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潮

    宋喬雨一向是個很有主見的人。

    她的人生經歷堪稱奇葩。天生是一個叛逆少年，從打架鬥毆到離家出走，十幾歲的孩子，不僅瘋，做事還不動腦。可能大腦裏還有點兒先天問題，看誰不爽就叫囂着要打誰，整一個不講道理的街道流氓，活該扔進少管所治治的那種。直到有一天，被一個自稱她媽的同事的人逮到了，被槍口頂着頭，直接跳過派出所來了刑警隊，然後告訴她一個特別的消息。

    她媽死了。

    宋喬雨其實什麼都厲害，就是腦子不太好，性格反社會不說，反射弧還長。但她也知道什麼叫懵，當場就愣在了那兒。這就不得不提到她媽，那個叫宋荊的人。

    如果世界上有奇蹟的話，宋荊就是一個奇蹟一樣的人。她的一生太刺激，太跌宕起伏。電視劇裏一樣從破敗武館裏走出來的練家子少女，在舊時代也能算個“江湖大俠”。二十多歲當過兵，戰績傲人，拿獎章拿到手軟。老了些自然退役，迫於年齡沒當成特警，卻也在刑警隊裏混的風生水起，破案無數，再加上超人一等的武力值，造就了一代女神探。

    宋喬雨就沒那麼聰明，雖然也很會打，甚至在這方面可以算的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她是真的不算聰明。雖然不至於傻，人長得也好，但是和她媽一比，就是一個……純正的渣渣。

    毫無疑問，雖然生性叛逆，但骨子裏戰鬥的血液帶來的對強者的尊敬還是讓宋喬雨對自己這位全能的母親敬重萬分，甚至是崇拜有加。

    可就是這樣的奇蹟，死的卻無比的窩囊。

    感傷之際來到犯罪現場實在不是什麼好選擇，尤其是在這裏還有一個百無聊賴的毒舌女人的情況下。

    “肺是人的要害。被刀刺到了肺，死之前起碼還得掙扎個二十來分鐘，攤在地上做好準備擺好pose，在窒息的感覺中徹底絕望才能死個乾淨。”像是感受到了打開門的聲音，莫子楠咂巴咂巴嘴，蹲在血泊邊上，頭也沒回，露出背影對着臉色難看的宋喬雨，“真慘，太難受了。這資料可堪比驚悚小說，寫的人一定很有才。”

    “是嗎？”宋喬雨意味不明的咧了咧嘴，“還真是多謝莫法醫的科普了，真是受教。”

    “不過，那樣一個可怕的傢伙，會死在那種地方也是令人震驚呢。”莫子楠低下頭，看上去很認真地敲了敲地板，像只是在研究這個屋子的構造，“屍體上除了致命的傷口和拼命移動導致的擦傷，沒有一絲一毫的破損。現場甚至沒有任何搏鬥痕跡。還真是奇怪的案子。即使是腦袋裏缺斤少兩的你，也能直接判斷爲熟人作案吧？信任還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呢。”

    “承蒙提醒。”宋喬雨淡淡的說道，方纔徒然扭曲的表情在一瞬間之內回覆了原狀，只剩下嘴角微微的抽搐。

    “招惹你的並不是她死前有多難受，而是她的死本身。你認爲是她所信任的，被她保護在身後的人暗算了她。”莫子楠終於轉過身，現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你不想和她一樣窩囊的死掉，因爲你們是一類人。正因爲如此，比起憑變成一匹羣居狼羣中的狼王，你更想……”

    宋喬雨靜靜的看着面前站起身的人說了半句話便頓住不言，拍了拍手，極富水準地抖掉手套，一點沒沾上那上面的灰塵，然後幹淨利落的把一次性手套塞回包裏的某個角落。

    “當一隻瘋狗，見誰咬誰，六親不認。”她總結道，終於把看上去就很昂貴的包包挎在身邊，徑直走向宋喬雨的方向，和她擦肩而過。

    “因爲我知道……”宋喬雨聳了聳肩，甚至從嘴角浮現起一絲諷刺的笑，“字面意思，能讓她難過的，絕不是疼痛。”

    “哦？”

    “不過聽起來的確很貼切啊，瘋狗。這名字聽起來很不錯，這我可是喜歡的很。”宋喬雨看似隨意的晃了晃腦袋。幾步之內便超過了莫子楠，走到大門口，留下了一個瀟灑自然的背影，“你可能搞錯了很多事。”

    “不會有人對此保持冷靜，你……”莫子楠厲聲喝道，然後便差點兒撞上被直白了當地關上了的大門，碰了一鼻子的灰塵。

    “真是個宋傲天，”無辜碰壁的人掏出紙巾抹了抹鼻子，“我行我素的大混蛋。這麼……傲嬌。”她惡意的笑笑。

    “不變態就好。”那人還聽的見，在門外朗聲一笑，心情很好一樣，“端着累嗎？這麼貴的包買了就用這麼幾天，也就你這傢伙能單純拿來裝蒜了吧？明明是個糙的，偏偏來裝優雅，遲早變態掉。管我之前，管管你自己好嗎？你是來郊遊的還是……”

