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兵出子口(3000)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釣魚能手字數:3248更新時間:24/06/27 02:22:59
桓熙聽聞前方已經收取子午關,打通了前往長安的道路,高興之餘,也不由有些緊張。
此番入關,對於桓熙而言,無疑是一場大考。
他不僅要在軍事上戰勝羯趙,更要嚴格約束軍紀,禁止將士擾民。
總不能關中百姓帶着酒肉喜迎王師,王師吃幹抹淨,順手就把百姓給劫了。
不過,桓熙軍中確實沒剩多少糧食了,一提到這,桓熙就不由想到所謂子午谷奇謀。
魏延聲稱十日之內穿過子午谷,攻佔長安。
840裏的子午道,山路就有600裏,就算他魏延全是騎兵,也不可能在山路上縱馬疾馳。
哪怕蜀漢騎兵走山路如履平地,可單人單馬完成不了奔襲任務,畢竟馬的耐力有限,非得一人兩馬或者三馬,軍馬可比人的食量要大得多。
桓熙輕兵疾進,也足足走了十八天。
魏延帶上那麼些輜重,就算不顧沿途關隘,十天時間,別說攻佔長安,恐怕連子午道都走不出。
眼看軍中即將糧盡,桓熙不無擔憂。
雖說如今關中正值秋收,理應是不缺糧的,但桓熙也不可能縱兵搶掠,此前篤定關中百姓會爭相前來迎接,臨到即將出谷的時候,反而焦慮起來。
當桓熙向王猛說起自己的擔憂,王猛笑道:
“主公何必多慮,若擔心百姓不來迎軍,不妨大肆宣揚,前來勞軍之人,皆可免除一定年限的賦稅。”
桓熙眼前一亮,讚道:
“先生妙策,如今關中久經戰亂,民生凋零,若能取之,本就該以休養生息爲先。
“暫免賦稅,不過是順水推舟,既能收攬人心,又能解決軍中糧食之危機。”
既已定計,桓熙迫不及待的想要踏足關中平原。
......
杜陵,位於長安以南,子午道北口,是西漢宣帝劉詢的陵寢。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八月二十四日,桓伊所部作爲先鋒,率先衝出子午道,其餘各部將士在其後有序出谷。
如今正是農忙的時候,田地裏的青壯看見眼前突兀出現一支兵馬,大爲驚恐,紛紛逃竄。
直到村子裏有幾位老者,聽得他們形容,匆忙拄着柺杖出門,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晉軍軍服,無不放聲大哭:
“老朽淪落胡塵數十年,不想,今日還能活着見到官軍!”
此情此景,無論是杜陵百姓,還是遠道而來的晉軍將士,無不深受感動。
老人們催促着兒孫取來酒肉,進獻王師。
桓熙親切的接見了他們。
一位白髮老者顫抖着聲音,哽咽道:
“將軍,此來關中,可還走麼?”
桓熙正色道:
“老先生請放心,我是大晉徵虜將軍、梁州刺史桓熙,此番奉詔出兵,是爲收復故土而來,定爲關中父老驅逐羯胡,不達目的,勢不南歸。”
白髮老者開心的如同一個少年,他趕忙指着酒肉,請桓熙收下。
桓熙長嘆道:
“自永嘉之亂以來,關中父老備受欺凌,生活不易,今日送來酒肉,桓某本不應該接受。
“只是諸位盛情難卻,不得已,桓某只能收下。
“還請諸位向我軍中文吏報上姓名,待我奪取關中,但凡冊上有名之人,無論所獻多寡,盡皆免除兩年賦稅!”
前來勞軍之人,無不山呼萬歲。
隨着消息傳揚開來,杜陵家家戶戶,爭相前來送糧,其中甚至不乏胡人。
究其根源,還在於後趙在關中的統治實在不得人心。
不僅是石苞殘暴不仁,石虎另一個人兒子石鑑鎮守關中期間,大肆掠奪。
就連官員都窮得只能拔下頭髮,作爲冠帽的纓繩,可以想見,百姓又是生活在怎樣的水深火熱之中。
當然,石苞、石鑑再怎麼暴戾,也比不過他們的父親石虎。
所謂兵貴神速,桓熙在杜陵稍作休整,便不再停留,帶着杜陵百姓送來的酒肉、糧食,揮師北上,直驅長安。
沿途,桓熙嚴肅軍紀,不許將士擾民,就連田裏的金黃的穀穗,也禁止他們踩踏收割。
桓熙甚至考慮過,是否要故意讓坐騎受驚,往田裏踩上幾腳,自己再來一出割發代首。
但考慮到曹丞相這一出戲碼太過知名,真要模仿,唯恐東施效顰,遭人恥笑。
杜陵與長安相距五十餘裏,大軍行進,一日之內即可抵達。
京兆郡百姓聽說桓熙的仁義之名,紛紛拖家帶口,簞食壺漿前來相迎,而桓熙軍中文吏們則一一爲他們登記姓名作爲未來免除賦稅的依據。
百姓雖然生活困苦,但如今正是秋收,尚未繳納繁重的賦稅,家家戶戶都有餘糧,與其將這些糧食供養羯人,倒不如捐獻給晉軍,支持他們與羯趙作戰。
更何況,晉軍若能收復關中,只要勞軍,即可免除兩年的賦稅,這筆賬,關中父老還是算得清。
無論是出於民族大義,還是個人私利,前來勞軍之人絡繹不絕,甚至看呆了雍州士人,以及留守長安的將領。
就在桓熙大軍逼近長安的同時,雍州豪強再度雲集在京兆杜氏的莊園。
正當他們七嘴八舌爭論着是否應該投奔桓熙,還是坐觀成敗的時候,權翼登門造訪。
衆人見此前出使漢中的權翼在這個關鍵時候回來,自然清楚他不是簡單的拜訪而已,杜鬱連忙讓其弟杜胄前去相迎。
權翼與杜胄好友重逢,二人來不及敘舊,杜胄匆匆將他引到廳堂。
衆人見禮之後,杜鬱開口問道:
“如今晉軍北伐,逼凌城下,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子良爲何選在此時拜訪?”
