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神女煮茶

    李往矣與左思賢，御風去往鴻洲州學。

    作爲鴻洲官學，州學乃是鴻洲文風最盛，文運最濃之地。

    即使是寒風淒雨之夜，仍有許多學子堅持學習，李往矣與左思賢抵達時，不管是講堂還是寢舍，都亮着許多燈火。

    通過窗戶，可以看見不少生員，正在燈下苦讀不輟。

    看到這些刻苦學習的年輕學子，身爲文廟老爺的左思賢，很是欣慰。

    但一想到圖謀鴻洲文運的幕後之人，藏在這州學中，他又禁不住有些自責，鴻洲文運是一個個學子，勤學苦讀，激揚才氣，砥礪文章積攢出來的，合該反哺一州蒙童、學子，如今卻被一人竊取。

    實在是他這位文廟神祇的失職。

    好在現在應該還來得及彌補，只要將這位圖謀鴻洲文運的竊賊打殺，文運還能重歸鴻洲天地。

    如此想着，這位溫和儒雅的文廟老爺，看向生員寢舍某座小院的時候，帶着幾分怒意。

    沒有驚擾讀書的學子，李往矣和左思賢很快便來到了州學深處，一座獨立小院外。

    “這宗也乃是鴻洲學正最爲賞識的生員，專門給他撥了一個幽靜小院，以作休憩、治學之所，這等待遇甚至超過不少講席、教諭，誰承想他竟是謀害全州文運的奸邪之輩？”

    看着眼前這處幽靜雅緻之所，左思賢猶自憤然。

    “學正大人愛才、惜才，給其優渥待遇合乎情理，只是一方沃土養千種人、育千般樹，有些好苗長歪了，也很正常。”

    李往矣寬慰道，隨即推門而入，走進小院。

    左思賢跟上。

    “宗也恭迎寒山李先生與文廟老爺大駕光臨，真是讓小院蓬蓽生輝啊！”

    兩人剛跨過院門，便有一個身着素白儒衫的年輕儒生，收起摺扇拱手歡迎。

    李往矣略帶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輕儒生。

    左思賢卻橫眉以對，冷叱道：“宗也，你本爲鴻洲之英傑，有望繼白沙先生、樑溪先生後，成爲鴻洲百年內的第三位大儒，爲何要墮入魔道，暗害鴻洲文運？”

    “老朽自問州縣大小文廟，皆未虧待過你，反而處處優待、扶持，學正衙門亦如是，你因何而起奸邪之心？”

    “不覺有愧於同儕與鴻洲文道麼？”

    年輕儒生先作了一個揖，以示對文廟老爺的尊敬，起身後卻笑意盈盈地道：“宗也是對不起一路走過來的師友，更有負文廟老爺與學正大人的多年提攜，可是，我不是宗也呀。”

    “伱說什麼？”

    左思賢一愣，老頭兒差點鬍子給抖沒了。

    眼前這後生，分明就是鴻洲第一才子宗也，他身爲文廟老爺，曾多次賜予過文運鴻福，豈會認錯？

    一身素白儒衫的年輕儒生，卻依舊面帶笑容，坦誠道：“無心欺騙文廟老爺，晚……好像不能稱晚輩，在下蕭立春，字棄歲，確非宗也。”

    “蕭立春，字棄歲？你不是宗也，那宗也現在何處？”

    “宗也他……怎麼說呢，無了。”

    “無了？是什麼意思？”

    左思賢有些聽不明白。

    自稱蕭立春的年輕儒生，回道：“在我歸來之前，宗也是宗也；在我歸來後，宗也就變成了蕭立春，宗也就沒了。”

    “我這麼說，不知文廟大人聽明白了沒有？”

    “自然是聽明白了。”左老爺怔怔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透着陌生的年輕儒生，神情逐漸變得肅然，“你是轉世的大神通者，抹殺了宗也的神魂，佔據了他的身體？這乃是域外邪魔的行爲，犯了人間禁忌！”

    說着他便情不自禁地召喚出了文運金筆與鎮邪神印，伴隨重重神道金光，要打殺面前的轉世者。

    只是還沒等他揮動金筆，落下神印，年輕儒生嘴角微撇，整座小院就涌現一股神祕而強大的力量，將其鎮壓了。

    “李先生，左老爺當下有些激動，沒法坐下來好好說話，我先讓他冷靜一些，多有得罪，還請李先生代爲見諒！”蕭立春笑容溫煦地對李往矣說道。

    李往矣見左思賢被神祕力量制住，似被拘押在另一方奇異空間裏，不在小院之中，對於疑似轉世大神通者的年輕儒生的手段，有些驚訝。

    被束縛在另一方奇異空間的左老爺子，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似乎真是善意地將其送到他處，暫時冷靜一下。