    聲音戛然而止。

    “好好……”莫子楠剛想無奈的附和幾句，再吐槽一下這傢伙堪比王海的囉嗦程度，卻發現沒聲了就覺着不對，奇道，“怎麼啞了？”

    她從兜裏掏出了個塑料袋，剛把剛纔擦過灰的紙放進去，想了想又拿出來，勉強把它附在手上擰開了把手。

    “這混蛋，關門連手套都不戴……現場破壞王啊這是……”她一邊嘟囔着，一邊把本來就揉皺了又展開的紙泄憤的撕成兩半，然後粗暴的塞回了它固定的歸宿。

    輕微的風從門外吹進來，讓沉悶的空氣清新了些。莫子楠看着門縫裏鑽進來，稍微有點刺眼的光線，眯着眼深呼了一口氣，然後擡起腿一腳踹開了門。

    做個法醫還要兼職心理導師，創造良好工作環境容易嗎？這根本不是在發善心。這不找不爽快嗎？

    想着又有點不忿，莫子楠一邊低着頭稍微適應了一下突然明亮了許多的視野，一邊用鼻子哼了一聲。

    話說這太陽真大啊……哎……眼睛不行了，這可真是賊亮。

    這可真是久入鮑魚之肆……一出來就覺着這個世界美好的有點不正常，好像還讓人有點暈？

    “不許動。”十分熟悉的聲音，低沉沉的，顯得特沉穩冷靜，撲面而來的裝逼氣息。讓人覺着一聽就是世外高人的感覺。

    可莫子楠還是下意識的撇了撇嘴，什麼玩意兒啊，不就一愛裝的瘋狗嗎？又幼稚又傲嬌，氣死人了都。

    她又眨了眨眼睛。

    “這位老先生也不是我的什麼人啊……對着我說幹嘛……”莫子楠上一秒還有點恍恍惚惚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突然回過神來，眼睛瞪大，“你幹嘛呢姓宋的！綁架嗎？放開手，宋喬雨，你丫的還真變態了啊？”

    “我說了……別亂動。”

    這情緒有問題，莫子楠下意識的皺起了眉毛。

    只見宋喬雨咬着牙，一隻手從懷裏掏着什麼。另一只手夾着個瑞士軍刀，抵在她手臂拐住的白髮老先生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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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宋喬雨搶劫了一位位高權重的老先生，然後一言不發的讓人把自己扭送了派出所？”雖然明知道這事比較嚴肅，不好開玩笑，但我的確覺得有點好笑，這玩意兒真忍不住。

    “王海和派出所老大挺熟，讓他打了個電話，說是體諒一下智障兒童。”莫子楠乾咳了一聲，眼光不由自主的遊離，倒是笑的挺幸災樂禍，“這算是找關係放出來了，受害者也沒追究，反而善意的叫我帶着咱們英勇的宋大俠去見見醫生，可能是得要治治腦子。倒是省了打車錢，人家大老闆，好端端的來這看房子……就是壕了點兒，自帶座駕還有司機，是挺招仇恨，不過還挺關心體諒腦部殘障的青年市民，多好一人啊……就是聖母了點，換我，至少得找十個黑社會來揍他才解氣——刀都掛人家脖子上了，真是牛逼死了，對吧宋大俠？”

    “嘿，宋爺可真會玩兒。”路博不知道又看了什麼片兒，極興奮的吹了個口哨，裝出了半個二流子的氣息，就是腿都快翹到桌板上了，姿勢稍微有點不標準。“不過十個怕是不夠，怎麼着也得八百個才夠給咱這位爺下飯的吧？”

    眼看着這局子成了土匪窩，我還就這麼成了配角，雖然我挺想看看結局，但是還是不得不做點舉措。

    “沒出大事就好……”然而我的話也總是說不完。

    “宋小姐，請問您對被人扭送這件事有什麼新感想嗎？”邵梓最近似乎閒的慌，找茬的時間多的是，和莫子楠達成了統一戰線，臉上寫着幸災樂禍四個大字，“有沒有學到什麼新知識呢？以後扭送別人業務是不是更加的熟練了呢？”

    宋喬雨最討厭的就是宋小姐這個稱呼，因爲她覺着這顯得很弱。邵梓這可是在撞槍口，可能是因爲最近宋喬雨脾氣明顯變好，不過在這種時候實在有點放肆了。

    “這是不對的，”江秋雖然說話說的正氣滿滿，但看上去還是有點緊張，轉過去掃視了一下圍觀羣衆的表情，才表情凝重的朝向宋喬雨，吐字清晰，“如果受害者出現問題的話，後果會很嚴重……不對，不是受害者出現問題，是宋喬雨，是你出現問題……還是不對。樑安，該怎麼說？”理直氣壯的命令口吻，的確認真的令人發怵。不過令人既欣慰又有點無措的是，矛頭就這麼指向了我。

    現在開始笑的話，應該時機也不是那麼恰當吧？

    “我覺得你應該作出解釋。”無故綁架羣衆的確不是什麼比較光榮的事情。

    “我……我有話說。”宋喬雨終於開口，難得的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