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論一個殺手的變化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南國月三更字數:4016更新時間:24/06/28 04:05:56
面對接近十二境的大刀皇,李往矣表現得很是淡定。
畢竟李天琊剛剛那兩刀,都沒能傷到他分毫。
李天琊看着立於船頭甲板的青衫書生,卻並沒有急着出第三刀。
他是受人之託,來殺寒山李往矣的,之前既無恩怨也不認識,所以只想殺人,但是現在,他想看看李往矣的道。
這世間難得有人的大道,讓他感到驚奇。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是‘變化’?”他聲音略帶沙啞地問道,作爲接近十二境的斬龍刀皇,他的眼力自是不差。
連續兩刀之後,已經看出了一些端倪。
然而李往矣卻搖了搖頭:“不是變化,而是只有一個‘變’字。”
李天琊微怔,旋即明白了,“變”之含義,或者說“變”之大道,要遠廣博於“變化”一詞。
其代表的大道真義,自然也要超過“變化”之道。
“天地萬物,有陰陽變化、時空輪轉、生死交替等等諸多相對相生之形態,我把他們統一視作動與靜之各類附着表象。”
“萬千世界、無數生靈、先天混沌、世事人情,都可以歸結爲動與靜之二象。”
“而動與靜二像,靜是相對的,動是永恆的。”
“就像一張白紙,放置在桌上,看似靜止不動,卻會慢慢泛黃;一個人,神魂、靈識未易,卻會慢慢長大、衰老;每天東昇西落的太陽,看似亙古不變,實則每天都在燃燒、腐朽。”
李往矣直接闡述起他的大道來。
礁石上的斬龍刀皇李天琊,和懸停在遠處的貓貓國師,都認真聽起來。
至於雷老魚等人,則在他剛一開口,就有一種黃鐘大呂響徹耳畔,九天驚雷炸響耳邊之感,震撼的同時,耳膜、神識海十分難受。
如果不是有貓貓國師的妖聖威勢護着他們,他們只怕早就昏厥過去了。
當下就算仍清醒中,但已近乎成爲聾子。
那些船員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而身爲修士的雷老魚卻明白,這是因爲李先生的道,太過超然神奇,難入凡人之耳。
“天地萬事萬物,都歸於動靜二象?而靜是相對,動才是永恆?”李天琊神情微異,哪怕境界強大如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論斷。
“可你剛纔不是說,你的‘道’在一個‘變’字麼,這與動靜之道,並不完全合契,這又何解?”
此時的李天琊,不像是一個殺手,更像是與李往矣坐而論道的百家宗師。
李往矣卻是知道,這位斬龍刀皇在練刀之前,也是讀過很多書的。
另一邊的貓貓國師,也忍不住開口道:“是呀,小李子,動靜之道,與你的變之大道,終究還是差了一些。”
“伱快往下講。”
李往矣微微一笑,道:“動是萬事萬物永恆之象,而‘變’,從變化、變動、變易可知,也是‘動’之屬。”
“不過我追求的道,之所以是‘變’而非‘動’,是因爲更求一個‘新’字、‘好’字,像食物腐爛變臭、天地萬物衰朽、人心世事變壞,也都是‘動’之表現,但卻不是我要的,我要天地萬事萬物動而新,新而好。”
“畢竟我並非無情無我無他的老天爺,只管天地變化,不管其好與壞、優與劣、進與退,我是一個人,生於有情人間,想要這人間萬靈,乃至諸天萬界,都向善而行。”
貓貓國師大眼晶亮,有些雀躍地道:“貓貓明白了,動而新,新而好,才是你‘變’之大道的真義。”
“小李子,我只聽聞至聖曰仁,亞聖曰義,道祖講道,佛祖講因果輪迴,墨子講兼愛、非攻、尚賢等等,卻從來沒有聽哪位聖賢道佛講過‘動與靜’,講過‘變’,你這是真的要開創自己的大道啊!”
