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道義之爭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釣魚能手字數:3232更新時間:24/06/27 02:22:59
桓熙並不知道,鄧羌正在發揮主觀能動性,盤算着讓他給張遇做個便宜父親。
但對於桓熙來說,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與苻雄之間的戰爭。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二月初三,冰雪早已消融,似乎也在預示着鐵弗匈奴的危機即將解除。
在匈奴人的熱切期盼中,晉軍終於來到了狼山腳下,順利與之會師。
“兄長,這位就是徵東大將軍桓公。
“桓公,這位是我們鐵弗匈奴的首領,左賢王。”
劉閼陋頭爲桓熙、劉務桓二人作着介紹。
鐵弗匈奴首領世爲南匈奴名王,在劉務桓繼位以後,曾派人向當時的北方霸主後趙朝貢,石虎冊封其爲平北將軍,左賢王。
南匈奴自漢代起就依附於中原王朝,實際上,貴族階級受到的漢化很深,桓熙與劉務桓、劉閼陋頭溝通起來,並無阻礙,畢竟雙方說的都是洛陽雅言。
漢代以洛陽雅言爲國語,魏晉一脈相承,如今衣冠南渡也才數十年,洛陽雅言與江東吳語結合而來的金陵雅言還未普及,因而,遷居江南的北方士族,大多還是說着一口洛陽雅言,其中就包括了龍亢桓氏。
劉務桓對於晉軍,可謂是望眼欲穿,眼見終於盼來了桓熙,他顯得很是激動:
“桓公不辭辛苦,千里來援,這份情誼,小王銘記在心。”
雖說劉務桓此前對於桓熙索要西套平原的作法,頗有微詞,但正如劉閼陋頭勸他時所說的那樣,自己對岳丈拓跋什翼犍可謂恭敬有加,時時朝貢,不敢怠慢,可危機關頭,代國又在哪裏。
反倒是與他剛通使者的桓熙千里迢迢率軍而來,凡事都怕對比,哪怕苻雄退走,劉務桓與拓跋什翼犍這對翁婿之間的關係裂縫,也將難以彌補。
桓熙看着這羣已經是山窮水盡的匈奴人,也能大致明白劉務桓對待自己的熱情,他頷首道:
“左賢王無需這般說,你我兩家睦鄰友好,桓某又怎能坐視友邦受人欺凌。”
說着,桓熙問起了他最關心的兩個問題:
“敢問大王,匈奴尚有多少兵馬?苻雄尚有多少兵馬?”
劉務桓一臉難色,吞吞吐吐道:
“狼山營寨中,尚有步騎兩萬,只是連遭敗績,將士不堪驅使,至於氐人並未有多少傷亡。”
桓熙聞言一怔,不由在心裏暗自搖頭。
鐵弗匈奴好歹也是匈奴、鮮卑兩代草原霸主結合的產物,怎麼戰鬥力就這般的拉胯,莫非真是劉務桓的父親劉虎在對外戰爭中屢戰屢敗,將鐵弗匈奴的脊樑骨給打斷了。
桓熙轉念一想,倒也能夠理解了,自劉務桓繼位以來,先是向代國求和,又向後趙朝貢,總體維持了地區內的和平態勢,軍隊缺乏歷練。
而苻氏的三萬步騎,都是跟隨苻洪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又有精通兵法謀略的苻雄作爲主將,鐵弗匈奴哪能是他們的對手。
劉務桓見桓熙臉色凝重,只感覺實在丟人,臉上一陣發燙。
好在桓熙還是舒展了眉頭,寬慰道:
“大王勿憂,如今桓某既然來了狼山,自當爲你擊退強敵,還請大王爲我召集軍中弓騎,擇一心腹統率,聽從我的號令。”
短兵相接指望不上這羣匈奴人,隔遠了放幾箭總沒問題吧。
劉務桓連忙應下,桓熙雖然是客軍,但鑑於鐵弗匈奴此前拉胯的戰績,他索要指揮權,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劉閼陋頭知道機會難得,連忙主動請纓道:
“大王,行軍作戰,最忌號令不一,臣弟數次爲使,相信必能與桓公配合默契,共退強敵,還請大王准許由我統率弓騎,在桓公麾下聽用。”
劉務桓沉吟不語,他其實也知道,劉閼陋頭所言並非沒有道理,但作爲一個政治人物,他不得不考慮,如果劉閼陋頭勝了,是否會加重對方在部族中的威信。
然而,那些跟隨劉務桓前來迎接桓熙的匈奴頭人們,可不會考慮這麼多,他們現在一門心思只想着能夠擊退氐人,回去前套、後套草原安心的放牧牛羊。
劉務桓此前接連失敗,已經讓他們難以信任這位左賢王的軍事能力,紛紛勸說道:
“大王,閼陋頭所言在理,你就答應他吧。”
“如今最要緊的是要擊退氐人啊,否則六畜不寧,我們鐵弗部還是要遭遇滅頂之災。”
劉務桓見衆人爭相勸說,也知道如果自己一意孤行,難保不會出什麼亂子。
他看向桓熙,問道:
“桓公以爲如何?”
