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府中殺人(3000)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釣魚能手字數:3284更新時間:24/06/27 02:22:59
    自桓熙將上洛郡重新併入京兆郡,武關也重新回到了京兆郡治下。

    作爲商於古道上的重要關卡,武關建立在峽谷間的一處平坦高地上,關城西側道路平坦開闊,而東側道路需得沿着山腰,盤曲而過,崖高谷深,狹窄難行。

    因而,武關與潼關具有相同的屬性,防得了東,卻防不了西,這也是當初鄧遐帶着三千人就能從西側輕易襲取關城的原因。

    當然,這些關隘本身就是爲了拱衛關中而修建。

    張家快馬來報,告知張琚,其弟張先被王猛設計,如今已被正法。

    張琚怒髮衝冠:

    “王猛匹夫!殺我兄弟!我與你勢不兩立!”

    他倒是沒想過佔據武關而反,武關位於桓溫、桓熙父子勢力的邊界上,爲了與王猛的矛盾,而背叛桓熙,那不是腦子有病麼。

    但張琚顯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他知道張先死得不冤,但那終究是他的血親兄弟,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怎能忍耐。

    張琚左思右想,決定離開武關,前往江陵告狀。

    沒錯,桓熙離開之前是給了王猛七品以下官員的生殺大權,但一般都是起到威懾作用,誰又會真的行使這份權力,大開殺戒。

    畢竟這種行爲,有排除異己的嫌疑。

    主公給你軍國大權,留守後方,你又在排除異己,莫非是想要自己當家做主。

    張琚覺得任憑桓熙再怎麼器重王猛,發生了這種事情,也一定會心生猜忌。

    而張琚所要做的,便是前往江陵通報此事,然後勸說桓熙,繳了王猛的權。

    牆倒衆人推,到那時,被王猛得罪過的士族也會自發跟進,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快快爲我備馬!”

    張琚催促道,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桓熙在得知此事後,對王猛爆發的滿腔怒火。

    桓溫在奪取南陽郡後,爲了方便與桓熙之間的書信往來,每三十裏設下一處驛舍,舍中有驛卒、驛馬,往常送信,每到一處驛舍,就會換人換馬,作爲接力。

    張琚走出山路之後,便在驛舍換了馬車,畢竟馬能換,但他這個人可換不了,非得自己求見桓熙,當面陳訴。

    而坐馬車的話,每行三十裏,到下一個驛舍換個驛卒作爲車伕,再換匹驛馬即可。

    南下期間,張琚片刻不曾停歇,就連睡覺都是睡在顛簸的馬車上。

    抵達新野後,又改坐快船,順着漢水而下,不入長江,沿着揚水向西前往江陵。

    武關與江陵一千二白餘里的距離,張琚只用了區區四天時間就趕了過來。

    同樣的,桓熙在長安與武關、天水、漢中之間,也是每三十裏設置一處驛舍,別看他疆域遼闊,但秦、樑二州的急件,基本都能在數天時間之內送達長安。

    來到江陵,沿途受盡顛簸的張琚來不及休息,他懷揣着對王猛的滿腔恨意找到了臨賀公府。

    此時,已經是中秋佳節以後,謝道韞也在婚後回門,當然,回的是江陵謝府。

    親友們都已各自散去,就連桓熙也在做着離開的準備。

    張琚來到臨賀公府,立即亮明身份,說道:

    “我乃武關守將張本興,有急事要稟報京兆郡公。”

    門房不敢怠慢,請張琚稍候片刻,畢竟來路不明的人他也不敢私自放進府,隨即就去找鄧遐求證。

    鄧遐聽說張琚擅離職守,居然來了江陵,不由大驚失色,以爲關中是出了大亂子,趕忙跟着門房去瞧,見來人果然是張琚,鄧遐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張將軍,究竟發生了何事!”

    鄧遐緊張的問道。

    張琚不回答,只是催促道:

    “快帶我去見主公,長安有大事發生,若是耽擱了,關中或將易主!”

    見他把後果說得這般嚴重,鄧遐哪還敢耽擱,趕緊帶了張琚去往桓熙的院落。

    而桓熙此時還正在爲謝道韞描眉。

    房門聲被敲響,桓熙停下了手中的眉筆,不悅道:

    “何人?”

    鄧遐回話道:

    “主公,武關守將張本興有急事求見,正在偏廂等候。”

    桓熙瞬間沒有了描眉的興致,鄧遐都清楚的道理,他又如何不明白,定是關中出了事情。

    他低頭道:

    “令姜,我先出門,回來再爲你補妝。”

    謝道韞搖頭道:

    “正事要緊,夫君莫非忘了,畫眉描妝這種事情,還是妾身教的夫君。”

    桓熙點點頭,繼而着急地走出門,他迫切想要弄清楚關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

    來到偏廂,看見張琚因爲舟車勞頓而憔悴的面容,桓熙心裏一咯噔,這得多大的事情。

    莫非是姚襄攻破潼關,打進了關中,還是前涼撕毀和約,以謝艾入寇秦州。

    然而,張琚的第一句就險些給桓熙驚呆了下巴:

    “主公,王猛弄權,在關中剷除異己,設計陷害忠良,想要自立爲關中之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還請主公明察!”

