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天地劇變

    西北烽火洲中域，有一座名叫居延的小城。

    居延城此前名不見經傳，別說是其他大洲了，就是除了西北烽火洲中域，都沒有幾個人知曉。

    但是從一個月前起，這座小城卻已經名揚天下。

    因爲這裏變成了西北烽火洲兩大陣營對壘的最前線，已經由此前人口不過數萬的小城，變成了一座彙集幾十萬大軍的軍事重鎮。

    西北大洲民風彪悍，人、妖、佛、魔、鬼各大種族勢力複雜，向來是大戰、亂戰之地，所以才有“烽火洲”之名。

    本來由去年點燃的這場戰火，外界是沒有在意的，以爲又是西北大洲的尋常境況，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幾處小型戰事，竟迅速演變爲大洲之戰。

    整個西北烽火洲各大勢力，分化成了兩個陣營。

    一個名叫西北聖域，一個叫做烽火天盟。

    兩大陣營兼有人、妖、佛、鬼數族，但是西北聖域相比烽火天盟，多了一羣手段陰邪、行事兇殘的魔道門徒，短時間內便屠戮了上百個弱小族羣，讓鮮血浸染了大半個西北烽火洲。

    也正是有了這羣魔道邪修的加入，西北聖域陣營壓過了烽火天盟，幾欲橫掃整座大洲。

    戰線也一直從西邊、北邊，推進到了中域。

    以幾大傳統霸城爲主的烽火天盟，不得不集結重兵，設立大陣，建立了一條名爲血火天關的防線。

    居延這座小城，也正是因爲處於幾座大陣中間的緊要處，才一舉成爲了焦點與軍事重鎮。

    日暮黃昏，夕陽灑下爛紅餘暉，但是居延城內外的土地，卻比夕陽餘暉還要更加猩紅。

    居延城的烽火天盟守軍，才剛剛擊退西北聖域今日發起的第九次進攻，城外城內到處都是屍體與鮮血。

    大戰之後的居延城，一片悽慘與蒼涼，傷痕累累的戰兵們三三兩兩地就地坐下，抓緊時間休息、吃飯。

    這些戰兵中大部分都是人族武夫，但也有不少妖族、陰魂，以及儒釋道三教弟子和墨家遊俠。

    三教弟子戰鬥之餘，還充當了戰場醫師，趁着大戰間隙，趕緊施展各自術法，給戰兵們治療。

    而陰陽家弟子及陣道修士，則加緊修復殘破的護城大陣。

    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曾經的無名小城，早已成爲名副其實的大洲戰關。

    居延城最中央，是一座恢宏的石堡，正是烽火天盟一方的中軍大營。

    澹臺一霄站在石堡城樓上，望着北邊，神情肅然。

    他正是烽火天盟居延城大營的中軍統帥。

    這位西北烽火洲人榜魁首，身披銀色戰甲，曾經的白麪俊美青年，早已浸染了沙場風霜，面容硬朗了許多。

    他身上原本亮潔的銀色戰甲，沾染了不少血跡。

    剛剛那次大戰，一羣魔道邪修與身攜黑氣的大妖，衝過了城牆，其中領頭的幾位邪修境界超凡，戰力強大，無人可擋，他這位中軍統帥只好親自出手，將他們斬殺。

    當初於東華山上，參加三洲大爭的時候，澹臺一霄只是九境，卻施展出了聖人手段。

    他於祕境長街中，曾與李往矣傾力一戰，雖然最終輸了李往矣半招，卻贏得了風娘、白沙法王、司馬聞音女子劍仙、徐子謙等大神通者讚揚。

    如今李往矣尚是聞道十境，歷經大戰的他，卻已經如宋羣先一般，踏出了那一步，成爲了大道聖人。

    此時他神情肅然地看着北邊，爛紅的夕陽餘暉下，彷彿一尊戰神。

    就在這時，一道同樣穿着戰甲的身影，來到了城垛前。

    此人手裏拿着一個酒壺，雖然是將軍打扮，卻仍難掩飾邋遢樣子，正是當初東華山上，與澹臺一霄共住一個院落的西北洲地榜第三賀拔山。

    如今的賀拔山，也已經踏入了聖境，但是看他的穿着樣式，卻是澹臺一霄的副手，居延城戰關副帥。

    賀拔山走到城垛前，與澹臺一霄並立，看了一眼北邊黑壓壓的敵軍大營，又掃了一眼澹臺一霄的表情，問道：“一霄，你覺得咱們還能守多久？”

    澹臺一笑回道：“居延城不容有失。”

