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面具(2)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扶搖微影字數:4071更新時間:24/06/27 02:27:17
    聽着那幾人的講述,今川義元也是暗暗吃驚。木澤長政的名字他也不是沒聽說過,在他小時候還在京都和太原雪齋修行時,木澤長政就已經是一方權臣了,今川義元甚至還見過他幾面。只是當時的木澤長政在今川義元眼裏不過是平平無奇的武士,太原雪齋對他的評價也不高,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厲害人物。

    怎麼最近一段時間,那個平庸之輩卻忽然如此英明神武了呢,乃至於連曾經權傾天下的細川家都快被他架空一半了。

    不但是今川義元困惑,連一直關注着近畿局勢的太原雪齋都詫異不已,好幾次和今川義元吐槽此事,不過今川義元並未認真聽,也沒有放在心上——直到聽到這些閒聊,今川義元才忽然回想起了太原雪齋所說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木澤長政。

    沒想到是因爲被女人刺激了,性情大變,勵精圖治了?

    不知道回去把這個理由講給老師聽,老師會怎麼說。

    “不過比起那木澤左京亮啊,我還是更看好三好築前守。”那個赤鬼面具的嘴巴沒有一刻願意停下,繼續羅裏吧嗦地評析起局勢來。

    三好築前守?

    今川義元在腦海裏檢索着這個有些熟悉的名字——啊,想起來了,三好長慶。那是今川義元在天文五年(1536)第一次上洛的時候,在京都遇到的少年,細川家重臣三好家的家督。當時今川義元好像還跟他打賭來着,三好長慶自信能在30年內取得天下。

    今川義元當時本以爲他在誇口,但事後證明並非如此。三好長慶年僅10歲時便喪父,但僅僅2年後就以少年之姿帶着三好家從阿波國捲土重來,奪回父親舊領,征討攝津將殺父仇人本願寺僧兵打得落花流水,還作爲細川家的家臣痛擊了老對手六角家——現在他也只有20歲出頭罷了,比今川義元還小三歲。

    “三好築前啊,當真是虎父無犬子,他的才華可不在其父之下啊!”修羅面具提起三好長慶,也是讚不絕口,“自打元服繼承家督以來,算無遺策、百戰百勝,一舉一動皆在計劃之中。愣是把三好海雲(三好元長)死後瀕臨瓦解的三好家重新擰成一股繩,殺回近畿,向細川管領家討回先父舊領,和木澤左京分庭抗禮啊!”

    “沒錯,百分之一百的完美家督。”羅剎面具同樣對三好長慶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十餘年來,未見他犯過一丁點錯,在任何場合都沒有一丁點閃失,三好家內部對他都是忠心耿耿,曾經四分五裂的家族如今卻同仇敵愾,可見其有多得家中人心。”

    “到底還是英雄出少年啊。”赤鬼面具長嘆了一口氣,有些唏噓地道,“我們都老了啊,木澤左京也年近半百了,可這三好築前還年輕氣盛,未來終究還是屬於他們的。”

    ·

    就在今川義元聽得入迷的時候,銀杏卻忽然找了過來,楚楚可憐地扯了扯今川義元的衣角,眼淚汪汪地哭訴道:

    “先生,有人欺負人家。”

    “誰?”今川義元面具後的臉色陰沉下來,“在哪裏?”

    “這裏!”銀杏拉着今川義元一路過去,指向了一個帶着鮎魚面具,有些局促不安的藍衣年輕人,看起來比今川義元和銀杏都要小幾歲,怎麼看也不像是鹹豬手。

    “怎麼回事?”今川義元向銀杏低聲問道。

    “我打賭贏了他,他不給錢,賴賬。”銀杏插着腰,理直氣壯地高聲道。

    “哈?”今川義元瞬間哭笑不得,而那個年輕人則更加不好意思了,一邊鞠躬賠罪,一邊低頭哀求道:“好叫閣下知曉,我也不是賴賬的無賴,只是帶來的盤纏全被令正贏光了,最後一把我已經沒錢了,本想贏把小的賺些賭本,卻又被令正贏了,這下是真的山窮水盡了。”

    “那你這不就是賴賬的無賴嗎?”銀杏倒是毫不客氣,大大咧咧地攤開手,“三兩銀子,一點都不能少。”

    “天吶,你是贏了他多少了?”今川義元聽到最後的“贏把小的賺些賭本”都是三兩銀子,頓時吃了一驚。

    “不多,五十多兩。”銀杏笑着拍了拍腰間的寶——今川義元這才發現她的挎包已經厚厚的鼓了起來,而且好像還是換了不少金子——不然這包都裝不下。

    “還錢!”銀杏再次向那個青年攤手道,“你敢賴賬,讓你吃不了兜着走!把手割下來抵債!”