    別說桓熙了,就連鄧遐也是目瞪口呆,卻見桓熙恢復了鎮定,他緩緩道:

    “武關來此,千二百裏,張將軍走得太急,是否忘了什麼?”

    張琚以爲桓熙說的是證據,他道:

    “主公只要將王猛拿下,定能搜出物證,至於人證,受其污衊而僥倖存活的人皆可爲證!”

    王猛的權勢來自桓熙,只要桓熙表現出一丁點對王猛的不信任,被王猛打擊的關中士族就能憑空捏造出所謂的證據。

    桓熙搖頭道:

    “我說的不是證據,而是腦子。”

    “腦子?”

    正當張琚爲此疑惑不解的時候,桓熙突然發怒,他喝罵道:

    “你莫不是把腦子忘在了武關,才在我面前說出這等笑話!

    “我待王景略以國士,王景略必以國士報我!

    “桓某既然敢留他總攬三州大權,就有把握,王景略絕不會負我!

    “你竟敢在我面前構陷他,不提汝頭,何以有面目與景略相見!”

    說罷,桓熙根本不給張琚認罪、辯解的機會,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鄧遐腰間拔出佩刀,砍向驚恐不已的張琚。

    鮮血飛濺,傷口從額頭一直拉到腹部,張琚轟然倒地,他至死也想不通,爲何桓熙能夠這麼篤定王猛的忠誠。

    人已經涼透,鄧遐接過佩刀,收刀入鞘,他同樣疑惑道:

    “主公爲何不留下張琚的性命,詳細追察此事,待有了結果,再做處置?”

    桓熙擦了擦手上的血污,道:

    “無論王景略出於什麼目的,對我而言,張琚的那番說辭都是在構陷他,爲何還要再去追問。”

    說着,他笑道:

    “倘若有朝一日,旁人在我面前進伱的讒言,我也會毫不猶豫的將他一刀斃命。”

    鄧遐彷彿聽到了世間最美的情話,只覺得這輩子果真沒有跟錯人,桓熙是值得自己用性命去報效的明主。

    他拜倒在地,連聲感謝。

    桓熙趕忙將他拉起:

    “桓某的忠義之士,豈能沾染奸惡小人的髒血。”

    說着,桓熙從門外喚來衛士,讓他們斬下張琚的首級,又喚奴僕前來清掃血污。

    桓熙對鄧遐道:

    “應遠,需得勞你北上,爲我接管武關,免得出了亂子。

    “順道將張琚的頭顱一併帶去,讓人送給王景略,告訴他,我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麼,但我一如既往的信任他!”

    鄧遐朗聲應諾,他接過張琚的首級,告辭出門,正要先去找個錦盒裝着,卻在迴廊裏迎面見到了謝道韞,鄧遐趕忙把人頭收到背後,但謝道韞已然瞧見。

    並沒有一般婦人的驚駭尖叫,但到底是第一次見到這麼駭人的空破景象,張琚那猙獰的人頭還是嚇得她臉色一白。

    “此是何人?”

    謝道韞強裝鎮定道。

    “回稟主母,此人是武關守將,因爲在主公面前構陷軍師,故而被正法。”

    謝道韞點點頭,原來這就是先前來求見的武關守將。

    鄧遐目光低垂,側過身子,讓開道路,出於禮節,不敢直視謝道韞。

    待謝道韞走後,他才帶上張琚的首級離開。

    謝道韞來到偏廂,奴僕正在清掃,無頭屍骸已經被擡走,她看到身上被濺了血漬的桓熙,只覺得丈夫與過往的形象大有不同。

    記憶裏的桓熙,除了才能出衆以外,性詼諧,好戲言。

    但仔細想想,若非殺伐果斷,又怎麼可能坐得穩關隴。

    “夫君,不如回主屋,妾身侍候你沐浴。”

    桓熙帶着歉意道:

    “是我沒有控制好情緒,不應該在家中殺人,令姜沒有受到驚嚇吧。”

    謝道韞此時已經恢復過來,她道:

    “夫君莫要小瞧了妾身。”

    說着,便讓隨行的婢女前去知會後廚,爲桓熙燒水。

    臨賀公府發生的事,也很快傳進了桓溫的耳朵裏,只是他此時尚在徵西大將軍府坐衙,有心想知道桓熙爲何在府中殺人,但也只能等下衙再去詢問究竟。

    黃昏時分,桓溫回到府中,將早已洗漱乾淨的桓熙喚來,問起此事。

    桓熙並未隱瞞。

    桓溫沉吟道:

    “熙兒,爲上者,不可偏聽偏信。”

    桓熙聞言,心道:你在教我做事?

    他正欲解釋自己與王猛的親密關係,卻見司馬興男提着食盒進門,她道:

    “我兒自有他的用人之道,何須老奴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