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君子與狐妖

    杏壇後山離萬聖臺並不近，但是王牧野掌教與少女雲暮色，卻見證了這場新舊之爭。

    聽到王掌教的問話，少女雲暮色輕輕點頭，回道：“不愧是當今時代，最爲出色的兩位儒家弟子。”

    王掌教撫須而笑，很是欣慰地說道：“他們的確都是儒門最出色的傳人，之所以會有大道之爭，只不過是選擇不同而已。”

    “數年之前橫舟先生南遊的時候，曾來過杏壇，正是老朽接待的他。”

    “他當時說他家大弟子是個憊懶小子，不喜百家經典，唯愛翻閱一些閒書，難成大器，今日一見，卻知是橫舟先生與老夫開了個玩笑。”

    “如此李往矣，真真是天下奇才。”

    對於這番話，少女雲暮色沒有說什麼，畢竟她未曾與那位周夫子謀面過，至於李往矣，確實給了她不小的驚喜。

    準確來說，從碧落天明月之上，到永夜祕境，再今時今日，每一次相見，李往矣都會帶給她不一樣的感覺。

    當一衆年輕人開始登山的時候，王掌教和少女雲暮色沒再看了。

    少女雲暮色直接離開了後山，王掌教一直目送她走下小徑，才返回茅草屋前，繼續搗藥。

    從昨夜到今晨，誰也不知道兩人交談了什麼。

    ……

    萬聖臺那邊，在宋羣先這位東道主的引領下，衆人很快就登頂了。

    萬聖臺是山也是臺，下面是大山，上面卻被一位古聖以大法力削平，成爲了一座祭祀天地的石臺。

    五千年前，三教祖師與百家聖祖共聚於此，進行過一場會盟。

    具體會盟事宜，唯有與會者可知，後人無從知曉，但是諸聖卻在這裏留下了永恆不滅的大道遺韻。

    每位登臨者，都可以瞻仰或者以爲砥礪。

    當登頂之後，一身素白長衫的宋羣先，便立於一旁，不再打擾。

    而李往矣、蕭野、裴合、秋池劍仙、少女仙龍、崔幼麟、小芊君、蘇谷雨、柳浥塵等人，則各自沉浸其中。

    唯有小落少女，一雙大眼睛四處張望，似乎對萬聖祭臺本身的興趣，要多於諸聖大道遺韻。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李往矣、蕭野等人各自“醒”來，各有所得。

    又遊覽一番後，衆人便下了山，就此分別。

    蕭野、蘇谷雨兩人西行，前去找尋紫霞宗遺落之物。

    崔幼麟北歸。

    裴合、秋池東返東蓬萊洲，準備聯袂問劍那尊無頭劍仙。

    少女仙龍則與老山羊、黑禿鷲、蒼翠老藤、老山龜四頭老妖匯合，準備返回西南天妖洲。

    雖然少女仙龍不想當那什麼未來妖皇，但幾頭老妖一直跟着她，沒有辦法，她也只好勉爲其難地先當着玩玩，哪天實在不喜歡了再溜。

    李往矣則以寒山書院副山長的身份，帶着小芊君，正式開啓了對杏壇的訪學。

    由宋羣先這位年輕聖人，迎進杏壇之中，再由禮賓堂文夫子接待，一切規格、禮儀都有章可循，從容不亂。

    柳浥塵師徒，則在客棧中等着，待李往矣訪學完後再一同南下。

    其實李往矣並不喜歡這種鴻儒訪學之舉，只是因爲之前爲了把“大鬧杏壇”這場大戲唱好，擺足了姿態，所以才不得不裝一下。

    與杏壇幾位德高望重、學識淵博的夫子，論道談玄一番後，夜裏李往矣和小芊君，歇宿於禮賓殿的一處清靜院子裏。

    “大師兄，白天在萬聖臺的時候，都有什麼感觸？”在李往矣準備看書的時候，小芊君突然湊到書桌前問道。

    “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觸，就是‘看’到了至聖先師、亞聖、荀聖等幾位聖人夫子，在萬聖臺祭祀時留下的殘影。”李往矣笑着回道。

    小芊君很是訝然：“大師兄，你同時見到了至聖先師、亞聖、荀聖三位聖人夫子？那他們有跟你說什麼嗎？”

    李往矣搖了搖頭：“沒有，他們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後就遠去了。怎麼，你在萬聖臺有很大的收穫？”

