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謀襲啓封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楚秦一鶴字數:2844更新時間:24/06/27 02:55:03
    仲嶽先生聽到張輒的第三策是斷秦糧道,不禁莞爾,道:“誠如先生之言,斯乃上策。非不願也,力不能也!”

    張輒有些不服道:“三五之衆就道劫之,何力不能?”

    仲嶽先生道:“先生適言:若秦居秦地,魏居魏地,各以力相持,自如先生之言。然則秦今據啓封,乃魏之腹心,三五之衆劫之,實劫魏民也。秦受害有限,而魏受害無窮。”

    張輒有些頹然,悵然道:“願早入啓封,探得其隙,一戰成功!”

    仲嶽先生道:“誠如斯言,則家國之福也!”

    兩人的對話雖然以光明的結尾收束,但兩人的心情十分沉重。能不能覓得戰機,能不能抓住戰機,這都要靠運氣,非人力所能爲。

    一個一直在張輒心中盤算的念頭,這時有些壓不住了,張輒四下看了看,道:“臣有一計,願先生爲吾一決!”

    看到張輒慎重的樣子,仲嶽也不禁端正的神情,道:“先生請言。”

    張輒道:“臣所思者,此入啓封,縱得其情,往返營間,點兵佈陣,恐亦弛矣。若得勁旅伏於左近,但窺其便,即得發之,豈不操縱在我。”

    仲嶽先生道:“先生之見是也,惟何卒能堪此任?少則不足用,多則必漏,而無益也。”

    張輒道:“若昨日,必爲先生難。今者則有一計:三百先生新出大梁,人所不知,盡着丐服——皆武士也。若散在四鄉,必能瞞人耳目,旦夕有事,一朝而集,可當千軍,有所爲也。”

    仲嶽先生沉吟片刻,苦笑道:“事涉諸先生,非臣等所能爲也。但請於君上可也。”

    張輒道:“雖得此計,一時興起,未能深謀,願先生爲謀之!”

    仲嶽先生道:“四鄉多丐者數百,雖可瞞秦人耳目,奈鄉里何?但有一二爭執,其事敗矣!”

    張輒道:“先者,唐叔及衆武卒入啓封,實託名傭工。今三百人亦託名傭工,可乎?”

    仲嶽先生道:“十餘傭工或可隱瞞,三百人,盡攬其工而有餘,焉得不泄?”

    張輒道:“誠若是,其機在速。諸先生至一二日便得其隙,乘而攻之,必無敗矣。縱其泄露,亦無傷也。”

    仲嶽先生遲疑道:“誠若君言,或有一逞。然交通之道,聚散之機,所在爲難。”

    張輒道:“若曾氏,或唐氏,或有其策?”

    仲嶽先生道:“曾氏,孤狼也,雖噬人,不得其羣。唐氏,草莽也,呼嘯而聚,欻焉而散,烏合之衆,難爲用也。”

    張輒道:“先生之言是也,若無君上相待,三百武士亦烏合之衆,欻焉而散也!”

    仲嶽先生道:“此則勿待先生之憂也。若論御門下,天下無過於君上。若得君上之意,必能使三百門客,如臂指,而忘生死也。”

    張輒道:“實如先生所言!”

    仲嶽先生道:“若得一二日,其事必發,則事至而至可也,不必先至而散居鄉里,用之方集。”

    張輒道:“誠如先生所言。然臣所慮者,卒然而集三百衆,必驚秦人也!不若三五而至四野,卒然而集,爲愈也。”

    仲嶽先生道:“是亦成理,有利有弊。然吾有所慮者,三百之衆,得無一二賁事者乎,得無一二惜命者乎,得無一二桀驁不馴而抗命者乎?此諸先生非臣舊所知也,但想當然耳!”

    張輒道:“是亦吾之憂也。雖知諸先生勇武兼備,實無知心腹者,難託真心。”

    兩人嗟訝一陣子,沒有再繼續討論,心裏清楚,如果沒有信陵君相助,一切都是白費;而要說服信陵君,其實理由很不充分,甚至相當於拿三百人的性命賭博——而這越發難以讓信陵君點頭。

    偶爾有人上城,向仲嶽先生請示一些常務,仲嶽先生照常作了指示。天色漸暗,遠處的篝火越來越明亮,漸漸匯成一條長龍,伸向無邊黑暗的遠方。兩人任有些清冽的晚風吹打自己的面龐和胸襟,以此散發一些鬱悶之氣;相互之間偶爾交談一兩句,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主要只是靜靜地等待信陵君一行歸來,並享受着這一等待過程。

