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不知有晉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釣魚能手字數:3275更新時間:24/06/27 02:22:59
喧鬧的酒肆內,郭振羽和陳元明旁若無人的交談着。
“元明兄此行,收穫如何?”
陳元明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道:
“不瞞振羽兄,今年樑公改革商稅,由長安去往銀川,途經十五縣,光是關稅就得被抽去三成,但是陳某準備等過些時日,再走一趟。”
桓熙在今年伊始,開始重複徵收關稅,每過一縣,繳納百分之二的關稅,陳元明再想將貨物運往銀川,就得繳納百分之三十的關稅。
這麼高的關稅之下,陳元明還願意往銀川販貨,可見陳元明去年收穫了怎樣的暴利。
在過去的政策之下,官府不會重複徵收關稅,只需要一次性繳納百分之二的過稅,西北之大,任你行走。
因此,只要瞅準商機,牟取暴利並非難事。
只不過隨着政策的改變,這樣的好光景已經不復重現。
郭振羽聞言嘆息:
“早知如此,當初我就應該與你一同前往各地行商。”
陳元明搖頭道: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令兄爲樑公辦差,四處奔走,你自當留在家中侍奉父母,怎可與我走南闖北。”
作爲行商,遠比坐賈辛苦,風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情。
當然,更難熬的是與家人骨肉分離,一走就是一年半載,根本就顧不上父母妻兒。
說着,陳元明問道:
“聽說令兄奉命前往江東公幹,不知所爲何事?”
郭振羽聞言,挺直腰背,特意提高了嗓門道:
“家兄口風很緊,不曾提起,可既然是樑公當面吩咐,肯定不是等閒的差事。”
說着,郭振羽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鄰桌的溫式之、沈赤黔,就是想讓眼高於頂的二人聽清楚自己的厲害。
他的兄長郭振翅,那可是爲樑公辦事的,曾經被樑公喚到跟前,當面吩咐差事,不會真以爲自己真是個沒有靠山的小書商吧。
郭振羽的話音剛落,就有一名粗漢藉着酒勁起鬨道:
“如今太后寡居在宮,令兄前往江東,莫不是奉命爲太后送去定情信物!”
頃刻間,衆人鬨堂大笑。
溫式之鐵青着臉,氣得直哆嗦,砰地一聲,溫式之重重拍在桌案上,哄笑聲戛然而止。
衆人驚詫的望着溫式之,不明所以。
溫式之憤慨道:
‘砰’地一聲,哄笑聲戛然而止,衆人驚詫的望着拍案而起的溫式之,不明所以。
溫式之看着粗漢與那些鬨笑的食客,對他們不敬太后心生憤慨,怒道:
“太后臨朝稱制十一年,有大功於國,尊榮至極,她的貞潔,豈容你等誣衊!”
酒肆之中,陳元明陰陽怪氣道:
“我道是誰,聽口音,原來是個南人。
“老公說得好呀,太后有大功於國。
“只是陳某有些許疑惑,不知老公說的功勞,是指太后任用其父北伐,還是她重用殷浩,致使多年經營,毀於一旦。”
溫式之語塞。
郭振羽本就對溫式之不滿,此時見好友出言反駁,也立即幫腔道:
“羯趙荼毒北方生靈之時,太后何在!晉室又何在!
“若非樑公收復關隴,保境安民,我等安能在此閒談!
“太后是非不分,重用會稽王、殷浩等奸臣,阻撓楚公北伐,坐視關東百姓身處水深火熱。
“此等作爲,也敢妄稱於國有功!”
此前公然拿太后開刷的粗漢也附和道:
“我等北方之人,只知有樑,而不知有晉。
“所謂太后,於我等而言,不過是一婦人而已!”
