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論功行賞(3000)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釣魚能手字數:3231更新時間:24/06/27 02:22:59
    前燕佔據幽州以後,遷都於薊城,面對後趙國中紛亂的局面,慕容氏採取坐山觀虎鬥的策略,靜待石閔與石祗決戰。

    這二人,一個代表後趙的漢人,一個代表後趙的胡人,已經勢同水火,哪怕前燕在旁虎視眈眈,但底下軍民之間的仇恨,也註定要讓他們分出勝負。

    只是大好局勢下,薊城之中,卻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究其緣由,還得是慕容恪上表,請求在幽州推行均田令。

    桓熙推行均田令,損害的是士家大族的利益,慕容氏自然不會考慮所謂士族的想法,但這一政令,無疑觸犯了鮮卑貴族的利益。

    前燕自開創基業以來,鮮卑貴族就被允許侵佔土地、人口,因而,前燕在地方上,一直存在兩種制度,即軍封制與郡縣制。

    所謂軍封制,即以軍事化方式,佔有大量人口。

    這些人又被稱爲營戶,他們不在國家的戶籍之上,也不爲國家繳納賦稅,另立軍籍,丁壯從事征戰,老幼婦孺從事生產,所得獻於佔有人口的鮮卑貴族。

    這些營戶,就是鮮卑貴族的依附民。

    如今慕容恪要推行均田令,在幽州蒐集無主之地,分配給無主之民,這不就是明着禁止他們繼續侵佔土地、人口了麼。

    一衆鮮卑貴族爲此鬧得沸沸揚揚,只是忌憚於慕容恪的威望,沒敢與他撕破臉皮。

    但慕容儁可就難受了,被一衆鮮卑貴族擾得不厭其煩,都希望他能夠拒絕慕容恪的上表。

    慕容儁無奈,只得將慕容恪喚來,與他道:

    “玄恭(慕容恪)欲行均田令,可如今物議沸騰,百官生怨,不如就此擱置,以平息輿論,玄恭以爲如何?”

    慕容恪很是敬重這位兄長,正是有他的信任,才能讓自己大展拳腳,然而,面對兄長的勸說,慕容恪堅持道:

    “人言不可畏,縱觀天下局勢,未來必將是大王與桓氏二分天下。

    “大王不見桓熙推行均田令,而關中民衆,不分胡漢,爭相歸附之事?

    “倘若兩家爭奪中原,一方打着爲民分田的旗號,另一方則繼續允許貴族侵佔田地、人口。

    “中原百姓,哪怕是胡人,也將簞食壺漿以迎桓氏。

    “世道變了,我們不能繼續墨守成規,爲了能夠入主中原,大王必須跟上桓氏的腳步,與他們爭奪民心。

    “況且,推行均田令,也能盡快恢復生產,爲國家增加賦稅,大王又怎能顧忌他人的反對,而罷此利國利民的良策。”

    慕容儁當然知道均田令的重要性,只是擔心內部因此發生動亂。

    他說出自己的顧慮,慕容恪正色道:

    “如今趙國內亂,不是短時間能夠平息的,大王儘管放心,有誰敢舉兵反叛,我爲大王討平之!”

    慕容儁毫不懷疑慕容恪能否說到做到,戡平內亂。

    當然,有慕容恪在改革中衝鋒在前,鮮卑貴族的怨恨也落不到他慕容儁的身上。

    思慮再三,慕容儁決定,支持慕容恪在幽州推行均田令。

    但也僅限於幽州。

    遼東、遼西等地不在均田的範圍,軍封制度得以保留。

    此舉也是爲了緩和與國中貴族之間的矛盾,免得將他們逼迫過甚,鬧得各地皆反。

    如今的慕容氏,尚屬團結,還不是之後以內鬥而聞名的鮮卑慕容。

    慕容恪在慕容儁,以及慕容霸等兄弟的支持下,壓服一切反對聲音,在幽州開展均田運動。

    雖然前燕的均田並不徹底,但這本就是做給河北、中原民衆看的:你瞧!我們也可以分田。

    若非燕趙邊境壁壘森嚴,只怕河北流民就得扶老攜幼的往幽州謀生去了。

    相較於前燕慕容氏想方設法壯大自己,東晉朝廷可沒有這麼大的追求。

    桓熙的捷報以及爲二十萬流民發聲的奏表已經送抵建康,褚太后看着桓熙在奏表上歷數她父親的罪過,氣得渾身發抖。

    啪地一聲,奏表被她砸在地上,褚太后哭道:

    “桓熙言之鑿鑿,要治朕父親的罪,如今朕的父親已經病逝,他爲何還要咄咄逼人!”

