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應試陝縣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楚秦一鶴字數:2781更新時間:24/06/27 02:55:03
    正月十五,圓月高懸。周王會集君臣於洛水邊賞月。這一天,周王各官及諸侯的將軍各自整肅,出席周王宴會。蔡澤是白衣,自然不能參與。他於清晨早餐後辭別了蘇厲,換了一套士子服,獨自外出會友。蔡澤雖然在洛陽居住了大半年,但平時深居簡出,每次使命都是祕密進行,洛陽城中能夠和他見面的人不多。所以,當他來到孟津傭船時,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黃河洛陽段冬季雖不結冰,但由於上游結冰,來水減少,水位明顯下降,只可通行小船,一艘船一般只搭載一兩個人,收費較高。蔡澤隻身一人來到孟津,傭了一條船,要去上游的茅津。從孟津到茅津,兩岸青山,一帶濁水,人煙稀少,除了商賈,一般人極少前往,更不用說單身前往。當蔡澤說要去茅津時,船家都露出奇怪的神情:一個士子孤身去茅津做甚?

    蔡澤解釋道:“燕客蔡澤,天下雄俊弘辯智士也。欲見秦王,謀秦相之位!”

    那些船家見蔡澤這副尊容,皆嘲笑道:“汝若爲秦相,吾當爲天子矣!”

    蔡澤道:“且休笑言,但濟吾至秦,必有後報。”

    船家道:“從孟津至茅津,水急灘險,非大船,孰敢上之。今復水淺,大舟難行,只通小船。難矣哉!”

    蔡澤道:“吾一人一舟,但依岸而行,何得有險!”

    衆船家道:“難行,難行!休再吵擾!”

    蔡澤與衆船家作禮道:“僕誠能經緯天地,濟世安民之策,而主不能用。聞秦能行之,願往投也。船家但有濟吾者,後必報也!”就於河灘上與衆船家禮拜!大家只當他是個瘋子,一個個都走了。

    蔡澤待衆人散開,河灘上只剩下一老一少兩個船伕,便上前作禮道:“老父獨憐僕十載苦學,欲售於人主,載吾至秦,倍感恩德!”

    老船伕問道:“先生能出航資幾何?”

    蔡澤猶豫一會兒道:“但身所有,盡付於父!”

    老船伕道:“吾觀汝敝袍之內,復有毛皮,恐有些來歷。也罷,今日無所濟,吾父孫渡汝至茅津!惟汝身無路資,縱至秦,何以爲生?”

    蔡澤道:“久聞秦招賢。僕但至秦,以賢能進官,必有官給也!”

    老船伕道:“罷罷,休誤汝秦相前程也。”和那少年解了船。蔡澤蹣跚着腿,一瘸一拐地上了船,坐在船頭,祖孫倆撐開船,搖起櫓,往上游而去。

    雖然是逆水行舟,但所幸船輕,連櫓帶篙,小船在河上如飛而行,終於趕在天黑之前,到達茅津。蔡澤解下自己穿在內裏的一件裘皮衣,捧與老船伕道:“非老父,僕何以至也。敝裘一件,聊以避寒!”

    老船伕道:“先生衣單,且自服之。吾等勞作,裘皮焉爲!願先生早覓富貴,速建功業!”再三不受。蔡澤無奈,只得捧着裘皮,進入一處館驛內,對驛吏道:“燕客蔡澤,願應秦募!”

    驛吏道:“先生既應賢,例有米一斗,鹽一合,先生自備之。竈下有柴,先生自便!”

    蔡澤領了米鹽,回到茅津,尋到祖孫倆繫泊之地,將米鹽奉上,道:“不敢言資,卿備一餐耳!”

    老船伕道:“先生其自便!”

    蔡澤道:“僕亦有分例,此乃父之分也!”將米和鹽放在船頭,自己獨自歸來。驛吏道:“館內自有柴,奈何炊於外耶?”

    蔡澤道:“僕無分文以爲船資,姑以米鹽充之,未敢私也。”

    驛吏讚道:“先生大義,必登賢榜!然分例有常,弗敢逾也!”

    蔡澤道:“區區一餐,何足道哉!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羹不慘,顏色甚憊,而絃歌於室。天寒既至,霜雪既降,然後知松柏之茂也。”

    驛吏道:“先生其能一歌乎?”

    蔡澤道:“惜無弦也!”

    驛吏道:“吾雖無弦,願以炒粟爲先生壽!”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囊,從中撮出一撮炒粟來,捧到蔡澤面前,道:“雖無足貴也,聊以充飢!”

    蔡澤雙手接過,就要往口裏扔,驛吏阻止道:“未可!炒粟甚堅,未可如粥啜之……”自己從囊中用食指醮了一點出來,放入口中,道:“但得一星,以口水緩緩潤之,必俟其化也,乃得咽!”