酒肆內的衆人紛紛稱是。
溫式之的臉色難看至極,就在沈赤黔猶豫是不是應該亮明身份的時候,只見溫式之拂袖而起,氣沖沖的離開了酒肆。
沈赤黔趕忙追了上去,走出酒肆大門,沈赤黔勸慰道:
“溫公息怒,我這就派人通知官府前來抓捕,膽敢對太后不敬,酒肆裏的這些人,一個也別想逃走。”
然而,溫式之卻搖頭道:
“不過是些無知小民罷了,又何必與他們計較。”
經此一事,溫式之也徹底沒了遊興,與沈赤黔離開東市,徑直回去金陵館。
金陵館內,溫式之獨坐廂房,嘆息道:
“司馬氏坐擁天下已有九十年,如今,只怕真要作古了。”
毫無疑問,酒肆中發生的事情,給了溫式之極大的衝擊。
他當然知道桓熙在關中深得人心,但實在沒有想到,北方民衆對於晉朝的歸屬感,居然淡薄到了這種程度。
許久,溫式之取來紙筆,爲正在交州擔任刺史的兄長溫放之寫信,向他道出自己在長安的見聞,信中寫道:
‘依弟所見,晉祚不長,桓氏當興,願兄長慎思明辨,謹慎行事。’
此前,朝廷授予桓溫錄尚書事、假黃鉞,加督司、並、冀三州諸軍事,同時要求桓溫放棄交、廣二州的軍權,但被桓溫推辭,寧願不領這道恩旨,也不肯交出二州軍權。
可以想見,交州、廣州的歸屬,將是未來朝廷與楚國爭奪的重點。
而廣州刺史謝奉與交州刺史溫放之的態度,則是決定性的因素。
這也是桓熙爲何要對溫式之以禮相待的原因。
廣州刺史謝奉出自山陰謝氏,屬於陳郡謝氏的一支,但早在兩漢時期就遷來了會稽郡山陰縣,謝安隱居在會稽山陰,除了這裏山水秀麗之外,未嘗沒有與山陰謝氏親近關係的意思。
沈赤黔回到未央宮,立即向桓熙彙報了酒肆之事。
一直以來,桓熙始終不曾嚴格管控民間輿論。
他對孤兒寡母的喜好,可以說是人盡皆知,長安百姓以此作爲談資,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
無論桓熙看上誰家寡婦,娶了誰的母親,只要他能保護一方安寧,讓關隴百姓過上好日子,誰又會在意他褲襠裏的那點破事。
桓熙之所以放鬆對輿論的管控,也是因爲在他入主長安以後,成績有目共睹,深得百姓的愛戴,衆人即使調侃他的癖好,也並不帶有惡意。
沈赤黔此前沒有在酒肆中當場發難,正是因爲食客們話裏話外,都是偏向着桓熙。
當然,他們是在抨擊桓熙的政策,煽動民衆對桓熙的怨恨,沈赤黔哪會詢問溫式之的意見,當場就把人給捉了。
桓熙耐心聽沈赤黔說完事情的經過,並沒有追究此事,大興牢獄的打算。
但他也不容許別人拿自己的心頭好來說笑,桓熙沉聲道:
“太后貴爲國母,桓某尚且敬若神明,豈容他人非議。
“況且北伐失敗,罪在會稽王弄權,殷浩自大才疏,滿朝文武尚且被殷浩矇蔽,又何必去苛責一位婦人爲何不能事先察覺。
“赤黔,你去一趟中書省,告訴權中書,得讓世人知道,今後再有人敢不敬太后,便是與我桓熙爲敵,桓某必將嚴懲不貸!”
沈赤黔領命而去,當天,權翼便寫好一篇公文,交由桓熙過目後,送往尚書省,由王猛安排人在長安各坊市內張貼。
權翼秉承桓熙之意,在文中爲太后開脫,將罪責全都推到了司馬昱、殷浩等人的頭上。
當日與溫式之、沈赤黔同在酒肆的食客,見到張貼的公文,無不嚇得汗流浹背。
他們正午才在酒肆當着一位江東老翁的面調侃太后,下午官府就有告示發出,爲太后辯解,同時禁止民衆議論太后。
聯想到江東使團正在長安,不難猜出那位衣着華貴的老者,必定是使團中的一員。
陳元明、郭振羽等人在驚恐之下,不約而同的逃離了長安,直到家人送來消息,官府並未派人搜捕他們,這才壯着膽子回家。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溫式之在長安逗留了五天,看上去並沒有受到在酒肆時,所發生的不愉快的影響,偶爾受邀去到未央宮時,也是與桓熙談笑宴宴。
當溫式之離開時,桓熙在城門處與他執手告別,二人依依不捨。
似乎在溫式之出使樑國期間,桓熙與他已經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正月二十。
阿滿等人由桓虔護送回了長安,最高興的自然要屬謝道韞、李媛、韓嫣等人。
母子重逢,又怎一個欣喜了得。
“孩兒拜見阿爺。”
阿滿從母親的懷抱中脫身,領着弟弟妹妹們向父親見禮。
“都起來吧。”
桓熙揉了揉阿滿的小腦袋,一把將洛娘抱起。
阿滿、洛娘兩兄妹已經五歲了,再過幾年,桓熙再想與女兒親暱,可就要注意分寸了。
正所謂兒大避母,女大避父,男女之防,自然也包括了父母與子女。
桓熙抱着洛娘,詢問阿滿道:
“在你祖父身邊,可曾努力讀書。”
阿滿嘿嘿直笑,避而不答。
桓熙搖頭不已,答案顯而易見。
他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畢竟桓溫平日裏公務繁忙,偶有閒暇,也是要含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
而司馬興男對教育並不重視,桓熙當初就是擔心這一點,才態度堅決的拒絕將阿滿送往江陵,將他留在自己身邊教養。
桓熙無奈道:
“罷了,念在你平日讀書用功,爲父也不責怪你了,只是回了長安,不可再生懈怠。”
阿滿歡呼雀躍,一個勁地點頭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