“當日在鴻洲風雨小院,聽你說悟得‘變’之大道,貓貓從來沒有想過這麼多,雖然我現在還有些迷糊,不知道你這‘變’之大道,到底怎麼引導人間萬物變新變好,但貓貓隱隱有一種感覺,你的‘變’可與至聖先師的‘仁’、亞聖的‘義’、道祖的‘道’、佛祖的各種佛法相媲美,甚至還有可能在衆道之上!”
李往矣笑道:“國師大人過獎了,我不過一個聞道十境的小修士,才剛剛走出自己的路來,如何能與各大聖賢相比?”
“而且這條路,究竟能走到哪裏,走向何方,我也不敢確定。”
不管他怎麼說,貓貓國師卻認定他這個“道”,耳目一新,給了它很大的啓迪,它讀了很多書卻大都忘了,覺得小李子的“變”,與“仁”、“義”、“兼愛非攻”等,都是要啓迪人心向好,但是其中論述的“動與靜”,似乎又與道祖的大道理念相類似,不止於教化人心。
要是它多讀點書就好了,或許就能夠全面理解小李子的“變”之大道。
礁石上的李天琊,在貓貓國師與李往矣討論的時候,面露沉思之色。
等兩人停下,他開口道:“‘變’出自於‘動’,正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變’以‘動’爲基而高於‘動’。”
“所以仍含動靜之道。”
“正因如此,我之前那兩刀,才沒能砍中你,因爲你看似一動不動等着我來砍,實則一直處於動靜二象變化之中。”
“更準確地說,是一直處於移動之中。”
“我落刀時候的你,並非出刀時候你,等我的刀落下的時候,你已經提前避開了,刀過之後,你又‘回’到了原點。”
說到這裏,李天琊眼神變得有些複雜:“所以我不管出多少刀,只要破不開你這動靜二像,便碰不到你。”
李往矣輕搖摺扇,滿臉微笑道:“然也。”
李天琊眼神變得更加複雜:“你把自己的道,詳細闡述給我,就不怕我竊了你的道,或者以此爲契機,破了你的動靜二像,斬了你?”
李往矣回道:“我悟出來的道,別說是你,就是三教祖師也竊取不了,頂多是成爲我的同道中人。”
“至於你知我根底而斬我……我正想看看這動靜之道,能不能擋得住一位十一境巔峯大刀皇的手段呢。”
李天琊緊握長刀:“你是把我當做試刀石?”
“不錯,我自認爲聖人之下,除了蕭野等少數幾個絕世天驕外,已然無敵,想要知道自己的斤兩,只能找你們這些大神通者練練,還有比這位主動送上來的大刀皇更合適的嗎?”
“可你就不怕我真的殺了你?別說你只是十境,十一境的儒家聖人,也有化作我刀下之鬼的,就算是十二境,也未必就能擋得住我的刀鋒,要不然那些人,也不會派我來殺你。”
“沒事,我也有後手,要是實在接不住你的刀,我再拿出後手斬了你。”
李天琊挑了挑眉,手裏的長刀又握緊了幾分。
他身上的先天祕寶,已經封鎖了整片十八島礁海域,他不覺得李往矣有什麼後手,能夠給他帶來威脅。
偏偏李往矣卻說得十分認真,讓他有些狐疑。
貓貓國師也被李往矣這自信的態度,給唬住了,忍不住傳音道:“小李子,你說的真的假的?你真的有後手,能斬了這個大李子?”
“你要是假的,你可別騙我呀,危險時刻貓貓拼上妖聖本源,也一定帶你逃離這片海域。”
“可你要是真的,那我可就準備只看戲了啊。”
李往矣給了它一個你且安心的眼神,笑着道:“放心吧,我什麼時候騙過國師大人你?你就看好了吧。”
貓貓國師貓臉微皺,卻還是有些不信。
跟着李往矣走了那麼遠的路,他有幾斤幾兩,它還能不知道?
礁石上的李天琊,卻不再多想了,說道:“不管你是真有後手,還是信口開河,我都會再出刀。”
“我欠了某個人一個大人情,曾承諾過他,爲他出七次刀,剛纔已經出了兩刀,我再出五刀。”
“你如果接不下,那還是一個死字,而如果接的下……”
後面的話,李天琊沒繼續說,但都能接的下他五刀了,他再準備做什麼,也無關緊要了吧。
只是李往矣卻有些不滿,道:“我記得你剛纔出刀前,好像說過,我若是能接得住你三刀,便活,你怎麼還能再往上加呢?”
