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孫子

    家長們本就同意把丫丫媽拉到羣裏安慰一下。

    現在她們更贊成了。

    路路媽作爲學校家長會召集人，聊天軟件上有班裏所有家長聯繫方式，很快就把丫丫媽媽拉進來。丫丫媽媽本來挺氣的，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正在聊天軟件上跟一姐妹聊這事兒呢，忽然發現自己進了一個羣。

    她掃了一眼，發現羣裏都是丫丫同學的家長。

    她驚訝，這班級裏還有這麼一個羣呢！

    不等她弄明白這羣究竟爲什麼而存在，一些家長就七嘴八舌的安慰起她，更有被噎住的家長現身說法，讓丫丫媽媽有一種找到知音的感覺。

    她知道這位被噎住家長的事兒，當初她還在羣裏默不作聲，覺得沒自己的事兒，現在事兒到了自己頭上才知道，原來這真的是事兒。

    在家長們安慰下，丫丫媽媽心情好很多。

    有些家長還讓丫丫下課以後，跟他們的孩子玩呢，別跟那胖丫頭玩了。

    丫丫媽媽受寵若驚，不住地道謝。

    其實——

    丫丫在學校玩的小夥伴不多。

    要不然也不會跟這個經常欺負別人的胖丫頭湊到一起了。

    丫丫性格內向，在店前店後的熟人裏還行，在班裏就沒幾個朋友了，每次接孩子的時候，看見別的小朋友都三三兩兩出來，丫丫一個人揹着書包從學校出來，她就挺心疼的。

    現在聽家長們這麼一說，她心裏暖暖的，就是不知道怎麼就突然這麼受歡迎了。

    就在這時，有個家長終於忍不住問：“丫丫媽，你認識大魔王老公？”

    丫丫媽實話實說：“我朋友認識。”

    “太酷了！他給丫丫寫了一本書！”

    “啊？”

    丫丫媽不太懂，“不知道啊，什麼書？”

    路路媽剛纔在羣裏發了圖片，一個媽媽現在重新發出來，然後說：“我老喜歡江洋的推理了和小王子了，想不到他給丫丫寫了一本，我都羨慕丫丫了。”

    丫丫媽看圖片。

    《耗子大爺起晚了》，作者江洋。

    耗子大爺！

    丫丫媽馬上記起了江陽給丫丫講過的故事。

    她腦袋嗡的一下，然後就是不能相信，覺得不可能。

    自從丫丫爸死了以後，她的命運裏就只有苦澀，不曾有過甜。

    她在丫丫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出來打工，還她爸爸治病欠下的債。最初，她是經過中介來的，中介當初說招公主墳墓地保安，工資很高，雖然單位不吉利，但爲了孩子，她拼了！

    然而——

    到了京都以後，她才知道，原來公主墳是不招墓地保安的。

    她被騙了。

    她被扣了身份證，被拉到一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工地當保安。工作條件差，吃飯噁心，承諾的工資也遠遠達不到，後來，她夜裏逃走，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了地鐵口。

    地鐵沒開門。

    她坐在地鐵口哭了又哭。

    門開的時候，她站起來，她在工作人員面前，背轉身子擦了擦淚，她告訴自己，她不能倒下去，她必須堅強，她還有孩子。

    後來——

    她流過浪，睡過火車站售票大廳，住過地下室，房租押金被扣過，全靠自己挺過來的。

    她現在生命中的暖色，是她和霍車抱團取暖給的，這是唯一的一點了。

    所以——

    丫丫媽面對突如其來的“有人給丫丫寫了一本書，讓人羨慕”是不敢相信的。

    她打出五個字：“開玩笑的吧？”

    “真的！”

    “丫丫媽還不知道啊。”

    終於有一個家長條理清楚：“丫丫媽，丫丫那耗子大爺的故事誰講給她的？”

    丫丫媽還沒打字呢，路路媽蹦出來：“千萬別說！”

    剛纔發圖片的那個媽媽也贊同：“對，丫丫媽，千萬不能說！”

    路路媽還給丫丫媽單獨發來一條消息：“誰都可以說江陽是江洋，就你不能說，你說了就是忘恩負義了。”

    丫丫媽迷迷湖湖的。

    好在有搜索。

    她搜索了一下，詞條裏就有，丫丫媽大概明白了。

    江陽=江洋。

    江陽把他講給丫丫的故事，寫成了一本書，這些家長都知道了。

    終於——

    丫丫媽知道這些家長爲什麼對她熱情了。

    她向路路媽道了一聲謝謝。

    路路媽：“不客氣。”

    接着，路路媽又來一條消息：“能幫我要一個簽名嗎？我太喜歡他的小王子了。”

    不等丫丫媽回答，她又來一條消息：“籤他老婆的錯版簽名就行。”

    丫丫媽不敢答應滿了，“我問下我的朋友。”

    路路媽：“好的，謝謝。”

    接着，羣裏有人真想知道江陽是不是江洋，路路媽勸一句，“是不是都不應該丫丫媽說。”

    “是的。”

    不少家長附和，看來江陽書迷還不少。

    然後——

    羣裏漸漸安靜下來，丫丫媽放下手機，屋子徹底黑下來，安靜片刻後，“謝謝”，一句不知道指向誰的感謝從屋裏飄出，一顆流星從平房的夜空劃過，有些滾燙。

    早上起來。

    丫丫不願意去學校。

    丫丫媽給她整理好書包，告訴她有驚喜，“以後，誰要是問你誰是江陽叔叔，你就說不知道，聽見沒有？”