    蔡澤疑惑地學着驛吏用手指醮了一點炒粟放入口中,但覺香味滿頰,催人吞嚥,但用力忍住,含在口中,任由津液浸潤,漸漸發脹起來,才發覺原來這一點炒粟,其實並不算少。按驛吏的囑咐緩緩嚥下。

    驛吏道:“先生未嘗食之,恐難化也,必也細嚼慢咽,乃得其利!如先生之食也,恐將腹痛!”

    蔡澤有些不信,把剩下的一小點全都塞進口中,大口咀嚼後嚥下。驛吏道:“先生不從吾言,夜必腹痛,不得安。欲饗先生,反害之也。”

    蔡澤謝過,自回房間休息。他正自思忖今天的經過,看看有沒有什麼缺漏,便覺腹中一陣陣脹痛,到夜間就發展成絞痛,苦聲不斷。驛吏過來察看,道:“此炒粟之害也,所幸不多,明晨但得急泄則得解也。若多食,必殺人!”

    蔡澤忍着痛,問驛吏道:“秦人之出也,但得此爲食乎?”

    驛吏道:“然也!無論行走坐臥,但醮一星於口,則力不乏,腹不飢。若多食,則殺人。”

    蔡澤道:“吾知之矣!長平趙軍直死於炒粟也,非武安君也!”

    驛吏道:“先生自顧不暇,何顧長平?”

    蔡澤道:“吾久思不解,奈何武安君以十萬衆殺四十萬趙軍。趙軍久飢,但得炒粟,必飽食之,則死矣!縱不死,亦無能爲也!今則得其解耳!”

    驛吏完全不知道蔡澤在說什麼,只是輕輕爲蔡澤擦拭頭上的汗水。蔡澤道:“甚勞,於心不安。但得富貴,未敢忘也!”

    驛吏道:“秦以戰功爲爵,以先生之殘軀,能上陣殺敵乎?奈何求取富貴?”

    蔡澤道:“吾雖手無縛雞之力,而胸中自有十萬之師。人主但用之,求取富貴,如拾草芥耳!"正自說間,突然放出一個長長的屁,奇臭無比。驛吏道:”先生真神人也,未得天明,乃得通也!願先生如東圊,將泄也!“

    蔡澤剛纔說得興奮,倒還不覺,驛吏提起,也覺腹中又是一陣絞痛,遂在驛吏的攙扶下,爬上東圊。甫一蹲下,即一泄如注。

    從茅津到陝縣城大約二十裏。被腹痛腹瀉折騰了一夜的蔡澤第二天全身無力,難以行走。驛吏對蔡澤能講義氣十分尊重,他派了一名驛卒趕着一乘牛車,載着蔡澤前往陝縣登記。按秦律,驛站對沒有登記的應賢者,只能提供一天飲食;所有蔡澤必須當天趕到縣裏報道登記,取得縣裏認可,才能繼續在驛站免費食宿。

    牛車在路上走了大半天,於午後進入縣城,由驛卒上報縣裏,有人應賢。縣丞聞報,出來接待,見了蔡澤這副尊容,十分不喜,道:”先生不良於行,而軀殘,何得而利於秦?“

    蔡澤道:”聞應侯不良於行,而軀殘,其有利於秦者,人皆知也!臣,燕客蔡澤,天下雄俊弘辯智士也。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說,吾既知之;衆口之辯,吾皆摧之。但一見秦王,秦王必以應侯之位予臣。”

    縣丞聽了蔡澤這番言語,心下十分不值,但又不願背拒賢之名,遂道:“願先生自書其狀!”遞來了筆和一片木牘。蔡澤取筆,在木牘上寫上:“臣澤,通三代之事,百家之說,願以爲秦相,以霸天下。王其用而試之,若不效,則斷吾首!”

    縣丞取了木牘看時,覺得蔡澤書法雄勁,文筆暢達,並非無識之士,乃取一節符予之,道:“以此符,可得館驛食宿十日。十日外若無音信,先生自便!”

    蔡澤道:“使君之牘入,咸陽傳車必出也!”

    辦完手續,天色尚早。驛卒把蔡澤帶到陝縣城外一處驛館,安排蔡澤住下。陝縣的驛館經常接待各路應賢者,比起茅津的驛館有經驗得多,知道應賢者良莠不齊,能夠一飛沖天者少,而碌碌無爲者衆。但無論哪路神仙,都能與縣官,甚至內史說上話,至少不能得罪,表面功夫還是做得很到家,至於實際利益,那就只能公事公辦了。蔡澤雖然吃壞了肚子,但也只能親自下竈炊事;如果要驛卒幫忙,必須要給錢!兩相對比,讓蔡澤對茅津驛吏多了幾分好感。

    蔡澤的自薦信和陝縣的面試報告,通過驛站渠道迅速發往咸陽。內史皮綰從中看到蔡澤的名字,嚇了一跳。別人不知道,但皮綰是清楚的,在洛陽忽悠周天子主持合縱伐秦的幕後黑手就是蔡澤!現在,蔡澤竟然出現在陝縣,來應聘秦相!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皮綰趕緊把這一封文書收好,寫了一封急報,分別告知秦王、太子、張祿和王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