    原來,此前褚裒奉詔入朝,途經京口,所聞皆是啼哭之聲。

    病中的褚裒詢問左右,得知都是代陂之戰中陣亡將士的家屬在哭泣,褚裒羞愧難當,還未抵達建康,便與世長辭,享年四十七歲。

    褚太后當殿哭訴,朝臣們無不對此義憤填膺,認爲桓熙實在欺人太甚。

    褚裒在士人之間享有美譽,正如此前所言,他只是能力不行,但在德行方面,堪稱模範。

    他死後,士人無不傷心嘆息、哀悼思慕,又怎能容許桓熙追究這樣一位已逝道德長者的罪責。

    桓熙這道奏表,自然是被朝議罷棄,但對於他收取雍州四郡,奪佔潼關、蒲阪、武關的捷報,卻不得不由衆人慎重。

    此前沒有急於封賞桓熙,是認爲他兵微將寡,擋不住後趙的反攻。

    然而以如今後趙國內的局勢,收復關中可謂遙遙無期。

    桓熙已經佔據險隘,而關中七郡之中,最爲富饒的四郡已經歸他所有,剩餘三郡也難倖免。

    現在,是時候爲桓熙及其麾下將佐評議功勞的時候了。

    桓熙請設軍師將軍,表奏徵虜幕府主薄王猛擔任此職。

    又請設河東郡,歷數沈勁北伐之功,請求解開吳興沈氏的禁錮,以沈勁爲河東太守,管轄蒲阪等地。

    其餘將佐,或爲太守,或加將軍號,哪怕是留守梁州的朱序,也因牽制石苞有功,由桓熙上奏朝廷,請封漢中太守。

    而另有一封奏表,是雍、樑二州官吏共同所上,請以桓熙身兼雍、樑、秦三州刺史,拜徵東大將軍,使持節,開府儀同三司,都督梁州八郡、雍州七郡以及秦州六郡諸軍事。

    對於桓熙給將佐請封,朝廷一應准許。

    誠然,滿足了桓熙的請求,固然會讓這些將佐對桓熙心存感激,但若是拒絕,這些人便會對朝廷心懷怨恨,司馬昱、殷浩等人還盼望着能夠曉以忠義,將來在私底下拉攏桓熙的將佐。

    至於桓熙的封賞,才是衆人爭議的焦點。

    司馬昱自然不會放任桓熙身兼雍、樑、秦三州刺史。

    特別是秦州,他已經派遣使臣出發,試圖招降王擢,以王擢爲秦州刺史,都督六郡軍事。

    東晉本身是有雍州刺史的,只不過屬於僑州,司馬昱本想效仿周撫的舊例,以雍州刺史入關,接管關中。

    但那位雍州刺史也是一個聰明人,在得知桓熙有意身兼三州刺史之後,又怎麼敢與他爭奪關中的歸屬,畢竟桓溫的三萬荊州軍,如今還駐紮在襄陽。

    朝廷的詔令還未發出,雍州刺史的上表已經送達建康,他堅決請求辭官,打了司馬昱等人一個措手不及。

    當然,此後,這位雍州刺史自然能在桓溫、桓熙父子的幕府謀求到一席之地。

    司馬昱與殷浩商議許久,殷浩心生一計,道:

    “唯獨秦州不可許,其餘請求,皆可應允,還請大王爲桓熙封賞爵位,爲京兆郡公。”

    司馬昱不明白,殷浩的態度爲何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從遏制桓熙的權力,到如今,還得爲他封賞爵位。

    殷浩解釋道:

    “此前桓熙官拜梁州刺史,兼有都督關中軍事之權,雍、樑二州,朝廷本就無法控制,不如許他身兼雍、樑二州刺史。

    “如今桓熙若爲徵東大將軍,京兆郡公,則官爵與徵西大將軍,臨賀郡公桓溫相當,桓熙又怎會事事聽從其父號令,而桓溫也必將因此心生不快。

    “久而久之,他們父子必然生隙。

    “桓溫並非獨有一子,若能使桓氏內部分裂,大王又何必吝惜這區區京兆郡公之位。”

    司馬昱恍然大悟,他欣喜道:

    “深源果真妙策。”

    二人於是請奏褚太后,准許桓熙身兼雍、樑二州刺史,拜徵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使持節,都督雍、樑十五郡諸軍事,冊封京兆郡公。

    褚太后聽得二人解釋緣由,當即應允。

    果不其然,事情傳到桓溫的耳朵,使他怏怏不樂,若是桓熙再立一些功勞,豈不是官爵更在自己之上。

    往後父子相見,莫非還得讓他以下官之禮拜見。

    但是殷浩等人唯獨計算錯了一件事情,桓溫與司馬興男育有五個兒子不假,但桓溫早就因爲桓濟、桓歆、桓禕、桓偉等人資質愚鈍,而不抱任何期望。

    桓溫與桓熙之間,縱使發生不快,也不可能真的導致桓氏因此分裂。

    從建康探親回到江陵的司馬興南見到桓溫爲此置氣,譏笑道:

    “我只聽說世上有人嫉賢妒能,不曾想,世間竟有老奴這樣的人,見不得兒子平步青雲,這事傳出去,也不怕世人恥笑。”

    桓溫趕忙賠笑道:

    “夫人說的哪裏話,熙兒能有今日的成就,爲夫欣喜還來不及,怎會心生妒忌。”

    待司馬興男一走,桓溫忍不住悲聲長嘆。

    也不知道桓熙在給他母親的家書中寫了什麼,司馬興男自從回到江陵,對自己看管得越發嚴密,給不到桓溫半點偷腥的機會。

    偏偏桓溫能夠受到朝廷重用,司馬興男身爲晉明帝的嫡長女,功不可沒。

    如今明擺了他們母子一條心,使得桓溫哪怕滅亡成漢,家庭弟位也沒有得到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