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故人

    大約一刻鍾後，迎親的隊伍終於進了城。

    城門口看熱鬧的人，也都跟着去了，今夜青雲娘娘大喜，將宴請全城的人，就像她之前的每一次成親一樣。

    李往矣和小芊君也在人羣之後進了城，卻沒有跟着去往青雲娘娘府，而是打算找一間客棧住下。

    去往客棧的路上，小芊君見左右無人，小聲問道：“大師兄，這位青雲娘娘，或者今晚的喜宴，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呀？”

    李往矣回道：“你爲什麼會這麼問？”

    小芊君脆聲回道：“剛在城門口的時候，我看大師兄皺眉了，應該是有什麼情況不對吧？”

    李往矣有些訝然，沒想到自己那麼細微的一個動作，都被小家夥注意到了。

    他回答道：“剛剛聽他們說起喜宴的時候，是感覺有點怪，但具體是什麼情況，還不清楚。”

    “小芊兒，你覺得那位青雲娘娘怎麼樣？”

    小芊君歪頭想了一下，回道：“那位青雲娘娘很強大，她給我的感覺跟天琊前輩一樣，應該也是一位斬道的聖人吧？”

    李往矣點了點頭。

    這青雲娘娘的確是一位選擇自我斬道，留在人間的妖聖。

    “還有那個花轎，竟然捂得嚴嚴實實的，一點氣息都不露，我本來還想看看那位‘新娘子’長什麼樣呢，也不知道妖族還是人族。”小芊君補充道，不無惋惜。

    “大師兄，要不過會兒咱們也去吃喜宴吧，那位老爺爺，還有那位大哥哥不是說，整個青芒城的人，不分種族、身份，都可以去吃席麼？”

    “每次青雲娘娘娶親，都是青芒城最熱鬧的時候，連那位神祕的大妖城主都會到場。”

    李往矣看了一眼青雲娘娘府所在的方向，道：“咱們先找地方住下吧，去不去吃席，到時候再說。”

    “嗯嗯，大師兄你看，前面就有一家百妖客棧！”

    隨後師兄妹倆就走進了百妖客棧，這個客棧名副其實，從掌櫃的到店小二，再到廚娘，都是妖怪所化。

    掌櫃是一位身材豐腴，煙視媚行的狐妖，只一個眼神就能將住客迷住。

    迎賓的店小二，則是一隻小貓妖，露着兩隻尖尖的耳朵，圓圓的小紅臉，很是可愛。

    當李往矣和小芊君走進客棧的時候，小貓妖店小二立即熱情地迎了上來：“客官，您是要住店還是打尖？”

    “住店，要一間上房。”

    “好嘞，先生裏邊請！”

    將李往矣迎入大堂後，小貓妖忍不住偷偷打量起小芊君來。

    小芊君察覺到她的目光，甜甜地笑道：“姐姐好！”

    小貓妖立即招手迴應：“小妹妹好，小妹妹，你跟着你家主人……”

    小芊君打斷道：“姐姐，不是主人，是我家大師兄噢。”

    小貓妖一愣，竟然不是主人？

    走在前面的李往矣則回頭，神情微異地看了一眼小貓妖。

    小芊君已經用祕法遮掩了劍草印記，看起來與尋常的人族小姑娘無異，這小貓妖竟然能一眼看穿她的妖靈之身。

    看來這並不是一隻尋常小貓妖。

    小貓妖很快便回過神來，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道：“對不起啊小妹妹，我還以爲您與這位先生是……”

    不等她說完，櫃檯後面的狐妖老闆娘，立即扔了一個瓜子殼過來，砸在小貓妖的頭上，輕叱道：“妙妙，還不趕緊領着兩位客官上樓，瞎嘀咕什麼呢？要是錯過了今晚的喜宴，看老孃不扒了你的皮！”

    小貓妖脖子一縮，又對小芊君露出了一個“抱歉”的表情，趕緊走到前面領路，將二人引到三樓上房去。

    到了房間，安頓好後，李往矣叫住準備離去的小貓妖，問道：“妙妙姑娘，你家掌櫃的，今晚也要去參加青雲娘娘的喜宴？”

    小貓妖停下，點點頭回道：“嗯，青雲娘娘結親，大宴全城，每次掌櫃的都會去。”

    “二位客官是進城的時候，遇到了青雲娘娘的迎親隊伍？”