    “女俠饒命,真的是沒錢了。”青年哭喪着臉,彷彿就差跪下了。

    “你家裏人也沒錢?”銀杏倒是對黑幫老大的勒索技巧無師自通,咄咄逼人道:“看你衣服不錯,談吐也好,估計是哪家的貴公子吧?家裏怎麼可能沒錢?叫家裏人送錢來,否則別想走!”

    “可不能把這事捅到我家裏去,那我可就完蛋了啊!”青年瞬間急了,求爺爺告奶奶地連連雙手合十,“女俠啊,您也贏了這麼多了,就放我一馬吧!”

    “不行,必須還錢。”銀杏彷彿吃定了一般,不依不饒地道。

    “那要不您再借我點銀兩作賭本,我賺些回來陪您?”青年見說不通,只得硬着頭皮借錢。

    “這次要是再輸,就喊你家裏人。”銀杏似乎猜到了這青年估計是揹着家裏出來玩的富家子弟,便提出了條件,同時從包袱裏摸出了十兩銀子。

    “都依您的!”看到錢,青年的眼裏瞬間閃爍起賭徒特有的紅光,趕忙接過了錢,興致勃勃地再赴賭桌。

    “跟上去監工,別讓人拿錢跑了。”銀杏朝着今川義元招了招手,後者只得苦笑地跟了上去。到了桌前,才發現這青年玩的不是什麼有技術含量的棋牌,而是單純的骰子開大小。三顆骰子,各自裝在一個骰盅裏,依次打開。3-10作小,11-18作大,每開一個都可以選擇跟注或者不跟。跟到最後開完骰盅算大小。

    “又來了,還沒輸夠?”看到青年重返賭桌後,賭桌邊的人都笑了起來,“都叫人小妮子贏得褲衩都不剩了,從哪裏借的賭本?”

    “別廢話,快開!”青年往榻榻米上一座,便大大咧咧地掏出一兩銀子往賭桌左邊一扔,“開小!小!”

    “一兩啊,有沒有人跟?”看到這麼大的籌碼後,賭徒們都是吸了口涼氣,荷官見狀趕緊造勢篡奪道,“這位公子壓了一兩啊!”

    “跟!”氣氛一起,賭徒們也不管那麼多了,七手八腳地掏出銀兩往桌上扔去:“大!”“大!”“小!”“大!”

    銀杏也放了一兩銀子上去:“小。”

    “你是怎麼贏那麼多的,這個不應該是純憑運氣嗎?”今川義元湊到銀杏耳邊,低聲道。

    “能算的,往後看呀先生,算得快就好了。”銀杏壓低聲音答道,生怕別人聽到了一般。

    見衆人下注完畢,荷官便開始大力搖晃三個骰盅,隨後掀開第一個——是3點!

    “好!”買小的青年瞬間一蹦三尺高,興奮地跟合戰打贏了的足輕一樣,使勁握拳大吼道,“再來二兩!”

    “二兩小,有人跟嗎?”荷官再次吆喝了一嘴。

    “跟!大!”雖然有幾個賭徒已經見勢不妙就溜了,但還是有幾個人堅持跟上,銀杏也默不作聲地跟了個小。

    荷官於是打開第二個骰盅——是5點!

    “漂亮!”兩個壓大的賭徒彈冠相慶,興奮地吼聲下,青年卻彷彿跌入谷底,呼吸也變得紊亂,耳根都紅了起來。

    “你借來的還剩幾兩啊,小兄弟?”一個帶着青鬼面具的賭徒笑眯眯地看着青年手邊的籌碼,數了數後就一把壓上了七兩銀子,“來,小兄弟,還跟嗎?全部壓上來一把啊!”

