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 塵埃落定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釣魚能手字數:3159更新時間:24/06/27 02:22:59
苻堅南下,桓熙北上,聞喜縣似乎將要成爲雙方的戰場,這對於居住在這裏的平民百姓來說,無疑是一場災難。
哪怕桓熙與苻堅都是愛惜百姓的人,不存在放縱士兵搶掠的可能,可一旦分出勝負,誰還能約束得了潰兵。
那些潰兵沒有糧食,只有甲仗,要想活着回去,便只能去搶掠百姓。
對於聞喜的士族來說,同樣不是一個好消息,這意味着他們無法繼續觀望,必須儘快做出抉擇。
究竟是要繼續擁護虞國的統治,還是迎奉桓熙入主城池。
聞喜裴氏,無疑是溫縣士族的領袖,甚至在整個天下,都享有很高的聲望。
當然,這都是老黃歷了。
他們沒有抓住衣冠南渡的機遇,曾經與聞喜裴氏齊名的琅琊王氏,選擇追隨琅琊王司馬睿,輔佐他再造晉室。
而聞喜裴氏則一分爲三,其中一部,在西晉末年選擇西遷,投奔涼州軍閥張軌,因遷居西涼,故而號稱西眷裴。
西眷裴的子弟此後仕於前涼,在桓熙吞併涼州以後,西眷裴則歸順於桓熙。
又一部,稱爲東眷裴,始祖爲東漢末年時,尚書令裴茂之子裴輯,因其遷居河北,位於幷州以東,故稱東眷裴,同樣也是定著五房之一。
西眷裴仕於樑國,而東眷裴因爲慕容氏佔據河北,自然也在燕國爲官。
最後一部,便是留在聞喜縣的裴氏子弟,此前一直當虞國的官。
這也是士族在亂世中的生存之道,北方三大勢力,樑、燕、虞,聞喜裴氏各有子弟,無論誰贏,他們都能屹立不倒。
只不過,當桓熙北上,準備在聞喜迎擊苻堅之後,居住在聞喜的裴氏子弟已經沒有了騎牆觀望的機會。
隨着,桓熙的軍隊逼近聞喜,裴家的門檻都要被那些進進出出的小士族給踩爛了。
這些人倒也不是唯聞喜裴氏馬首是瞻,只是槍打出頭鳥,聞喜裴氏不表態,誰也不敢先露頭。
畢竟選了桓熙,得罪苻堅,選了苻堅,又得罪桓熙。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們誰都惹不起。
當然,就算是聞喜裴氏,也惹不起桓熙或者苻堅,只是他們沒有不作選擇的權力,也沒有首鼠兩端的可能。
塢堡內,諸裴齊聚,這是一個關乎宗族興衰,或者說,與他們性命攸關的決定。
但是衆人還在那爭論不休。
按理說,相較虞國,樑國的國力更盛,而且桓熙新勝,取得了戰場上的主動權,聞喜裴氏不說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至少也不應該爆發這麼激烈的爭吵。
可三裴之中,留在河東的這一支既然生活在苻堅的治下,自然有許多傑出子弟在虞國爲官,有人擔心因爲降樑,會連累那些在晉陽爲官的族人。
裴慬一言不發,自顧自地品着茶。
他雖然也出自聞喜裴氏,卻是西眷裴的子弟,與在場衆人,都只能算是遠親。
之所以出現在裴家的塢堡,自然是遵奉桓熙之命,前來探明這些裴姓人的心意。
桓熙進攻河東的時候,生活在聞喜縣的那一支,其實已經在暗中派了子弟在桓熙麾下效力,但對於桓熙來說,他還是更信任裴慬。
畢竟西眷裴可是生活在他的治下。
裴慬一盞茶已經喝得見底,衆人的爭吵還是沒有停息,裴慬皺起了眉頭,他將茶盞重重砸在地上,砰地一聲,屋內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裴慬的身上。
裴慬站起身來,沉聲道:
“我奉樑公之命前來,不是要聽你們在這裏爭論不休,樑公不日即將兵臨裴氏塢堡。”
說着,裴慬的目光掃過衆人,逼問道:
“現在告訴我,是戰,還是降!”