    李往矣微笑道：“不錯，你能與我們說說，這青雲娘娘結親是怎麼回事麼？在城門口的時候，我聽人說這不是她第一次成親？”

    小貓妖聞言掰着手指頭數了數，而後擡頭回道：“是第七次，算起來青雲娘娘每隔兩三年，便會成一次親。”

    李往矣繼續問道：“每次都是男方入贅？”

    “是的。”

    “那其他幾個丈夫，此刻還在青雲娘娘府中麼？”

    “不在了。”

    “去哪兒了？”

    “每次成親，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都會和離，青雲娘娘奉上一大筆錢財，禮送相公出城。”

    說到這裏，小貓妖鞠了一躬，道：“先生，我該下去了，得去迎接下一位客官，要不然掌櫃的該罵了。”

    李往矣拱手回禮：“多謝妙妙姑娘，耽擱伱了。”

    “沒有，先生客氣了。”

    隨後小貓妖便一提裙襬，快速下樓了。

    目送她離去後，李往矣若有所思。

    小芊君關上門後，湊過來道：“大師兄，看來這位青雲娘娘真有問題。”

    “怎麼說？”

    “這青雲娘娘在飛昇之夜前，可是與貓貓國師一樣的妖聖，怎麼會兩三年便成一次親？就算她喜歡當新娘——不對，喜歡當‘新郎’，也不用非得離一個再娶一個吧？我看一些書上說，在西南天妖洲那邊，有女子大妖同時娶十幾個丈夫的。”

    李往矣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確實不正常。”

    不止是西南天妖洲，也不止是妖族，在中土神洲、北止戈洲，也有一些強大的女修、女王，同時找十幾個甚至幾十個面首的。

    只要她們養得起，一般沒人會干預。

    像這位青雲娘娘這樣，娶一個離一個再娶一個，的確不符合常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這青芒城本就是一座妖城。

    “看來今夜，是有必要走一趟青雲娘娘府了。”

    ……

    客棧一樓。

    小貓妖妙妙下得樓來後，卻沒有去門口迎賓，而是與狐妖老闆娘，出現在了一間暗室裏。

    “妙妙，怎麼樣，看出這對兄妹的根底了麼？可是一雙肥羊？”煙視媚行的狐妖問道。

    她叫胡姬，雖然是對自家下屬說話，卻仍頗具風情。

    小貓妖回道：“掌櫃的，能不能放過這兩位客官啊？”

    胡姬雙眉一挑，顯然沒想到小貓妖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問道：“那個長相磕磣的青衫書生且不說，那小姑娘可是滿身靈氣，一看天生慧根，能夠賣出好價錢的，你爲什麼會這麼說？”

    小貓妖很是畏懼自家掌櫃，一看這反應，身子立即矮了下去，怯怯地道：“掌櫃的，那位小妹妹是天真無邪的好人——好妖，如果掌櫃的不捉她，過不了幾年她應該就能成長爲和掌櫃的一樣的大妖。”

    胡姬蹙眉道：“她的天賦竟然這麼高？那你可有看出她到底是什麼妖類？這個小丫頭身上不知道藏着什麼寶貝，遮掩了氣機，連老孃都看不穿。”

    小貓妖妙妙雖然境界低下，只是一隻二境小妖，卻天生一雙洞察之瞳，能看穿各種僞裝。

    也正是因爲如此，她才能看出小芊君是妖精之屬。

    聽到胡姬的話，她怔了一下，半晌後才搖了搖頭：“不知道，掌櫃的，我雖然能看出她是一隻精魅，但是具體是哪一種，卻是看不出來。”

    胡姬有些懷疑地盯着她：“妙妙，你是真看不出來，還是怕我抓她，故意不說的？”

    小貓妖趕緊擺手加搖頭：“不是的，妙妙怎麼敢欺騙掌櫃的？是真的沒有看出來。而且掌櫃的，這位李殢酒先生還有小妹妹，明顯來歷不簡單，說不定是哪方高人遊歷紅塵到咱青芒城，我覺得掌櫃的還是不要招惹他爲好。”

    胡姬卻是臉色變得幽然，身後伸出了一條長長的尾巴，緩緩地晃動着。

    “那個叫李殢酒的傢伙，也跟那小丫頭一樣遮掩了自己的根底，不過道行卻不夠高，被老孃看穿了。”

    “他不過是一個九境儒生而已，入了我百妖客棧，豈能翻得了天？”