    賀拔山喝了一口酒回道：“我當然知道居延城不容有失，可是對面匯聚的大神通者越來越多了，從下午看起碼有七八個，甚至更多。”

    “而咱這邊，只有咱兩個，實在是應付不過來啊。”

    澹臺一笑沒有理會。

    賀拔山也知道這位小兄弟，自從大洲之戰爆發後，性情沉穩了不少，也極有主意，便說道：“要不然你跟大本營那邊說說，也派幾個大神通者過來？要不然你雖然能打，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卻不行。”

    “我怕下一次對面七八個聖人、武神、妖聖、魔君一起衝過來，咱倆抵擋不住啊。”

    “說來也是真他娘地怪，你說歷經飛昇之夜，對面從哪兒跑出來這麼多的大神通者？”

    對於西北聖域突然冒出這麼多十境之上的大神通者，澹臺一霄也覺得奇怪。

    當初諸聖飛昇，只有年紀小於百歲，或者證道少於五十年的大神通者才能留下，就算加上一些斬道再恢復的聖人、武神，按理說對面也不該有這麼多才對。

    不過這些是大本營該考慮的事，他只要守住居延城就好。

    居延城是整條血火天關的緊要處，只要這裏還在，敵人的大軍難以寸進一步。

    “敵軍多出一羣神祕大神通者一事，我已經上報給大本營了，諸位統帥自會處置，至於讓大本營派人來，如果還有人手的話，自然會來。”澹臺一霄淡淡地說道。

    賀拔山覺得有點沒勁。

    當初俊美灑脫的澹臺小郎君，再也回不來了，如今只剩下了一位一心想要平息大洲戰火的澹臺將軍。

    不過此時戰事危急，居延城尤其是血火天關的重中之重，的確容不得澹臺一霄輕佻大意。

    都怪該死的西北聖域，殺戮那麼重作甚，有什麼事就不能好好坐下來談一談麼，爲什麼非要動不動就滅人一國，屠人一族？

    想到這裏，賀拔山又悶悶地大喝了一口酒。

    艹，一定要幹死這羣狗娘養的聖域賊配軍！

    不知不覺，夜色已經降臨。

    看着夜幕下，影影綽綽的敵軍大營，澹臺一霄突然開口道：“晚上我出城一趟，這裏交給你。”

    賀拔山一愣：“你要出城？幹嘛？去請援軍——不對，你是要去闖營？想殺幾個妖聖、魔君？”

    澹臺一霄默然。

    不說話，那就是承認了，賀拔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澹臺，你可是咱們居延戰關的關主，最高統帥啊，伱怎麼想的，竟想拋下大軍，單槍匹馬闖去敵營？”

    “你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這事，雖然聽着挺爽，但實際上很扯淡的好不好？你別敵酋沒殺成，反而把自己給搭上了。

    澹臺一霄繼續沉默。

    賀拔山有些無奈道：“好吧，我知道敵軍大神通者太多，給咱們全軍帶來的壓力極大，長久下去，居延城必破。”

    “也怪我多嘴，非跟你提這個。”

    “但是就算要闖營，也該是我去，而不是你這位中軍統帥，你把滿城將士和百姓交給我算怎麼回事？你要是有點什麼閃失，我如何跟將士們交代？又如何向大本營交代？”

    澹臺一霄道：“我主意已定！”

    賀拔山上前一步，擡手攔住他，難得一臉肅然道：“那也不行，你是一軍統帥，豈可身陷死境？”

    “我去，我雖然如今境界不如你，但終究是你的兄長，只要我還活着，就輪不到你去送死。”

    澹臺一霄沒有迴應。

    賀拔山卻是真的惱了，將酒壺插回腰裏，就要拿下澹臺一霄，可是他的手剛搭在澹臺一霄肩膀上，卻察覺到了不對。

    眼前的澹臺將軍，竟然變成了一道虛影。

    真正的澹臺一霄，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

    賀拔山頓時大怒起來，狠狠地啐罵道：“入你娘的澹臺一霄，你跟老子玩這一套是吧？好，你很好，看你回來時老子怎麼弄死你，幹！”