    但堂堂一州文廟正神，被人拘押，終究不好看。

    於是李往矣輕輕一拂袖，那方奇異空間與小院間的界限便被打破，左思賢老爺子返回了小院。

    “不愧是以一境之身促成天地封正，又助燭照洞天迴歸的寒山李往矣，好手段！”

    年輕的儒生不僅沒有阻止，反而大聲讚揚起來。

    重回小院的左思賢老爺子，臉色很不好看，但剛剛那一遭，便已彰顯他和這位神祕儒生之間的巨大差距，心中雖極爲惱怒，卻難有作爲。

    “左老前輩，這位蕭兄今夜要見的人是我，若是可以，您先去小院外神遊幾遍，看看州學之中是否還藏有其他妖邪罷。”李往矣提議道。

    左思賢明白這是故意支走自己，免得留下來成爲累贅，陷入危險。

    他憤然地瞪了蕭立春一眼，對李往矣微微點頭，轉身化作一道神光離去了。

    “老朽且去看看！”

    蕭立春依舊沒有阻止，相反，似乎走了多餘的文廟老爺，小院中獨留下他與李往矣兩人，讓他心中更加舒暢。

    “李兄，今夜驟雨方歇，無星無月，無法與君於院中一邊賞月暢飲，一邊共論人間樂事，不如入廳中一敘如何？”

    “學正大人不許學子在州學內飲酒，我屋中無酒，卻有幾包好茶，咱們可以一邊煮茶，一邊擺擺龍門陣。”

    蕭立春盛情相邀。

    李往矣回道：“恭敬不如從命，蕭兄請！”

    “李兄先請！”

    隨後兩人便進了偏廳茶室，落座後卻不需蕭立春親自擺盞烹茶，自有一位娉婷女子，自牆上仕女畫中走出，款款見禮後素手煮茶。

    這畫中女子飄然而出，與文廟牆上那副字上印記，化作黑煙遁走，應該是同一種手段。

    這位根腳神祕，疑似大神通者轉世的蕭立春，除了輕易禁錮文廟正神的神通外，又有此等玄妙之法，手段還真是了得。

    “這位畫中神女如何？如果李兄喜歡的話，送你了。她雖然只是一畫中之神，並非真正的人間神女，但是卻可存於人間百十載，除了不能生兒育女外，其他紅袖添香、軟玉暖牀等一應事項，均無不可。”

    “相較於初始皎潔，很快便變得污濁的人世之女，此神女更加清麗純淨，不染不垢，一旦解衣行歡，當真是妙用無窮！”

    “另外請李兄放心，這位茶顏姑娘，仍是清白之身，在下未曾染指！”

    蕭立春滿臉真摯地看着李往矣，誠心相送。

    正嫺靜煮茶的茶顏姑娘，聽到這番話，立即妙目清盈地看了李往矣一眼，動作雖輕，眸光流轉間卻滿含春意。

    與盈盈目光一同過來的，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知是來自玉人，還是她手中的茶盞。

    “多謝蕭兄好意，最難消受美人恩，在下對此一道卻是唯恐避之不及。”李往矣推脫道，也拿出了一把摺扇搖晃起來。

    既是遮擋茶顏姑娘的含情眸光，也爲了將那股清香扇去。

    開玩笑，蕭公子這種手段，豈能迷醉得了他？

    別說是畫中神女了，若是他想，就是真正的神女，不，就是風華絕代、高貴絕倫的無敵神主，亦可一親芳澤。

    就算是風娘，也不是眼前這一畫中魂女可比。

    “是在下失策了，李兄作爲促成天地封正，有大恩於天下神道的世間奇才，若是有意，又豈會無有神女相投？”

    “是我唐突了，我向李兄賠罪！”

    “茶顏，你亦專心煮茶，不可再輕視李兄！”

    蕭立春又是滿臉真誠地賠禮告罪。

    茶顏神女也點頭應是：“是，主人，奴婢錯了！”