    張輒的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抓着城垛頭,頭腦裏忍不住來回思索以三百壯士奇襲秦人的場景,甚至具體到以何種陣型,向何等目標突擊:營帳、糧倉、秸草堆,或者僅僅是騷擾……三百名手揮短棍的勇士,突入敵營,再安全返回,只此一項,就足以揚名天下。但是……自己並沒有這三百勇士,這三百勇士是信陵君禮聘的門客,他們雖說食君䘵當報君恩,但並無生死之誼,危難時刻的忠誠很值得懷疑。“……如果從武卒中抽調?……其實忠誠度和勇猛度更無保障。”幾次三番的思考,似乎總沒有一個滿意的答案。張輒想讓自己停下來,安安靜靜地享受片刻初冬的晚風,然而就是不能放空自己的思緒。他由着自己思路,觀看虛空中想象出來的圖畫:奔跑,揮舞短棍,廝殺,叫喊聲,哀鳴聲,倒地聲……突然傳來得得馬蹄聲和轆轆的車輪聲,張輒一驚,似乎得到什麼啓發,正要順着往下思考,仲嶽先生指示道:“君上歸矣。”

    張輒順着仲嶽先生的手指方向望去,點點火星之中,似有一片火星緩緩移動:能夠在萬軍衆中移動的火把,自然非信陵君莫屬。

    張輒仔細聽了聽,周圍並無馬鳴車馳之聲,信陵君的大隊還在遙遠的數十裏之外,看上去還是片緩慢移動的火星,不可能有任何聲音傳過來……那麼剛纔聽到的車馬聲從何而來?難道真是上天賜與的靈感?張輒心潮激動,覺得不負剛纔不離不棄地思索,才感得上天降下啓示。

    馬和牛,這才是襲擊的重點,傷害性不大,但騷擾性不小,足以擾得秦人整夜不寧;而且廄圈之中,多爲老弱,以精銳突之,必獲全勝,甚至可能零傷亡。

    心中計議已定,張輒發現自己的心緒也平息下來,不再不由自主地奔放,而是可以放在當下,靜靜地享受一下冬夜的晚風。

    看見張輒和仲嶽先生迎在城門口,嚇了信陵君一跳,連忙跳下車來,匆匆過來問:“有何急報?”

    兩人道:“無他,但迎耳!”信陵君這才放下心來。只點了幾名門客隨同,其餘人都自行解散。大約十來個人一同往華陽尉府而去。

    從晉鄙那裏回來,信陵君顯得興致很高,一邊走一邊對張輒等人道:“大夫言道,但秦人哨探耳,稍觸即潰散。”

    張輒問道:“可得生虜?”

    信陵君道:“秦人四散而走,追之不及,並無殺傷及生虜。吾亦無傷亡者。”

    入府後,衆人也不更衣,就依席坐下。信陵君迫不及待地劃地爲圖,爲衆人解說道:“吾軍哨探與秦人遇,相隔一二裏。吾等控弩而待,秦人亦列陣。少頃,吾援軍至,秦人遂奔逃。”

    仲嶽先生道:“所遇處離營幾何?”

    信陵君道:“約十里。是時也,吾軍人少,而秦人衆,然吾巋然不動,終得援軍而退敵。”信陵君沒有說的是,他親自接見了前出哨探的十名武卒,聽到他們對事件經過的敘述,發現他們每個人都因此而勇氣倍增。這讓信陵君十分滿意,下令各賞十錢。

    就在晉鄙大夫的帳中,兩人擬就了向朝庭報捷的文書。雖然並未交手,但也算與秦人見面了。而信陵君更是一路上都興奮不已。

    仲嶽先生沒有身臨其境,保留了疏離感帶來的冷靜,但也不好說出潑冷水的話,索性一一點名在座的諸位門客,讓他們各抒己見,把興奮的情緒發泄出來,熱烈的議論一直持續到夜半。仲嶽和張輒以旁觀者的角度,從中疏理着有用的信息。

    待熱情散盡,衆人微微發熱的臉漸漸恢復平常。張輒搬來一隻罐,爲每人舀上一盞清酒。喝完冰冷的水,衆人胸中的火也平息了下去。仲嶽於席間拜道:“吾軍首戰得勝,此君上之德也!”衆門客也一齊讚道:“賴君上之德!”

    信陵君道:“先生之言,吾何敢當。此魏王之德,宗廟之蔭也。”

    然後轉言向張輒道:“曾兄之事若何?”

    張輒道:“曾氏多多拜上君上之恩,願助吾軍以成大功。”

    信陵君道:“先生何日啓程?”

    張輒道:“此臣正欲呈報也。曾氏有言,秦人在啓封,三日內得谷萬餘石。四鄉之糧,源源而至者,不可勝數。”

    聽到張輒這番話,衆人明顯地感到室內的溫度降下來了。信陵君詫道:“是何言也?奈何四鄉魏民盡歸於秦?是吾魏有所失德乎?”

    張輒道:“非關魏德也,實逐利耳。秦人以倍利糴糧,四鄉之民貪其厚利,競相荷糧而糶。秦人爲啓封治安,已令非百車不糴,不得入於啓封。遠則楚陳,近則大梁,欲糶於啓封,在在有之,非獨韓也。——曾兄故令臣待機而動,不可倉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