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洛陽寶器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楚秦一鶴字數:2921更新時間:24/07/15 19:50:27
    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天對農民來說是春耕大忙季節,對諸侯來說,也是合縱連橫,開展外交的好時節。特別是剛剛經歷了天子被滅後,各國都力圖通過外交行動,掌握其他諸侯的動向,決定自己的下一步行動。

    最先展開外交行動的是秦國。他向各諸侯國派出使臣,邀請他們參觀現在已經運到咸陽的九鼎。宣佈,凡是參加九鼎盛典的諸侯,秦國將與他們結盟,無論過去有多少恩怨,都一筆勾銷。

    九鼎的意義不言而喻,九鼎在咸陽,隱含着天命在咸陽,而前往咸陽“觀九鼎”則代表着承認秦國繼承了周的天命,是新的天子!天子九鼎和天下九州之間有着神祕的關聯,這種關聯只有天子能夠明了,並加以祭祀。如果不去,萬一秦國在祭祀時動了點什麼手腳,自己可能吃不了兜着走;而真去,擁戴一名蠻夷爲天下共主,實在不甘!

    秦王在張祿辭去秦相之職後,任命蔡澤爲相,而將相府各曹移到子楚府辦公,朝中大臣立即明白了秦王的意圖,那就是讓子楚實際擔任秦相,蔡澤只是一個幌子。不久,秦王就將蔡澤派到洛陽,全權解決周的事件,秦相的工作果然就交由子楚代理起來。

    洛陽的問題其實不難解決,畢竟周沒有任何實力與秦國對抗,難的只在於下政治決心。而這個政治決心並沒有別人的參與,似乎連子楚也不知情,完全由秦王獨斷專行,事先沒有和任何人商量,事後也沒有徵求任何人的意見,連蔡澤在內,都只是執行秦王的指令。沒有人知道秦王爲何突然作出這一決定。

    在派出蔡澤前往洛陽的同時,王齕也徵發了關中刑徒三萬人。

    蔡澤到洛陽,明裏是強行讓西周過秦新年,並禁止西周過周曆新年。暗裏,蔡澤在動員西周公接任周王,但遭到西周公的明確拒絕:“臣雖周室,受封河南,已歷三世,於王爲公,繼王位,非禮也!”

    蔡澤道:“以公之見,當何如?”

    西周公道:“誠周王薨,太子在焉。國有儲君,非外人所可置言!”

    蔡澤道:“王以周太子怨秦久矣,非所宜也!”

    西周公道:“臣願諫太子,親善秦,無所背!”

    蔡澤道:“周王素善秦,而諸侯一起,幡然改計,合縱而向秦。公雖諫,未足信也!願更計之。”

    西周公道:“太子在焉,另立他者,皆非禮也。夫太子賢明,秦與親善,必不背德!”

    蔡澤道:“周合天下而攻秦,罪不可恕也。周王曾無一言而悔之,惟以公入咸陽謝罪,非王命也。今王病篤,故不能謝,而太子曾無一言乎?”

    西周公道:“周王,天子也,至尊無上。爲尊者諱,禮也。臣身赴咸陽,實王意也,所以不彰者,天子無過舉是也。天子本天之道,而臣行之。成,功歸於天子;敗,過歸於臣子,義也!王過擊於秦,皆臣下之過,非周王之意。秦王但有罰,臣願一身任之!”

    蔡澤道:“公蓋秦臣,非周臣也,奈何爲周計之備,而爲秦計之薄也?秦無罪,而周集天下諸侯而伐之,於義何也?其罪當伐……”

    西周公打斷道:“周伐秦,誠周之罪也。而秦伐之,義也。周知其罪,故使臣獻城、口,南面稱臣……”

    蔡澤也打斷道:“稱臣者,西周公也,非周王也!王釋西周公,復其故地,願周王改計也。今則經年,而王曾有一言悔之乎?”

    西周公道:“王病篤,雖有意,無能爲也!”

    蔡澤道:“王病篤,而太子亦病乎?何無一言以進之?”

    面對蔡澤的咄咄逼人,西周公啞口無言。

    蔡澤道:“吾聞太子誓,必與秦絕,必爲秦害!如此悖逆,王留之何用?”

    西周公搖頭嘆息,不發一言。他深知,太子對秦國的怨恨甚至不加掩飾,秦國不可能不知道。諸侯合縱,周王已經年邁,當時處理實際事務的正是太子,因此,說太子一手推動了合縱也不爲過。不僅僅是太子,周王被趕出自己的家,寄人籬下,他何嘗不怨恨秦國。甚至自己,如果不是對秦國抱有深切的怨恨,他何至於出任合縱的將軍!至於後來赴秦請罪,那不過是爲周王提供掩護罷了!

    但蔡澤不依不饒,繼續道:“周王寄寓河南,何人繼位,公一言可斷。願公言於王,廢太子,更立他人!”

    西周公搖頭道:“太子自立,無失德之處,奈何廢之?”