    隨後將腰間酒壺往地上一摔，賀拔山氣沖沖地去往了城樓之中。

    澹臺一霄已經去往了敵營，他救援是不可能救援了，居延城中必須要有一位武神坐鎮。

    他只能去到關主大帳，監察敵營情況，隨時開啓全城大陣，接引澹臺一霄迴歸，或者應對衝過來的敵軍。

    至於澹臺一霄，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不多時，敵軍大營便出現了騷亂。

    ……

    夜色之下，西北烽火洲某處荒原，行走着幾道神祕黑影。

    這處荒原原本水草鮮美，綠茵如簇，是一個上等的天然草場，生活着許多個部族，不過此時卻匍匐着一具又一具屍骸，血水浸染了每一條河流、每一寸草地。

    五道神祕黑影行走其間，像是五道鬼祟的幽靈，卻又伴隨着重重的魔霧。

    終於，這五道神祕黑影在一處小丘上停下。

    他們擡頭望了一眼空中的皎潔月亮，紛紛掀掉了兜帽，露出了真容。

    他們的額頭上，赫然都有一個黑色火焰印記。

    如果李往矣在此，一眼便能認出來，這五道黑影額頭上的黑色火焰印記，與當初遇到的血手魔君額頭上的，一模一樣。

    也與百妖客棧老闆娘胡姬額頭上的，一模一樣。

    “大使者，你看這滿荒原的屍骸、亡魂，應該夠了吧？”其中一道黑影開口。

    站在最前面的那道黑影，身形最爲高大，氣息也最爲幽冷。

    聞言他回道：“不夠，不過再加上其他大域的，便夠了。”

    其他四道身影聽到這話，臉上都浮現了一絲陰惻的笑容。

    他們擡眼望去，四雙眼睛同時變得血紅，雖然隔着無垠的荒原和無數山脈，但是他們卻能看見整座西北烽火洲，都狼煙四起，血染一片。

    倒下的屍骸，飄蕩的亡魂，已然超過百萬之衆。

    這麼多的鮮血、屍骸、亡魂，已經足以做一切事了。

    “可惜烽火天盟一直堅守着血火天關，要不然咱們還能收到更多的屍骸、鮮血與亡魂。”其中一道黑影惋惜道。

    爲首的大使者，卻漠然道：“這西北洲作爲烽火大洲，廝殺雖盛，卻還是孕育出了不少雄主。”

    “再加上澹臺一霄、拓跋孤城、夏伯驥等年輕一代，想要短時間內擊敗烽火天盟，沒有那麼容易。”

    “不過他們再怎麼抵禦，也不過是螳臂當車，人間天地的結局已經註定，莫說是一個小小的烽火天盟，就是三教祖師現世，也阻止不了。”

    其他幾道黑影深以爲然。

    其中一道黑影問道：“大使者，一切皆已準備妥當，什麼時候開始？”

    大使者回道：“再等一下。”

    “還要等什麼？”

    “等居延城那邊，獻上更多的祭品和氣運。”

    ……

    居延城戰關戰線，丑時三刻，烽火天盟十三萬大軍傾巢而出，衝向了城外的西北聖域營地。

    臨時統帥賀拔山一馬當先，手舞一把長矛，第一個衝入敵營。

    拂曉時分，西北聖域營地徹底崩潰，烽火天盟戰軍大獲全勝，一夜斬首九萬，氣勢如虹，將城外敵軍大營徹底掃滅。

    ……

    也就在這一天中最漆黑的時刻，西北烽火洲某座遼闊的荒原之上，進行了一個盛大的獻祭儀式。

    當超逾百萬的鮮血、屍骸、亡魂，以及無窮殺戮氣運被獻上後，荒原土丘之上，五道黑影虔誠地跪下，也現出了自己的神魂。

    “以吾等神魂爲引，以百萬鮮血、屍骸、亡魂爲祭品，以無窮殺戮氣運爲燈，恭迎吾主降臨！”

    伴隨着五道黑影的禱告，他們的神魂開始潰散，同時彙集到荒原上空的百萬亡魂與無窮殺戮氣運交融在一起，最終將無數屍骸與鮮血，凝聚成了一座猩紅而恐怖的高達萬丈的巨門。

    見到這座懸浮在空中的猩紅巨門，土丘上的五道黑影，都露出了驚喜而瘋狂的神色。

    “讚美吾主，吾主終於降臨了！”

    瞬息之後，伴隨一聲悶響，猩紅巨門緩緩開啓，從裏面飛出了一座無比恢宏，遍佈仙紋的黑色雄城。

    大城之上，站着一支滿身黑甲，額生黑色火焰印記，魔氣騰騰的大軍。

    這座遍佈仙紋的黑色雄城，帶着黑暗與歲月的氣息，彷彿來自九幽之地，又彷彿從歷史中走來。

    “黑暗仙朝降臨，人間俯首，天地終結！”

    恢宏浩大的聲音，從黑色仙城發出，傳遍九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