桓熙不需要統率匈奴弓騎之人有多大的本事,聽話即可,而劉閼陋頭顯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閼陋頭與大王是兄弟,常言道,最親莫過於父母,此外便是手足之情,大王子嗣年幼,危急存亡之際,舍閼陋頭,又有誰能擔此重任。”
匈奴頭人們聞言,無不點頭稱是,卻不知道桓熙對他自己兄弟防備之重。
至於爲何不讓劉務桓親領弓騎,還是關係到一個令出多門的問題,桓熙非得讓劉務桓選派心腹統領,就是因爲那名心腹與他地位不對等,真等上了戰場,必須聽命於他。
劉務桓見衆人都這般說,只得點頭同意,但可以想見,他還是會在軍中安插親信,以保證對這支弓騎部隊的控制。
桓熙在距離匈奴大營不遠處下寨,形成掎角之勢,而劉務桓也調集了軍中剩餘的一萬弓騎,交由劉閼陋頭統率,在兩寨之間安營,三座大營成品字形分佈。
剛在狼山腳下站穩腳跟,苻雄就從沃野縣(今內蒙古磴口縣東北)派出使者,前來拜營。
沃野縣位於狼山東南方向,黃河幾字型拐角內側,與晉軍、匈奴三座大營隔河相望,苻雄如今駐軍於此,北魏時期,沃野縣爲六鎮之一的沃野鎮最初所在。
前來拜營之人並非什麼響噹噹的人物,至少桓熙就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來人自稱姓王,名叫王淵,是晉陽人士。
桓熙注視着他的打扮,問道:
“伱可是出自太原王氏?”
王淵回道:
“誠如桓公所言。”
桓熙沉聲道:
“既爲漢士,又何必給氐胡作說客。”
王淵從容道:
“桓公所言差矣,我家主公受晉室冊封,爲何桓公還要再提胡漢之別,莫非桓公麾下,就沒有胡人。
“如今我家主公派兵收復河套,桓公與我家主公同爲晉臣,更應該戮力同心,爲何要反助匈奴?”
桓熙並不惱怒,他撫掌笑道:
“難怪苻雄以你爲使,果真是牙尖嘴利之輩,你回去告訴苻雄,鐵弗匈奴已經上表歸附朝廷,河套已爲大晉所有,無需他們兄弟費心收復。”
桓熙在與劉務桓匯合之後,就已經授意他寫下降表,送往江東。
就是防着苻氏打出收復河套的大義,以此來壓自己。
畢竟苻健再怎麼狼子野心,暫時還是頂着晉臣的頭銜,而河套又是舊漢故地,卻被鐵弗匈奴所佔據。
苻氏出兵河套,自然是有說法的。
而桓熙要想在輿論上不落下風,劉務桓就必須寫下那封降表。
當然,這種降表的性質,與此前苻洪、張遇歸附東晉並沒什麼區別,只是求一個晉臣的身份罷了,朝廷根本就無法指使他們。
如今鐵弗匈奴歸附晉室,反倒是苻氏同爲晉臣而相攻,在道義上站不住腳。
王淵啞口無言,他來前,曾在苻雄面前誇下海口,必曉以大義,縱使不能羞得桓熙掩面而走,也要動搖其心。
哪知道桓熙不按王淵的劇本走,只是讓劉務桓補上一封降表,就重新佔據了道德的高地。
桓熙心中冷笑,他出言喝道:
“如今劉務桓既爲晉臣,而苻氏相攻,我出兵救援,何錯之有,反倒是苻健,今日同室操戈,究竟是何居心!”
王淵再也沒有了此前伶牙俐齒的模樣,面對盛怒之下的桓熙,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桓熙此時也懶得再去理會他,說道: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我今日放你回去,你記得告訴苻雄,他們苻氏先叛羯趙,如今又要叛我大晉不成!”
說罷,命人將王淵驅趕出營。
王淵渡河,狼狽回到沃野縣,苻雄見他那羞愧的模樣,就知道王淵定是有辱使命。
至於從王淵口中聽來的桓熙的指責,苻雄倒也不甚在意。
他是瞭解自己兄長的,苻健都有了當皇帝的想法,甚至已經在私底下緊鑼密鼓的籌備,哪還會在意是否被指爲叛臣。
然而,一則消息卻使苻雄皺緊了眉頭,自然是桓熙徵調了匈奴弓騎,在他麾下聽用。
苻雄深感這場戰事拖不得,如今氐軍因爲數場勝仗,士氣正盛,可時間一長,總會衰落下來。
而若是讓桓熙有更多時間收服匈奴弓騎,必然如虎添翼,這一仗也將更爲棘手。
但苻雄明白的道理,桓熙又怎麼可能不清楚。
桓熙也想過要拖延時間,可匈奴貴族們都希望能夠儘快結束這場戰爭,劉務桓、劉閼陋頭兄弟承受着各部酋長給到的巨大壓力。
種種原因之下,導致桓熙與苻雄不可能出現一場僵持戰,雙方都期待着能夠速戰速決。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點之前,四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