    丫丫有了一些精神，糾正道：“江陽哥哥。”

    接着問了一句：“爲什麼？”

    “你江陽哥哥把《耗子大爺》寫成書了，你要是告訴別人他是誰，就會有人跟你搶！以後就再也聽不到江陽哥哥給你講故事了。”

    丫丫特別想聽江陽的故事，一聽她媽媽這麼說，點頭如小雞搗米，“我絕對不說！”

    “這就對了。”

    丫丫媽拉着丫丫出門。

    霍車在店前打掃，丫丫媽經過的時候，“老霍。”

    “嗯。”

    霍車擡起頭，有些不自信的看着她，就覺得自己挺沒用的。

    丫丫媽：“謝謝。”

    霍車手裏的笤帚不知道往哪兒放，“謝，謝什麼？”

    “回來告訴你。”

    丫丫媽先送丫丫去學校，在轉角的時候，碰到一個掛着相機的人，他問丫丫媽：“您好，請問這蛋糕店的主廚，不對，糕點師，是不是——”

    這人指了指腦袋。

    丫丫媽警覺：“你是——”

    邊岸朝她笑了笑：“哦，我姓邊，我—”

    “哦，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丫丫，我們走。”

    丫丫媽點了點頭，送丫丫去學校。剛到學校門口，就看見那撒潑家長送她女兒，倆人遠遠看見了，那潑婦家長挑釁的擡起下巴。

    然而——

    丫丫媽現在已經懶得理她了。

    層次不一樣了。

    她女兒都上過書了，對方什麼檔次。

    路路媽遠遠就招呼丫丫媽，在到了校門口後，路路媽讓路路和丫丫一起進學校。

    路路好奇打量丫丫。

    丫丫平時在學校不大說話，微不起眼。

    若不是上次講故事比賽，她都注意不到丫丫。

    路路想不到媽媽喜歡的作者，竟然寫書送給她。

    然後，路路再把書中活潑可愛，跟耗子大爺一起玩耍的丫丫同面前的丫丫對比，不知道是不是書的原因，路路覺得丫丫也挺酷的。

    她向媽媽擺擺手進學校了，同丫丫一起進了學校，路上不忘問丫丫書上內容。

    胖丫頭可憐巴巴的看着丫丫。

    而她的媽媽——

    此刻很憋屈。

    她認識路路媽，在家長裏挺受歡迎的。她見丫丫媽不搭理她，還跟路路媽站在了一起，有一種打拳在了棉花上，然後棉花裏頭還藏了一根針的感覺，讓她覺得很難受。

    覺得什麼輸了。

    就好像昨天是她敗了一樣。

    她憤憤的收回目光，囑咐女兒幾句，“中午，媽媽來接你——”

    她女兒忽然說：“我中午去找爸爸。”

    “你——”

    她女兒：“我爸說了，你遲早會讓我沒人一起玩的！”

    她奔進學校。

    她：“我——”

    這邊。

    路路媽拉丫丫媽到了偏僻一角，一臉八卦和好奇：“那個是不是那個？”

    丫丫媽無奈。

    昨兒還讓她別說呢。

    不過，路路媽這問題問的，好像說了跟沒說一樣。

    她點了點頭。

    “哈啊！”

    路路媽忽然化身成了追星少女，欣喜若狂。

    丫丫媽一時不適應。

    路路媽：“他果然是隱藏在幕後，盡情地看着自己老婆閃耀！然後用最高端的辦法給她引流！那些明星十年二十年就忘了，但只要有人拿起他的書，就會有穿過歲月的歌聲而來。”

    路路媽覺得太寵，太甜了。

    “呃——”

    丫丫媽勉強跟上了路路媽思路。

    路路媽看一下手錶，“不行，我得去上班了，簽名就拜託你了！”

    丫丫媽答應一聲。

    路路媽剛風風火火走了，又過來一個同學家長，“簽名？什麼簽名？他的簽名？”

    她讓丫丫媽也幫自己要一個簽名。

    她就是羣裏那個噎住的家長。

    丫丫媽答應下來。

    然後——

    倆人又交換了一下受害心得，就再見了。

    丫丫媽轉身要走，看到撒潑的家長在路邊呆呆的，丫丫媽沒再理她。

    昨日的不快已讓她拋之腦後。

    不！

    她現在比昨天之前還要快樂。

    她在秋天的早晨，在綠燈的時候走過人行道，看着一輛輛車在她面前停下，身上暖洋洋的，覺得渾身充滿力量，這個城市也不再是陌生和冰冷。

    耗子大爺起晚了。

    丫丫媽輕笑起來。

    她歡快地走到書店，買了幾本《耗子大爺起晚了》，拆開一本，看着扉頁上的那個“以及，送給丫丫”，摸了摸那一行字，又掃過第一章，真的跟丫丫講的故事一樣。

    真好！

    丫丫媽付了賬，提着書走出書店，在門口碰到了霍車。

    倆人一怔。

    忽然。

    一道光在腦海閃過。

    丫丫媽上前一步，輕輕地抱了抱他，“謝謝。”

    她又舉起塑料袋裏的書，“更謝謝江洋。”

    霍車看到了書的名字，《耗子大爺起晚了》。

    他笑起來。

    丫丫媽跟着笑起來。

    就好像笑會傳染，倆人越笑越不能自抑。

    秋天潔淨而無溫度的陽光，穿過樹影落在肩頭，隨着他們的笑一起抖動。

    “這個耗子大爺不會是你吧？”

    “這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