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問鼎輕重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楚秦一鶴字數:2830更新時間:24/07/15 19:50:27
秦王道:“何人與其共謀?”
陳四道:“事陳筮之草莽英雄曾季,見在邯鄲,與呂氏共謀。”
秦王道:“曾氏昔事陳公,陳公逝後,復歸穰侯。今至邯鄲乎?”
陳四道:“穰侯逝後,曾氏復歸於草莽,與唐氏有舊,今乃依唐氏爲秦間。呂氏之事,皆由唐氏報洛陽,臣乃知之。”
秦王道:“呂氏久在洛陽,昔入咸陽,得爲子楚傅,人皆少知。邯鄲戰急,彼獨力保子楚出邯鄲,其功非小,而秦未之封賞。子楚出邯鄲,家人皆賴呂氏得存,甚得其力。今復與信陵君謀,未可忽也。卿當多遣心腹,以爲外援;但有其急,可爲應也。”
陳四道:“公子妻兒,見在邯鄲,恐有不測。臣請歸之,以絕後患。”
秦王道:“勿庸!彼之危也,在圍城之際。彼時縱子楚亦恐不保。今邯鄲圍解,樓昌將出,彼無危也。當留之以爲進步。惟當多遣人,以爲照應,勿令有失。”
子楚道:“王之恩,子楚謹謝!”陳四也應喏。
然後,陳四又介紹了齊、燕的動向,兩國似乎都忙於內政,無暇他顧,並無什麼可說的。
就在秦趙大戰於邯鄲城下之時,燕王去世,諡“武成”。燕武成王在歷史上並無多少存在感,但卻被燕國羣臣上了這麼崇高的諡號,實在不知所謂。要知道,周武王和周成王那可是周天子中極爲賢明的君主,燕武成王集兩大諡號爲一身,按理是做出了無愧於祖先的功業(燕是周公的直系後裔,而周公是周武王的弟弟,輔佐年幼的周成王,成爲千古嘉話),只可惜我們不知道了。繼位的燕王病病歪歪,幾乎不能主政,衆大臣爭權奪利,無力他顧。
齊王雖然已經二十多歲了,還是一名媽寶,在君王後的庇護下小心翼翼地掌權。而君王後還是秉承不支持、不反對、不參與的原則,與諸侯交往,諸侯的一切提議,均以這“三不”來應對。邯鄲之戰,齊國兩不相幫,實質上損害了趙國的利益,長了秦國的氣焰。楚軍援趙,取道齊國,齊國沒有反對;邯鄲圍解後,齊國的商人十分賣力地向邯鄲運輸糧草,齊王也不加阻攔,又在實質上維護了趙國的利益。
秦王道:“燕齊相交爭,而無力西向,此秦之福也。”
最終的話題轉向趙國。很明顯,趙國目前也很想與秦國講和,所以派出了樓昌出使秦國;但趙國又必須用攻取秦國的土地,來換取諸侯對他的援助。沒有諸侯的援助,趙國可能難以度過下一年。在這種兩難中間,趙國舉棋不定,既難以下決心與秦媾和,又不會下決心與秦國翻臉。所以派樓昌出使的理由,是向秦王問罪!
聽到陳四作出這樣的判斷,秦王陷入沉思,問道:“誠若是,如之奈何?”
王齕問道:“河東之外,復有何地?”
陳四道:“聞有陶郡!”
王齕道:“河東固不可守,棄之不妨。陶郡富庶之地,固不可棄也!”
秦王問道:“陶郡孤懸於外,諸侯攻之,守之奈何?”
王齕道:“楚攻則擊楚,魏攻則擊魏,趙攻……”
陳四道:“昔者,秦與魏約,魏不斷秦入陶之道。若趙攻之,秦當大張兵馬,道魏而守之!”
秦王似有所悟,喃喃道:“然也,魏與秦約,不斷秦道……聞陶多商賈,以之戰則不能勝,守則不能固!”
王齕道:“商人輕鄉土,重商路,若不斷商路,皆可君之!”
秦王道:“誠若是也,則棄陶郡何妨!”
秦王的話,讓其他人都陷入沉默,沒人敢於應對。良久,子楚道:“守既不能,棄之何妨!王聖明!”
秦王看了一眼子楚,問道:“棄之之道奈何?”
子楚道:“陶郡,當諸侯之中,得之者,天下必共擊之,而諸侯之盟敗也!”
蔡澤道:“可令陶郡大發兵,將攻趙。張唐之出也,諸侯必入。勿俟趙擊,而陶郡已陷,糧必不入邯鄲也!”
秦王道:“衆卿可密議此事,子楚與焉,當令陶郡之棄,爲強秦之機。”
衆人皆應喏。
眼見諸侯之議已畢,陳四道:“臣復有言,願王聽之!”
秦王道:“何言?”
陳四道:“周王病篤,命在旦夕。周雖力弱,天子也。而洛陽首富之地,周王薨,洛陽必生變,願王早圖之,遲恐不及!”