“我改了。”
“不講刀德,臭不要臉!”
李天琊面色一窒,隨即黑着臉道:“誰讓你擺出了一個新道?所以我再加幾刀,並無過錯。”
隨後他不想再跟李往矣囉嗦了,斬龍長刀再次破空殺去。
這一次,他再無一點保留,連當初連斬三頭滄海巨龍的刀意,也全部施展了出來。
然而李往矣還是站在船頭甲板上,任憑他砍,卻仍舊無事。
五刀過後,李往矣連一根頭髮、一片衣角都沒有損失,唯有腳下的海船,被刀芒斬裂了,化作齏粉,沉沒在了海水中。
“小李子,好樣的!”
看到李天琊第七刀也落空了,貓貓國師第一時間叫好起來。
在它身後的雷老魚等船員,也都十分驚奇。
剛纔的論道之語,他們聽得並不全,實在想不通,爲什麼李先生站在原地,任憑斬龍刀皇斬殺,都沒有一絲受傷。
“雷老大,這位李先生,不會真實境界,是一位十二境的大聖人吧?”
雷老魚目光古怪地看了一眼身邊開口的夥計,並沒有說什麼。
心裏卻暗忖,以各種仙家邸報上記載的寒山李往矣事蹟來看,李先生要真是十二境的大聖人,還會跟斬龍刀皇說這麼多?
早就一掌拍過去了。
被寒山李往矣鎮壓的各方人物,不知道多少了,這位根本就不是個好脾氣的。
因海船被毀,而懸立空中的李往矣,整理了衣袖,好整以暇地問道:“如何?”
礁石上的李天琊點頭道:“你這變之大道,比某想象中的還要厲害許多,我殺不了你。”
“這個意思是,你準備不打了?”
李天琊直接收刀,沒等李往矣再次開口,他說道:“我想再繼續觀察你的變之大道。”
“這是還要再打?那你爲何收刀?”
李天琊卻是沒有再說什麼,雙手環胸,抱着長刀,甚至都懶得再看一眼李往矣。
李往矣與貓貓國師對視一眼。
“國師大人,這貨是什麼意思?”
“貓貓也不太明白——不對,貓貓明白了,他使上了吃奶的勁,連出七刀,都沒能碰到你,所以他不準備打了,但是也不想離去,準備一直跟着你,觀察你。”
原來是這個意思?
李往矣臉色不善地盯着礁石上的抱刀身影,道:“你真當我寒山李往矣,是好欺負的?還想一直跟在我身邊,觀察我的變之大道?”
“既然你不出刀,那就輪到本公子出手了,說斬你便要斬你。”
說着李往矣往懷裏一探。
沒等他的手拿出來,李天琊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險,臉色微變的同時開口道:“我是打算跟着你,但並不是想要找出你的破綻,進而殺你。”
“哦,那是爲何?”
李往矣的右手依舊放在衣襟裏,並沒有拿出來。
“我想再看看,你這‘變’之大道,與儒家宗旨,乃至於百家學說,有何區別。”李天琊臉色有些難堪,卻還是解釋起來。
聽到這話,李往矣眉頭挑了一下,沉默了下來。
正當貓貓國師感到奇怪的時候,他開口了:“我隨便一說,你不會就被我打動了,想學我的變之大道吧?”
“……再看看。”
李往矣還沒來得及接話,遠處的貓貓國師先一下躥了過來,滿貓臉驚奇道:“啥?大李子,你竟然想成爲小李子的門徒,研究變之大道?”
“你是一個殺手,是來殺他的誒,你會不會忘記什麼東西了?”
李天琊臉色微黑,似乎也覺得自己這舉止,太過反常,悶悶地道:“我便沒有要學,只是看看。”
“我想要知道,人間天地出現了一種新學後,會發生什麼。”
爲了增強自己這麼做的說服力,他又補充道:“我更想要知道儒門,對於李往矣這‘變’之大道,會是什麼反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