有人還是老一套說辭,拿正在晉陽爲官的族人來搪塞。
裴慬冷哼道:
“苻堅不是苻生,沒有那麼殘暴,在晉陽的族人,只可能被貶官,被放逐,而不會有性命之危。
“說到底,你們還是想要坐觀成敗,也不用你們的腦袋想一想,苻堅此前帶領十萬步騎西征,被謝子秀(謝艾)、鄧應遠(鄧遐)二位將軍所擊敗,狼狽逃回河東。
“如今又率十萬大軍南下,面對樑公,哪裏來的勝算。
“罷了!看樣子,今天我是白跑一趟,諸位如果能夠放我離去,樑軍踏破塢堡之日,我必念在同族的情分上,爲諸位收斂屍骸。”
此言一出,衆人無不大驚,裴氏家主連忙解釋,沒有人要對裴慬不利。
畢竟裴慬是桓熙的使臣,無論是扣留裴慬,還是將他殺了,都是在打桓熙的臉。
而且,裴慬剛剛的恐嚇恰到好處。
當然,最關鍵的是裴慬提到的苻堅與桓熙的區別。
二人雖然同樣寬仁愛民,但是苻堅優待士族,至於桓熙,他利用王猛打擊士族的事情,舉世皆知,樑國的一些國策,也都是在損害士族的利益。
正如裴慬所言,裴氏叛虞,那些在晉陽的子弟或許還有生還的可能,苻堅不一定痛下殺手,頂多是不再對他們委以重用。
可如果拒絕桓熙,說不定桓熙就得殺一儆百,拿聞喜裴氏開刀。
雖然,好人不應該被人用槍指着,但這世道,有時候道理與現實往往相反。
在裴慬的逼迫下,或者說,由於桓熙將會先於苻堅抵達聞喜縣,居住在聞喜縣的這一支裴氏族人終於認清楚了現實。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十月初二,正是初冬時節,桓熙率軍來到裴氏的塢堡外。
此時,塢堡大門敞開,裴氏衆人在家主與裴慬的帶領下,都聚在門外迎候桓熙。
而隨着聞喜裴氏最先表態,其餘觀望的聞喜縣士族也紛紛歸附,當天,聞喜縣城改旗易幟,晉字大旗迎風招展。
晉室只是將雍、樑、秦三州封給桓熙,作爲樑國的領土。
而桓熙雖是樑國主君,同時也是晉臣,如今他收復聞喜縣,但聞喜縣並非桓熙的封土,因此,聞喜縣還是東晉的領土,自然是要插上晉字旗。
當夜,桓熙在縣城大宴賓客,而桓熙收取聞喜的消息,也很快就被苻堅所知曉。
苻堅對此並不驚訝,士族就是這樣,誰贏他們幫誰,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夠擊敗桓熙,那些士人又會來到自己跟前,爲他歌功頌德。
恰如裴慬所預料,苻堅是個好人,他沒有對留在晉陽的裴氏子弟大開殺戒,如果是桓熙,肯定是要殺得血流成河,免得將來有人效仿。
但苻堅畢竟是苻堅,是那個在平定宗室、大臣的叛亂後,只是將他們流放,而不取人性命的苻堅。
他沒有桓熙那般殺伐果斷,自然也不會讓人感到害怕,畢竟誰會怕一個好人。
此時,虞軍已經行至平陽郡平陽縣(今山西臨汾),與聞喜相距不足二百裏。
桓熙並未繼續北上,而是留在聞喜縣城休整,準備以逸待勞,等着苻堅來到此地與他交戰。
最忙碌的則要數樑軍的哨騎了,他們在河東郡與平陽郡的邊境上來回穿梭,每天向桓熙彙報苻堅的行軍速度。
十月初五,眼瞅着苻堅即將離開平陽郡,南下進入河東郡,桓熙及其麾下將士也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突然哨騎回報,苻堅退了,目前正原路返回。
這一行爲出乎了桓熙的意料,權翼揣測道:
“莫非苻堅是想引誘樑公繼續北上,等我軍後勤難以保障的時候,便是苻堅想要的戰機?”
戰線越長,後勤的補給運輸就越困難。
桓熙皺着眉頭,沉吟不語。
他知道,權翼所言不是沒有道理,但如果苻堅興師動衆,只爲引誘他追擊,那也未免太小看自己了。
桓熙當時爲了讓李威上當,做了多少事情,如今苻堅連演都不帶演的,他又怎會冒然深入敵境。
很快,桓熙的疑惑就有了答案,苻堅班師的當天,安邑縣有急報傳來,呂婆樓率軍趁夜突圍,朱序得知消息,立刻率軍追擊,卻被呂光的殿後部隊擊退,只能坐視呂婆樓退往東垣縣。
桓熙終於瞭然,苻堅大張旗鼓的南下,不是要與他爭奪河東郡,而是要救呂婆樓的五六萬將士。
由於桓熙擔心在安邑縣作戰,呂婆樓會在關鍵時刻衝出城池,配合苻堅夾擊自己,他只能選擇分出一部,監視安邑守軍,自己率部北上。
苻堅幾乎是舉傾國之力,帶了十萬步騎,桓熙也不敢分出太多的兵力,這也就導致了他圍困安邑的兵力不足,給到呂婆樓突圍的機會。
而呂婆樓退往東垣縣後,必定會借道燕國的河內郡,翻越太行山,回到長治盆地。
帥帳內,桓熙臉色陰晴不定,將佐們見狀,不知道桓熙究竟是什麼心情,紛紛噤聲,不敢發一言,唯恐說錯了話。
許久,桓熙長嘆一聲,說道:
“是我想錯了,原來苻堅已經放棄了河東郡。”
說着,桓熙臉上浮現起了笑容:
“諸位,這場戰事結束了,河東郡,如今是我們的了!”
衆人聞言,無不舉手相慶。
“萬歲!萬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