    蔡澤威脅道:“若不廢太子,周王萬年後,將無人繼之!”

    西周公大驚,問道:“君其太子何?”

    蔡澤道:“秦王願太子往咸陽,未可久住洛陽!”

    西周公堅持不同意,但蔡澤是秦相,而西周公是秦臣。蔡澤直接以西周公的名義下令,太子入咸陽爲質。

    但尚未等太子上道,周王就去世了。

    於是秦與周的矛盾被擺上的桌面。蔡澤派兵包圍了王宮,堅決不允許太子繼位;部分忠心的周臣率領自己的家臣保着太子退往鞏城。蔡澤隨即宣佈,洛陽歸秦王直管,西周公遷往憚狐,洛陽寶器,連同九鼎在內,全部運往咸陽。

    由於失去了天子寶器,太子在鞏城也無法繼位,是否他爲周王發喪,也史無明文。通常末代王都沒有諡號,因爲已經沒有後人爲他發喪,也沒有人對他蓋棺定論。但末代周王有一個特例,他有諡號,諡“赧”。這好像說明有一個班子爲他發喪並服喪。但“赧”不是一個吉祥字,通常不會作爲諡號,給他這樣一個明顯帶有貶斥含義的諡號,倒像是仇敵有意爲之。會是秦人爲他發喪,並給他評了個諡號嗎?而且周赧王的墓到底在何處,歷史上也是衆說紛紜。最有可能的是被西周公帶到憚狐,葬在汝水上游的山中;但也有可能被帶回咸陽,葬於咸陽郊外。

    可能是逃往東周的太子,爲了對抗秦將九鼎運往咸陽,散佈說,周的九鼎其實早已沉入了泗水,秦王運走的不過是些仿冒品!這種謊言自然無人相信,而且打擊了周王的威信:如果洛陽的九鼎早就是仿冒品,那周王豈不是欺騙了天下?

    隨着周王的寶器被遷往咸陽,秦人對洛陽的控制暫時放鬆了,大批周人在此期間逃往東周,洛陽不復往日繁華,成爲一片死寂的空城。

    將周的寶器運往咸陽,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周王居於洛陽已經五百年。五百年來,洛陽一直是天下的中心,哪怕他再缺少權威,無人貢獻,周天子也是鐘鳴鼎食,積累下來的寶器相當可觀。特別是那些所謂鎮國重器,無論是體積還是質量都十分驚人,想要通過殽函道車運咸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必須走水運。洛陽倒是鄰近黃河,但黃河險灘密佈;從洛陽到咸陽是逆流而上,載着重物無法行舟,只能靠人工拉縴。而且這時又值冬季,黃河一段段結冰,必須靠人力鑿開冰面,才能通航……每運回一件國之重器,都要動員成千上萬的人協同工作。

    除了寶器,周室還擁有手藝最爲精湛的工匠。那些“通神”的禮器,如玉器、大型銅器,這些製造工藝幾乎只掌握在周王工匠的手中,他們堪稱國手,絕不能令其流落他國。此外,還有周王宮中的那些女人們……所有這些也都要運往咸陽。

    蔡澤在洛陽,子楚在咸陽,兩人合作共同完成這項工作。蔡澤在洛陽及其周圍徵發人力,往咸陽運;子楚則在咸陽大興土木,建造宮殿、倉庫,接收這些人和物。與之同時在河東展開的大戰,這時幾乎不在他們的思考範圍之內,完全交付給蒙驁處理。而諸侯的動態,則由王齕負責管理。

    秦王已經年屆七旬,每天依然照例召開御前會議,討論完必要的事情後,就回宮休息。子楚身負重任,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陪伴在秦王周圍,秦王也變得沉默寡言,經常陷入沉思之中。

    楚國滅了魯國。消息傳來,引起朝中極大震動,大臣們紛紛建議,應該討伐楚國,不能讓它坐大。但秦王不爲所動,只讓王齕監視楚國的動向,指示子楚和蔡澤繼續他們在洛陽的工作。

    太子的身體沒有好轉的跡象。在如此緊要的時刻,太子也沒有出頭露面。秦王升任陳四爲太子冼馬,目前閒居太子府,無所事事,和以前忙碌的生活完全不同。

    張祿自稱老病,辭去秦相,目前也還住在相府中。他申請遷回自己在廢丘的家中,秦王不允,說他目前雖然不擔任秦相了,但自己有疑,還是會隨時向他請教。還向相府派出了劍士和郎衛,協助張祿瞭解政局,以備諮詢。但這樣一來,各司的官員也都不好再上門了。

    這樣表面風平浪靜,其實暗流涌動的局面一起持續到春天。楚國滅掉魯國,在一定程度上分散了諸侯的注意力,諸侯們疑惑,滅周和滅魯前後相繼,是不是秦楚兩國的默契。在這種猜忌中,蔡澤終於將洛陽的全部寶器運入了咸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