權翼糾正道:
“晉軍軍紀嚴明,不曾欺凌百姓,反倒是關中百姓感於我家主公之仁德,前赴後繼,爭相喜迎王師,杜兄怎能說是兵荒馬亂。”
出自京兆張氏的張琚忍不住問道:
“聽權兄的口吻,想必是在桓將軍的帳下效力。”
衆人的目光盡皆落在權翼身上,作爲全場關注的焦點,他從容道:
“正如張兄所言,權某前往漢中傳信,幸見桓公,得遇明主。”
杜鬱沉聲道:
“這麼說來,子良此行,是爲桓將軍作說客?”
權翼搖頭道:
“非也,權某此來,是與諸位共謀富貴。”
張琚不由發出冷笑:
“你們這些說客,就是伶牙俐齒,總能顛倒黑白。”
權翼不以爲意,他笑道:
“石苞不過是奴僕之才,被我家主公玩弄於鼓掌之間,至今還在陳倉等候所謂的北伐大軍。
“殊不知,我家主公已經兵臨長安城下。
“這等蠢物,又怎是我家主公的敵手。”
衆人聞言,不由暗自頷首,哪怕是此前嗆聲的張琚,也都認同權翼對桓熙與石苞的比較。
權翼見狀,反問衆人道:
“諸君可知天下大勢?”
說着,不等在座之人回答,權翼爲衆人分析道:
“石苞非我家主公敵手,燕人奪取幽州,威脅鄴城,又有臨賀郡公(桓溫)虎視中原,石遵必然不敢派遣大將爭奪關中,關中早晚爲桓氏所得。
“桓氏佔據關中,又隔絕秦州與關東之間的聯繫,想來,謀取隴右,並非難事。
“既得雍、秦,又據有樑、荊、益等西南各州,待其養精蓄銳,無論是東出潼關以爭中原,還是順江而下,鯨吞吳地,妄圖阻攔者,必如螳臂當車!
“我今日前來,就是要爲諸位送上一場富貴。
“諸君若能舉兵追隨我家主公,他朝桓氏蕩平天下,大賞羣臣之時,諸君必不失公侯之封賞。
“榮宗耀祖,昌大門庭,豈不美哉。”
在座之人聞言,呼吸無不急促了幾分,就連張琚也都激動地握緊了拳頭。
杜鬱遲疑道:
“我聽說桓將軍在漢中與當地士族不睦,不知又會怎樣對待我們。”
衆人屏息以待,盡皆注視着權翼。
權翼笑道:
“我家主公不過是將無主之地分給百姓,梁州士人鼠目寸光,竟然因此與我家主公交惡。
“至於在座的諸位,無論你們是否支持,我家主公奪取關中,必然繼續推行均田令,以無主之地,配給無地之民。
“諸位是要與梁州士族一般,就因爲少佔了幾畝田地,而放棄封妻廕子的富貴?”
權翼好友杜胄最先起身,大聲道:
“我有建功立業之心,怎能只顧着求田問舍,錙銖必較!權兄!某願隨你前去拜謁桓公!”
衆人聞言,爭相起身,紛紛表示願意跟隨權翼前往投奔桓熙。
說到底,還是雍州士族一直以來都受到了冷落。
後趙崛起於河北,定都鄴城,又是羯人政權,就算是用漢人,也是河北士族當先,雍州士族只能佔據邊緣地位。
如今桓熙北伐,大有侵吞關中之勢,在北方朝堂飽受排擠的雍州士族又怎能無動於衷。
與此同時,石苞在陳倉苦苦等不來北伐軍的蹤跡,正當他耐心逐漸消磨殆盡的時候,終於得了兩個消息。
其一,此前由陳倉道北上的數萬大軍已經原路南下,退回了梁州。
其二,長安急報,晉軍正沿子午道北上,沿途攻關拔寨,只怕不日就將兵臨長安。
石苞大驚失色,匆忙回軍,然而陳倉與長安相距320裏,石苞又怎能趕得及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