秦王淡淡一笑道:“西周公已歸秦,周王何能爲也。”
蔡澤道:“周爲天子,力雖弱,而向之者衆。周天子既薨,太子即位,秦將以何親之?”
秦王搖頭道:“先武王問鼎於洛陽,身死當場。周王薨,寡人將以九鼎入咸陽!”
秦王的話又讓衆人感到渾身一震。蔡澤幾乎是下意識地道:“未可!若以周鼎入咸陽,秦必爲天下所棄!”
子楚道:“今天下諸侯蜂起,何人不以抗秦爲言?乃以九鼎入咸陽,敵復多乎?”
秦王道:“吾已舍陶郡,但取九鼎,必欲知天下之貴九鼎耶,貴陶耶?衆卿但酙酌行之,慎勿誤也!”看了看天,道:“時將近午,寡人卿備果酒,以勞衆卿!”子楚下去,少時,一羣郎衛端上一個几案,有壺有果,衆人吃了,各自散去。
子楚送走衆人,回到秦王身邊,問道:“王果欲何?”
秦王道:“但觀應侯何如耳!”
子楚驚問道:“何以觀應侯?”
秦王道:“應侯獻遠交近攻之策,而不行之,何也?近攻則必攻周也!而周,天子也,彼不欲也。雖七國交王,而天下獨以周爲天子,國雖小,力雖弱,未敢動也!今秦取之,以觀天下之心!”
子楚道:“周既滅,天下併力攻之,如之奈何?”
秦王道:“但如今日之勢也,又何懼哉!”
子楚道:“非也,周雖弱,得天下士子之心。若天下士子共憤,皆棄秦而歸諸侯,王將與誰治之?”
秦王道:“是以必觀天下之心也。若天下向周,吾復立之,何難?若否,吾將代之!”
子楚道:“王將一天下乎?”
秦王道:“周混一天下,車不過八百,虎賁之士不過萬餘,內憂外患過於秦。而周終能滅商,王天下者,以天命所歸也。楚子問鼎於王孫,言天命也。秦武王亦扛鼎於洛陽。寡人承兄之位,繼兄之命,過半百也。每思鼎之大小輕重,而無從問也。今吾老矣,年愈七旬,願親睹之於咸陽!”
子楚道:“兒亦願承王之志,而取鼎焉!”
秦王笑笑,問道:“太子何狀?”
子楚道:“父每日痰嗽,夜或不寐,行則恃杖。”
秦王道:“寡人少子息,賴柱而蕃焉!汝兄弟當持一心,以強吾秦!”
子楚道:“兒常恐力不足恃,貽王之憂!”
秦王道:“治國治家,惟在得人。昔穆公得百里奚、蹇叔,拓地千里,遂霸天下;先孝公得商君,國力大振;先惠王則有張儀、樗裏疾、司馬錯、公孫衍;寡人幸甚,穰侯、華陽、新城、涇陽、高陵,親貴也,而皆賢,能用事;復得白起於行伍,鞭撻天下,諸侯戰慄。”
子楚道:“兒有一事不明,願王教之!武安君武力可用,奈何殺之?”
秦王道:“非吾不用其力,彼將自棄耳!彼與應侯有隙,見有不同,故樂應侯之敗,而顯其名!將相異見,未足奇也。然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夫應侯之敗,即秦之敗也;彼坐視之,樂成之,非同袍之誼也。故殺之!”
子楚道:“忠而愚,賢而離,當何用之?”
秦王道:“忠而愚者,可用事也;賢而離者,可用謀也。”
子楚道:“應侯何人也,而王用之?”
秦王道:“吾非不知應侯賢而離也,任以爲相,用其謀也。自武安死後,彼亦不自安,謀之不進,今復稱病不朝。吾將殺之!”
子楚道:“王既有此意,何不行之?”
秦王道:“鄭安平臨陣降趙,應侯有死罪;而終不殺之,願用其智也!然彼終不爲所用,一謀之不進,一士之不薦,誠爲可惜!”
子楚道:“天下賢士固少,況彼薦蔡卿,亦天下之士也。”
秦王道:“蔡澤雖賢,其心則離,但取爵位而已。況彼不良於行,焉建功業?但用其謀而已,不能任事。”
子楚道:“若免應侯,何人可堪爲相?”
秦王道:“夫相者,相也。其上者,固分君憂,爲社稷謀;其下者,虛應故事,通達上下而已。若免應侯,吾將以蔡卿爲相,而以汝佐之!”
祖孫二人正議論間,忽然郎衛來報,秦相應侯求見!
二人當即一愣,秦王即道:“請入!”子楚立即隨郎衛出宮相迎。少時,張祿在子楚的攙扶下,走了進來。入殿後,與秦王見了禮,秦王命坐,子楚立在一側。
秦王道:“應侯稱病不朝,而請面見,必有其故!”
張祿道:“臣老矣,不能復效命於王,願王賜骸骨,待罪府中。今有大事,不敢不面呈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