    小芊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當我學着大家釋放神識，融入諸聖大道遺韻之中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一個很和氣的大叔。”

    “他摸了一下我的頭，跟我說了好一會兒話，不過具體說了什麼，‘醒來’的時候基本都忘記了。”

    “我只記得分別之前，他好像說要給我什麼東西，我不想要，他卻硬塞給我了，我想還給他，然後他就不見了。”

    “大師兄，二師兄說無功不受祿，我這樣收人家的東西，是不是不太好啊？”

    李往矣莞爾一笑，不禁也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

    難怪小家夥會主動提起萬聖臺呢，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小芊君見到的那位和氣大叔，應該是傳說中的劍帝。

    可與三教祖師、兵家老祖比肩的劍道帝主。

    小芊君還真是福緣深厚，隨意走一趟萬聖臺，就得到了劍帝的饋贈。

    他白天的時候，雖然也見到了至聖先師、亞聖、荀聖等儒家先聖，但是卻未有什麼實質交流。

    儘管在離去之前，至聖先師對他點了點頭，但與小芊君這番際遇相比，卻不可同日而語。

    見小家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李往矣笑道：“放心吧，‘無功不受祿’說的是大人，你小孩子家家的，這叫‘長者賜，不可辭’。”

    “那位和氣的大叔，是一位劍道前輩，他給你東西，你要是不收，反而是失禮，你以後只要好好利用他給的東西，就好了。”

    小芊君想了想，覺得是這麼個道理。

    隨後卻又仰起了頭：“可是我並不知道大叔給我的是什麼呀？”

    “以後會知道的。”

    ……

    正當師兄妹倆閒聊的時候，在不遠處的另外一座院子裏，宋羣先與伊天行也在交談。

    “老宋，我原以爲你和李往矣相見後，會打起來，沒想到竟是這麼一番大道之爭，鬥完之後還和和氣氣的。”伊天行感慨道。

    顯然他已經知道了白天的那一場新舊較量。

    宋羣先依舊一手執書，聞言目光從書本上擡起，回道：“我與李往矣無冤無仇，何必要打？”

    “之所以一見面，便氣機自動，大道相斥，只不過是走的路不同而已。”

    “況且人間浩劫將至，儒門不應該自亂，我與李更新和平相處，想來杏壇內外的一些人，應該多考量一些。”

    伊天行訝異道：“伱是說，儒門中很多人，會反對，甚至針對李往矣這門新道？連杏壇裏的那些夫子也不例外。”

    宋羣先道：“只怕杏壇裏某些性情保守的師叔、師伯、太師叔們，會比各大學宮、書院的反應還大。”

    伊天行思量一番，最終點頭附和。

    別說是流派、理念衆多的儒家了，就是他所在的法家，哪怕理念相近，各代列位大賢之間，也常有紛爭。

    許多法家聖賢，都是直接隕落在同門手裏。

    而儒門執掌天下近萬年，其形成的“舊勢力”有多強大，可想而知。

    李往矣展現出來的新道，雖可說是脫胎於萬經之首《易經》，可到底與現形儒家宗旨相悖，的確會引來很多的反對與攻訐。

    而由杏壇衆夫子聯手教導出來的宋羣先，繼承了歷代儒門先聖的絕學，又以新時代第一聖人之姿，踏入了聖境，毫無疑問是儒家學說的集大成者。

    他是杏壇引以爲豪的“仙苗”，也是杏壇指定的天下儒生引領者，他的態度、行爲，可以影響到天下的年輕儒生，同樣也能影響杏壇中的衆位夫子。

    伊天行看了眼前的年輕書生一眼，不由得心生敬意：“君實兄明知如此作爲，會引來一些夫子的不滿，卻還是坦然而爲，真不愧是少年聖人！”

    “希望李往矣，能夠洞悉你的良苦用心吧。”

    宋羣先回道：“李更新乃是驚天之人，目光遠比他人想象的遠大，所以也不必在意他是怎麼想的。”

    說到這裏，宋羣先神情突然變得有些異樣。

    伊天行注意到了，問道：“怎麼了？”

    宋羣先悠悠地道：“天行，你覺得我與李更新兩人所行之路，誰的更加長遠？”

    伊天行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畢竟我是法家傳人，說實話，你們兩個人的路，我都不贊同，也都不看好。”

