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司馬靳之死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楚秦一鶴字數:2949更新時間:24/06/27 02:55:03
    司馬靳聞言大驚,道:“王何出此?”

    秦王道:“不教而殺謂之虐,教而不誅,則奸民不懲。寡人奪其爵,令其自省,而反怨之,可誅也!”

    司馬靳頓首道:“武安君有功於秦,有功於社稷、宗廟,王其宥之!”叩首幾乎出血。但除了司馬靳之外,其餘諸臣竟無動於衷。秦王招來兩名謁者,將司馬靳扶出殿外。隨命兩名謁者帶上十名騎士,攜自己的寶劍趕往杜郵驛館。

    張祿道:“聞隨起者百餘衆,敢多帶猛士以懾之!”

    秦王道:“勿庸!皇皇秦律,寡人但觀何人敢逆!”

    兩名謁者驅車前行,十名騎士隨後騎馬跟隨,不一時來到杜郵驛外。驛吏迎出,謁者道:“白起於驛中否?”

    驛吏道:“然也!”

    謁者道:“有王教令,願以出!”

    驛吏道:“庶往呼之!”匆匆進到驛館中,跑進白起居住的院子,敲門道:“君上,君上!王有教令,已至驛門!”

    院門打開,白仲出來,見是驛吏,道:“王命至矣?”

    驛吏連連點頭道:“至矣,至矣!”

    白仲衝入室內,將整好裝束的白起扶起,緩緩向驛門走來。走出驛門,果見兩名謁者立在車旁,車後十名騎士,排列兩側。白起掙扎着甩開白仲,上前行禮道:“罪臣白起,謹奉王命!”

    兩名謁者轉向驛站的臺階之上,白起也轉過身來,與白仲兩人面向臺階, 叉手而立。驛吏閉上驛門,躲在門後偷聽。但聞謁者道:“士伍起,以逆罪當族,宥而爲士伍,當遷陰密。而起意怏怏不服,有怨言。本勿宥也,念其功,王賜其劍以自裁!”

    謁者的宣佈猶如晴天霹靂,當即將白起打得坐在地上。白仲衝上來質問道:“可得五大夫之言?”

    謁者喝道:“汝何人,敢近前!欲逆乎?”

    白仲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退回白起身邊,伏拜於地道:“臣等奉五大夫司馬靳命,暫留驛中,以待王命!”

    謁者道:“五大夫言於王,王乃命起自裁!”

    白仲驚道:“五大夫何言也?”

    謁者道:“起意怏怏不服,有怨言,乃五大夫所言。他者非汝所能知也!”白仲聽了,也立時癱坐在地上!

    一名謁者捧着寶劍過來道:“王劍在此,白起接劍!”

    白起呆坐了半天,謁者則一動不動地捧着劍站着。白起示意白仲扶自己起來,用一個比較正規的姿勢接過寶劍。劍衣髹黑漆,首尾玉裝,的系秦王親佩的寶劍。白起看過多次,十分眼熟,但今天又十分陌生,往事歷歷涌上心頭:那一場場驚心動魄的血戰,那一堆堆人頭,那一聲聲喊殺聲和慘叫聲……無不歷歷在目。他看看周圍,只有次子白仲相伴,自己的家臣、親眷都還在院中,也許他們還等着自己帶他們回咸陽吧!

    白起抽出寶劍,秦劍特有的瘦腰、八面造型出現在他的眼前。白起猛地站起,仰天大叫道:“我何罪於天而至此哉!”

    白仲也驚起,扶住白起。白起泣道:“我固當死。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阬之,是足以死……”用力甩開白仲,橫刃向項上一抹,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直接割斷了氣管和大血管,鮮血噴涌,直濺到十步之外的兩名謁者身上。白起以劍拄地,昂然不倒!良久,寶劍承受不住重量,崩然斷裂,白起才轟然倒在血泊之中。

    兩名謁者上來,冷漠地查看了白起的傷口,道:“氣絕矣!”撿起斷劍和劍鞘,轉向白仲道:“令不取首級,汝可全屍歸葬!”言訖上車,掉轉車頭,往咸陽而去。

    白仲似乎已經呆了,坐在地上,任鮮血浸透他的衣裳,只是不動。

    幾名路過的邑人看不過眼,見謁者已經走遠,走過來對白仲道:“公人已去,公子可起矣!”

    白仲這時才彷彿清醒過來,從胸口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嚎:“吼~!”

    那幾名邑人道:“其有他人乎?可呼出拜之!”白仲掙扎着想站起來,但卻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兩隻腿好像不再屬於他,甚至自己的身體也不屬於自己。他索性爬到驛館門前,無力地捶打着門。邑人看不過,走過來幫他敲門,哪裏有人應。邑人見門沒有鎖,乾脆直接把門推開,卻見門後也躺着一人,正是驛吏,他也已經嚇昏過去!