    “妙妙，老孃主意已定，等再來一兩頭肥羊咱們就關門，去青雲娘娘府邸喝喜酒，吃完席回來就將這對師兄妹拿下。”

    小貓妖嘴巴張合幾下，最終卻閉上了嘴巴。

    但她這個動作，還是被胡姬看見了，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小貓妖搖了搖頭。

    其實她想說，既然掌櫃的看不穿那個小妹妹的根底，說明對方的來歷要比想象中的厲害，很有可能是一個硬茬。

    但掌櫃的已經做出決定，她就只能閉嘴了。

    畢竟她只是一個賺錢養家的小貓妖而已，其他的事與她無關，阿孃還等着她拿錢回去給妹妹治病呢。

    ……

    隨後主僕兩人，便走出了暗室。

    狐妖回到櫃檯裏面打盹，期盼着還有肥羊上門。

    小貓妖則回到了大門口，暗暗希冀着不要再有客官過來。

    兩人都不知道，當她們離開後，幽暗的密室裏，有一縷清風悄然消散了。

    ……

    “大師兄，咱們什麼時候去青雲娘娘府赴宴啊？”

    “不急，再等等。”

    ……

    很快夜色便徹底淹沒了青芒城，這座人妖混居的中土神洲大城，各街各巷點上了萬盞華燈，顯得十分熱鬧。

    不過最熱鬧的，卻要屬位於內城的青雲娘娘府。

    青雲娘娘雖然是一頭獨居的大妖，並沒有衍化出一個家族來，但是在青芒城中的地位，卻堪稱舉足輕重。

    除了城主府，七大妖魔家族，五大修士家族，都要給她面子。

    今夜青雲娘娘第七次娶妻，城中勢力最強的人妖十二大家族，都派了重要人物參加。

    又因爲青雲娘娘大宴全城，只要願說幾句討喜的話，便都能來吃席，是以從早上開始，整個青雲娘娘府，便已經人滿爲患。

    無數人期盼着喜宴開始。

    當快到吉時的時候，百妖客棧的老闆娘胡姬，安排好守夜的夥計後，便領着兩頭打雜的牛妖，前來赴宴。

    小貓妖妙妙，則拿上今天的工錢，踩着夜色請假回家了。

    胡姬今天心情大好，今天客棧既來了一對大肥羊，今晚又能吃到青雲娘娘的七喜宴，簡直不要太美妙。

    不過她並不知道，就在她領着兩頭熊健牛妖出門的時候，她看中的那對師兄妹“肥羊”，也悄然出了客棧，跟在她身後。

    “大師兄，這百妖客棧看着很是祥和，沒想到卻是一家黑店，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小芊君看着前面扭着細腰，露出狐狸尾巴的掌櫃，忍不住傳音道。

    李往矣卻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前邊的青雲娘娘府。

    傍晚的時候，城中看起來還比較正常，雖然妖魔之氣沖天，卻很平和，而此時這座位於內城的青雲娘娘府，卻變得一片陰幽，彷彿化身了一座萬妖宮。

    也不知道是因爲聚集了太多的妖魔，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小芊君見大師兄不回答，再次傳音道：“大師兄，你說那位神祕的青芒城主，知道這百妖客棧是一家黑店麼？”

    “附近的宗門、書院，又是否知道這百妖客棧的存在？按理說要是知道的話，學宮和書院，應該不會容許它一直存在吧。”

    “這裏可是中土神洲，不是西南天妖洲。”

    李往矣收回看向青雲娘娘府的目光，傳音回道：“應該不知道吧，否則就算是在妖城裏，也早被一些俠義之士剷出了。”

    “中土神洲雖然容許妖城存在，卻不會允許如此黑店存在。”

    小芊君點點頭，因爲今夜知道百妖客棧隱藏的黑幕後，讓她很是吃驚，雖然她也算妖精之屬，但是對於前面這頭女狐妖，卻沒有一點好感。

    很快胡姬便領着領頭女妖，走進了青雲娘娘府，受到了隆重的歡迎，被迎進了內堂。

    李往矣和小芊君，準備再變化一下模樣進去，暫時先不驚擾胡姬。

    就在他準備施展變異之術的時候，左邊夜色下，忽然掠過了一道黑影，這讓他停了下來。

    “大師兄，怎麼了？”

    “這一位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而且好像還是奔着青雲娘娘府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