    “最終能夠讓人間變得更好的，唯有我法家。”

    “當然，在天地浩劫來臨之際，也少不了兵家、劍修還有你們儒門這第一大‘幫會’。”

    宋羣先笑了一下，道：“那就求同存異吧。”

    伊天行點頭，真君子也！

    ……

    李往矣在杏壇住了三日，與十幾位夫子探討過學問，在這個過程中，王掌教一直未有現身。

    宋羣先也沒有參與。

    直到李往矣離去之時，宋羣先才來相送，一直送到十里亭外，李往矣、小芊君、柳浥塵師徒身影，消失在羣山之後，才返回杏壇。

    ……

    “更新兄，宋羣先這位少年聖人，是一位真君子！”驢車之上，柳浥塵有些感懷地說道。

    李往矣點了點頭：“的確是一位難得的純正君子。杏壇到底還是天下儒生中的聖地，別處難以培養出宋羣先這樣的人間俊才。”

    小芊君也對宋羣先的印象很好。

    一旁的小落，卻撇了一下嘴：“人是不錯，卻未免迂腐了一些，而且他這樣的人，也救不了儒門，更救不了人間天地。”

    柳浥塵搖頭而笑，沒有把自己徒弟的話語放在心上。

    李往矣卻多看了她一眼。

    而後問道：“小落，你說到了小鎮之後，如何才能讓太虛老龜見我？”

    小落屁股往小芊君身邊挪了挪，道：“我哪知道？”

    李往矣問道：“你都不知道，那還有誰知道？”

    “我哪知道？”小落還是同樣的話，“要不要你問問我家先生？”

    李往矣看向柳浥塵，柳浥塵再次搖頭，李往矣卻笑了起來。

    ……

    正當驢車一路向南的時候，在中土神洲西南某處大湖之下，出現了一羣神祕人物。

    領頭的，正是雲莽山幽谷地下宮殿現身過的胡姬。

    這大湖之下仍然是一處隱祕地宮。

    黑天蝙蝠也在這裏。

    同時鶴谷先生李鬆巖也在這裏，不過此時的鶴谷先生，已然變成了階下囚，被一根縛仙繩捆綁着，神色萎靡地癱坐在地上。

    除了這三位外，地宮之中還多了兩道全身籠罩在黑袍中的神祕身影。

    “胡姬，你怎把這老頭也帶來了？他可是稷下學宮第一博士，你不怕再次引來那些惹人厭的儒門夫子？”其中一道黑袍身影問道。

    胡姬卻淡然說道：“這老頭像是一個狗皮膏藥一般，一直粘着甩不開，不留下他還能怎麼辦？”

    黑袍身影做了一個滅口的動作，道：“殺了他！”

    胡姬幽幽地說道：“他可是入了杏壇祖殿的人，殺了他，你就不怕被王牧野那個老鬼感應到？”

    “何況，他壞我好事，殺了他反而便宜了他。”

    黑袍身影道：“那你想怎麼辦？”

    胡姬臉上浮現一抹冷笑：“自然是要好好利用了，正好雲莽山大陣被他毀了，就拿他來補全吧，這樣我們的儀式才更圓滿。”

    說到這裏，她忽然又看向西北方向，問道：“西北烽火洲那邊怎麼樣了？主人想要降臨，還需從西北大洲開始。”

    黑袍身影說道：“烽火洲大戰已經死傷百萬，冤魂厲鬼遍佈整座大洲，已經足夠了，萬事俱備，現在就在等一個時機的到來。”

    胡姬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我們這裏也準備好了，只要西北烽火洲那邊一動，咱們這邊也可以立即行動。”

    “這一次，誰也不能阻止我們！”

    黑袍身影問道：“那只小貓妖怎麼樣了？她是咱們中洲的關鍵，可不能有一點差錯。”

    胡姬自信地說道：“你放心吧，她一直由我親自把控着，絕對不會出事，主人必將降臨，我將親手送上最好的祭禮！”

    兩位黑袍對視了一眼，道：“既然如此，那我們這就去準備吧，到時候咱們一起發動。”

    胡姬點了點頭。

    隨後兩道黑袍身影離去。

    胡姬示意黑天蝙蝠，去將小貓妖妙妙帶來。

    不一會兒，昏迷中的小貓妖妙妙，便被帶到了地宮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