    看到眼前落下的那明晃晃的七兩銀子,青年的呼吸彷彿都停滯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要是賭輸了,他就徹底虧光了。除非開出1點或者2點,他已經沒得贏了。

    “不跟了不跟了,下把再來!”看了一眼剛剛開出的5點,青年終究還是泄了氣,連連擺手。就當那兩個賭徒準備笑眯眯地瓜分籌碼時,銀杏卻扔出了七兩銀子,同時低聲道:“小。”

    “又是你這小妮子?”青鬼面具瞪了銀杏一眼,後者卻是不爲所動,而是對荷官道:“開吧。”

    荷官於是笑嘻嘻地打開了骰盅——2點骰子赫然擺在衆人面前。

    “啊啊啊啊!!!”看到居然真的開出了2點,剛剛因爲膽小而放棄了的青年氣得捶胸頓足,懊悔得恨不得把頭髮都給揪下來。銀杏則指揮着今川義元把贏來的籌碼全收回來,理都不理另外幾個賭徒殺人般的視線。

    “你怎麼知道是小?”今川義元低聲問道。

    “我當然不知道。”銀杏理所當然地答道,“但可以算的嘛。賭注是七兩銀子,底下的籌碼已經有二十八兩了。我贏的概率是三分之一,那就是九兩三,比七兩大,我爲什麼不壓?”

    “那也是錢多才能這麼玩。”

    “我這不是很多嘛。”銀杏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的包袱。

    “再來再來!”一旁的青年早已安耐不住,再次呼喚着荷官開局,“買小!買小!這次我絕對不跑了!”

    “好嘞,客官!”荷官二話不說又搖了三個骰盅,衆人也紛紛再次往賭桌的大小兩邊扔下了一兩籌碼。

    第一個骰盅開出了一個2點,青年看得眼睛都直了,興奮地幾乎把喉嚨喊破:

    “六兩!”似乎是報復上一局一般,小青年直接把自己所有的籌碼一股腦地壓上,同時一隻腳踩在桌案上,環視周圍賭徒一圈:“誰敢跟!”

    “好傢伙,神氣什麼?”賭徒們一下子來氣了,竟然又有幾人花錢如流水般地砸下了六兩銀子。而銀杏也淡定地繼續下了六兩在“大”的一邊。

    “你是不是沒錢了?”剛纔和青年置氣的青鬼面具獰笑着看着青年,自顧自地又從懷裏摸出了一兩金子,往“大”的方向一扔,“我在加一兩金子反踢,你跟不跟?”

    “你!”青年被這一手弄得有些狼狽,可是已經囊中羞澀,一氣之下居然扯下胸前的玉佩,往桌上一扔,“我這傳家寶也值一兩金子,來啊!”

    一旁的銀杏也默默放上了一兩金子,而周圍的其他賭客早就識趣地離開。

    “你這是爲什麼?”今川義元又附在銀杏耳邊道,“第一個是2點哎。”

    “對衝。”銀杏生造了個詞彙回答道,“那小夥買小,我就買大。”

    於是荷官打開了第二個骰盅,赫然出現一個6點。

    場面一下子沸騰起來,大家看着越來越激烈的局面,都是興奮不已,而青年則再次面如死灰——大好局面一下子毀於一旦,勝率只剩三分之一。

    “哈哈哈哈哈!”對面的賭徒笑得合不攏嘴,直接把自己的荷包掏空,狠狠地壓了五兩金子上臺,指着青年罵道:“來啊,小兔崽子,還跟嗎?”

    “跟!娘的!”青年也上頭了,滿面通紅之下哪還有半點理智,轉頭就向着銀杏和今川義元鞠躬伸手道,“女俠,大人,再借我五兩金子,保證贏回來!贏完了就還你們錢!”

    “五兩金子啊……”銀杏看了眼自己的包袱,瞬間就是不捨得了。

    “拜託您了!求求您了!”青年急得聲音都在顫,不停地向着兩人拜倒,“就差這一點了啊!沒錢的話之前壓的就全沒了!”

    “可是你壓了可能會虧更多,比你之前虧掉的加起來還多。贏面只有三分之一,冷靜啊。”今川義元出於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借我們的十兩大不了給你免了,走吧,到此爲止,別弄到家裏去。”

    “不行,都到這份上了,就差一點了!”青年顯然已經輸急了眼,不管不顧地哀求道,“再信我一次,肯定能贏!”

    “好吧。”銀杏嘆了口氣,於是遞給了青年五兩金子。

    “小!跟你拼了!”青年震天動地般嘶吼了一聲,把桌案拍得直晃。而銀杏也低調地把五兩銀子放在了對面的大——看來是打定主意減少損失了,不打算賺錢了。

    荷官緩緩地把手摁在了骰盅上,滿滿地一頓一頓地揭開骰盅。

    青年緊張地渾身上下都在顫抖,豆大的汗水順着臉頰不停地往下掉,兩條跪坐着的腿抖得桌案都在晃。他屏氣凝神,不敢呼吸,全神貫注地盯着骰盅。

    骰盅被拿起,露出了其下的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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