......”

    他指了指河水：“那入口在地下。”

    “哦？真的嗎？”寂靜只持續了那麼一刻，一邊的阿牛就興奮的跑了過來：“難道要我們游下去？這個我擅長，我在學校的時候拿過游泳冠軍......”

    “游泳冠軍可不是潛水冠軍，笨蛋！”夢竹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然後走到段青身邊的水面旁蹲下，小腦袋一探一探的：“真的嗎，我怎麼看不到......”

    “這麼一說，我好像也看到了......”站在一邊的藍袍法師的柔美聲音傳了過來，幾個人向她看去，只見克莉絲汀剛剛收回向上觀望的眼光：“我看到......水底確實有一個通道。”

    你真的看到了嗎，話說你剛纔一直在看上面吧......

    “.......難道我們真的要游下去嗎？”後面的雪靈幻冰猶豫地說道，段青看向她的面龐，發現她的眼神也有些閃爍。

    “怎麼了小妞？聽上去你很不自信啊？是不是不會游泳......”斷山嶽抓住了對方話中的怯懦，想要再次嘲笑兩句，結果那個倔強的女人馬上甦醒取來，藏在斗篷下面的高聳胸脯傲然挺立。

    “誰......誰怕了，我只是考慮......這個過程中......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那倒是不必。”

    優雅悅耳的話音剛落，隆隆的巨大水聲驟然響起。

    幾個人慌忙後退的時候，水流翻騰的聲音已經充斥在所有人的耳邊，前方的護城河中，衆人看着平靜的水面隨着克莉絲汀的白皙雙手而向上擡起，然後隨着她的雙手分開而向外分開。

    無數泛着流光的魔紋正在那雙白皙的雙手上不斷地纏繞，閃耀着在一邊的手腕上流動，然後消失在手背後面的藍色袍袖中。那七彩的流光偶爾會變得強烈，然後那由流水擡起而組成的水牆，也會跟着升高幾分。

    除了芙蕾亞，在場的玩家們都是張着可以塞進去雞蛋的嘴，看着眼前如同開海的這一幕，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這就是魔法啊......”段青最先回過了神，然後看到克莉絲汀正在回頭看着幾個人，那雙美麗的眼瞳中，正散發出湛藍色的光芒。

    “好了，不用驚歎。”她的聲音變得有些空靈，彷彿其本人已經不屬於人間一樣：“快進去吧，抓緊時間。”

    “呃......好的。”段青應道，然後拉着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其他隊員，從抽離了河水的岸邊滑了下去——那裏甚至已經變得有些乾燥了。

    “果然是大師啊......操縱水流的水平，生平未見。”斷山嶽是第一個下來的，他拍了拍旁邊毫無溼意的土坡，然後發出了感嘆。

    “那可是自由大陸最強的水法師，估計你以後也見不到這樣高的水準了。”一邊的雪靈幻冰跟着滑了下來，頭也不回地走了過去：“所以說我們現在，也算是天時地利人和，這樣的機遇再抓不住......”她越到最前方，順着水流分開而形成的空洞走了進去，那裏的牆面果然存在着一個口子，旁邊還有門軸存在的痕跡，不過現在已經找不到原來的那扇門了。

    段青是小隊中最後一個跳下去的人。鬼使神差地，他回頭看了一眼。

    克莉絲汀在一邊舉着雙手，偶爾輕輕地晃動，像是在指揮着什麼，發覺到段青的目光，她用湛藍的眼光回望着他，然後稍微點頭示意。後方的紅色身影則依舊面無表情，不過段青還是能夠從中發現一絲鼓勵的目光。

    然後她也點頭示意了一下。

    段青的目光繼續向後。小河，河岸，青石組成的小路，然後是兩旁的巨型樹木，以及不遠處鋪在地上的，零零散散的骸骨。

    現在看來，那些骸骨好像都是倒向這邊的樣子......但無論如何，他們當初確實是死在這裏的。

    他們是村中的人嗎？爲什麼會聚集在此地？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段青的心情如同此時陰沉的天空——這一路過來，不同尋常的地方越來越多，甚至眼前這一幕，都像是無數個問號畫在地面上，然後深深地映在段青的眼底。

    他想起了什麼，打開了冒險筆記上的地圖，然後看到上面顯示着的名字。

    “翡翠之塔”。

    段青不再多想，他向兩位大魔法師示意，然後轉頭跳了下去，朝着塔內進發。

    那裏面應該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