    偏廳裏茶香漸濃，屋外小院中卻不知什麼時候，又颳起了急風，下起了淒涼寒雨。

    在風雨再起的那一瞬，已經神遊州學一圈回來的文廟老爺左思賢，看到被風雨遮掩的小院，皺起了眉頭。

    他有點擔心裏面的李往矣，想要再進去。

    然而剛邁腿走向院門，就被一股無形力量給阻攔了，任他是鴻洲文廟正神，十境後期的修士，也無法前進半分。

    這讓他臉色十分凝重，但一時又無有辦法。

    而在同一時間，客棧中，正在睡覺的貓貓國師一骨碌坐了起來。

    “小李子的氣息竟然消失了？他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了吧？”

    想了想，它伸爪叫醒了寧小枝。

    “寧小丫頭，小李子好像有危險，快隨我過去找他！”

    “大哥哥有危險？怎麼了？”

    寧小枝睡得迷迷糊糊的，但是一聽李往矣有危險，瞬間就清醒了過來，不用貓貓國師催促，快速穿好衣服。

    “我也不知道他遇上了什麼，不過他最後消失的地方，是州學那邊，咱們這就過去，你快上來！”

    貓貓國師變作一隻大貓，讓寧小枝坐到它背上，下一瞬便化作一道虛影，掠向州學。

    很快它便抵達了小院之外，看見了守在那裏的左思賢。

    “老頭兒，你就是小李子提到的文廟老爺吧？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小李子呢？”貓貓國師瞪眼問道。

    “小李子？你……您說的是李先生吧？”

    “正是，他的氣息消失了，可是遇到了什麼危險？這邊發生了什麼？”

    左思賢隨即將之前發生的事，快速說了一遍。

    “一個轉世重生的大神通者？這是個什麼鬼，竟然找上了小李子？轉世重生，比貓貓我涅槃重修還要過分！”

    寧小枝聽了也很是驚奇。

    沒讀過多少書，也沒有正式修煉的她，第一次知曉這種事。

    這轉世重生，與傳說中的下輩子，是一回事麼？

    那位蕭公子，見過孟婆，喝過斷魂湯麼？

    “你說小李子與那個姓蕭的老妖怪，走進屋裏，興起風雨後，他的氣息就消失了？”

    貓貓國師盯着小院中的雨幕，貓臉驚疑。

    風雨不僅落在小院裏，也侵襲整個鴻洲城，然而州學深處的這座小院，此刻卻彷彿不在人間，而是被風雨隔絕，獨立於天地之外。

    “沒有打鬥的動靜，也沒有感應到小李子的氣息波動、神識激盪，應該沒有事，但裏面究竟是個什麼境況，貓貓卻有點好奇呀。”

    貓貓國師躍躍欲試，它已經恢復了小奶貓模樣，但是對於眼前的風雨小院，卻很有一種將其打破的衝動。

    只是想到李往矣之前的交待，讓它保護好寧小枝，一時卻有些爲難。

    它看向旁邊的左思賢，隨即雙眼裏露出一抹嫌棄。

    “老頭兒境界太低了，若是再有一個跟那姓蕭的一般的老妖怪出現，肯定護不住寧小丫頭。”

    “可是帶着寧小丫頭一起，又好像……”

    “算了，我就再在這裏等一刻鍾，要是一刻鍾之內小李子還沒有出來，那貓貓我就打進去！”

    最終貓貓國師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好不容易才讓自己安分下來。

    寧小枝也有點擔心李往矣。

    她微微擡頭看了一眼天空。

    要是今夜沒有刮風下雨，有月亮就好了，那她就可以向“明月姐姐”求助，幫一下大哥哥。

    ……

    正當左思賢、貓貓國師、寧小枝盡皆擔憂的時候，小院裏邊的偏廳裏，氣氛卻很是和諧。

    屋外風雨大作，廳中美人煮茶，好一件人間雅事。

    “李兄，你可知我邀你相談，所爲何事？”

    一番品茗閒話之後，蕭立春終於轉到了正題上。

    李往矣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以靜制動的主意，此時聽得對方終於要出招了，淡然回道：“我不知蕭兄是何意，不過我今夜來，卻是要替左老前輩，探查鴻洲文運消失之事，不知蕭兄有何教我？”

    蕭立春沒想到李往矣這麼直接，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神情一下沉凝起來。

    李往矣坦然而對。

    雖然對方疑似大神通者轉世，又展現了諸多玄妙手段，但他既敢坐在這裏喝茶，自是不怕。

    蕭立春盯視了他半晌，見他始終毫不退避，回了兩個字：“你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