    邑人一起上前,連搓帶掐,連呼帶喊,好不容易將驛吏救醒。驛吏“哇”的一聲哭出聲來。驛吏也哭聲似乎也帶動了白仲,他也哭出聲來,漸漸恢復了對身體的支配。

    兩人哭聲震天,早驚動了內院的衆人,幾個帶頭的趕緊跑出來,先見到白仲渾身是血,癱坐在地上,正和驛吏一起哭。近前往門外一看,直驚得魂飛天外:白起倒在血泊之中!

    那幾名家臣急問道:“公子,何以至此?”

    白仲和驛吏都說不出話來,還是那幾名邑人代爲答道:“公人命老者自裁,乃致於此!”

    聽到邑人這話,連出來的幾名家臣也癱坐在地上,目瞪口呆,不能言語!

    邑人提醒道:“老者歸天,當速收斂,未可遲也。”

    白仲就於地伏拜道:“庶等客於此,無能爲也。願父老鄉里相助,覓一棺槨,及安葬所用。但有所費,盡在小子一身,不敢有辭!”

    驛吏也道:“敢請鄉里喚驛卒至,同爲照應!”

    一名膽大的邑人問道:“是老者何人?”

    驛吏抽泣道:“赫赫威名,武安君白起是也!”驚得那些邑民也呆了……

    當謁者回到章臺宮時,秦王他們已經將應辦的一切事務辦完,似乎賜死白起只不過是一件隨手而爲的小事。五大夫司馬靳失魂落魄,呆坐在殿外,麻木地看着一名名謁者進進出出地向各官司傳遞着各種文書,這些文書將在那裏形成正式公文,下發到各執行機構,包括王齕那裏。

    謁者報告了白起自刎的經過,並說明寶劍已經被白起壓斷。秦王不在意地揮揮手道:“且報少府處置!”讓兩名謁者歸位。

    秦王又轉向張祿等人道:“關中刑徒已集河東,而五大夫有疾,夫將奈何?”

    張祿道:“魏人出漳水,將犯上黨,可令其赴上黨,屬上黨守、尉。”

    秦王道:“準!”

    一名謁者將書寫好的簡牘遞給秦王,秦王用硃筆寫上“準”字。謁者出殿,往有司而去。另一名謁者坐於案旁。

    尉摎道:“南陽刑徒已集,將往邯鄲。今邯鄲軍將退,南陽軍復將何往?”

    張祿道:“邯鄲軍退,所礙正多。或諸侯犯我。南陽軍未得即散,當依其勢而用之!”

    尉摎道:“楚、魏皆出軍十萬,此未能他爲,必往邯鄲。南陽軍當出魏、楚間,以伐之。”

    蒙驁道:“今魏、楚雖動,而韓未動。南陽當應韓,未可輕出。”

    張祿道:“臣附蒙卿之言!”

    秦王道:“準!”

    張祿道:“張唐奉王命伐魏,可令其不出大梁,渡河伐河內,躡魏軍之後!”

    秦王道:“準!”

    又是一道道文書發出。

    在議定所有議題後,諸臣辭去。三人到大殿外扶了司馬靳,同出章臺宮,在宮外找到司馬家臣,把司馬靳交到家臣手中,道:“司馬大夫突感微恙,願歸之早歇!”

    那些家臣不知所以,見司馬靳額上汗出,面色蒼白,精神恍惚,顯然病得不輕,急忙將司馬靳扶上車。司馬靳甚至已經不能完全站立,幾乎就癱坐在車內。那些家臣無奈,只得就這樣,把司馬靳帶回府內。

    司馬府全府上下亂成一團,都過來探視,你一言我一語地詢問,司馬靳只是不答。最後司馬夫人出來,讓冢宰令全部家臣、門客全都離開,自己領着姬妾把司馬靳扶到內宅,服侍他躺下,燒了熱湯爲他擦拭,又熱了一壺酒讓他飲下,司馬靳慢慢緩了過來,失聲痛哭!

    夫人再命姬妾們都退下,室內只留下她和司馬靳二人。夫人問道:“朝中何變,令夫變色若此耶?”

    司馬靳道:“吾今害武安君……亡矣……!”

    夫人道:“何謂也?”

    司馬靳道:“吾於王前保薦武安君,觸王之怒,立賜武安君自裁!”

    夫人問道:“武安君其安否?”

    司馬靳道:“王解劍令謁者宣令,想已亡矣!吾精神恍惚,未知後事果若何也!”

    夫人立即出門,讓一名小僮請冢宰過來。冢宰來到後宅門前,夫人道:“大夫聞武安君有難,不能自持,故病矣!汝當立遣心腹精幹之人,速往杜郵,探聽武安君消息,悄悄回報。勿令外人知之!”

    冢宰立即明白了,從後宅出來,立即派人前往杜郵,並詳細交代了應對之策。於是三名家臣立即驅車趕往杜郵。

    一到杜郵驛外,根本不用打聽,就知道武安君已經完了,驛中哭聲震天。

    三名家臣下了車,一人看顧車馬,兩人過去報知驛吏道:“五大夫司馬靳願拜武安君!”

    驛吏衝他二人搖手道:“速歸,速歸!武安君爲五大夫所欺,命喪於此,白氏宗人皆願生啖之。慎勿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