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 主動

    教官的嘴巴動了動，但終究沒有說出任何求情的話語。

    今天的選拔既是正式機師的選拔，同時也是他們機械法庭物色好苗子的時機。

    正編機師的資格哪怕錯過了今天也有機會，可他們機械法庭要求的人才只有在今天才有機會。

    既然已經走上了改造肉身的道路，機械法庭的人追求的向來都是絕對的完美主義，不是在第一次的見面中就表現足夠出色的戰士，日後也絕無逆襲的可能。

    規定時間內沒有成功抵達這個目標終點的戰士，確實已經在這位來自於機械法庭的大人心中淘汰，求不求情，已然無用。

    況且……

    教官目光掃過成功抵達的那些龐大機體，輕易就算出了被淘汰的數量——三臺。

    也不算多。

    ‘讓你們平日裏不好好練！’

    教官心中暗罵，同時拉起越野車上的話筒對着其中喊道……

    平靜的聲音從每一臺機甲的傳聲器中傳出：“目前未抵達終點的，淘汰！”

    所有聽到教官這一命令的戰士們心頭一跳，握住那些機械擋杆的手掌中心開始微微冒汗。

    教官心中的打算他們可不知曉，只將今天當成生命中最重要轉折點的他們對於今天這一場的選拔可謂是全力以赴。

    機械法庭來人的關注，遠比以往的訓練都要更加嚴苛的規則，都讓他們心中的一根弦猛然繃緊。

    教官的指示不停歇地在揚聲器中傳出，“接下來，前後列隊按順序完成指定關卡內容。”

    大家夥所抵達的目標終點並非是一片空地，如同一片放大版的戰士訓練場所的諸多設施陳列於一大片荒野之中，只是遠看內容簡單許多。

    而且既然是給機甲這種大型目標訓練用的，所能夠建造的數量自然有限，同時間只能容得下一臺機甲使用穿行。

    隨着長官的命令下達，所有戰士面前的顯示屏幕上，開始顯示出了一整套機甲的動作動畫。

    很顯然，那就是此次所謂的動作執行標準。

    “必須按照順序進行，偏差度不可超過10%，時限10分鐘，無法達成要求的，淘汰。”教官那聽起來遠不如平日裏平易近人的聲音冰冷無情的從語音中響起，排列在第一個的兩個戰士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顯示屏，試圖將那些標準的規範動作徹徹底底地刻在腦海深處。

    “都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迴應無聲，電子按鍵的確認依舊是唯一的迴應。

    看着自己面前顯示的除去那三臺淘汰機甲以外的迴應燈全體變綠的瞬間，教官輕嘆一聲，只在心中默默祝福，‘好好把握吧崽子們。’

    “開始！”

    命令下達，爲首的一臺機甲當先竄出。

    步行、小跑、Z字折返、小跳、大跳、側閃、燕返……等等一系列專業的戰術動作從易到難，按照順序通過場地上的那些固有設施進行展示。

    沒有什麼超出知識點範疇的動作，都是大家平日裏經常訓練的那些內容，只是將之連貫的流暢使用出來。

    這所有的動作背後的目的只有一個，讓機甲看起來像一個人體般那麼靈巧。

    作爲第一個進行選拔的機甲，第一組來自於上屆備選機師的老資格機師無疑承載了所有人的期望。

    他們的展示，也將爲接下來所有機師組提供一個足以被借鑑的參考意義。

    所有人都緊張地關注着第一組進行考覈的機師，包括玫瑰。

    只是她的目光偶爾也會瞥過近在身邊的白厄側臉，不知道爲什麼，從剛纔行進的路上，她就感覺到白厄今天的狀態有些不對。

    是因爲太久沒有一起訓練機甲的配合了麼？還是因爲第一次接觸真實的機甲？

    但也並非是那種無法配合的生疏，而是一種……一種沒辦法解釋的怪異。

    “你今天……好像有點奇怪？”玫瑰還是決定問道。

    她的性格決定了她向來有話直說，不會掖着藏着。

    白厄的雙眼從微微的出神狀態中眨了眨眼，隨後回過神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彷彿能夠感覺到機體本身，在與他溝通？

    那些機械結構的傳導，那些電纜中奔涌的電流……就如同自己的骨肉，自己的血液，親切地與自己打着招呼。

    從未有過的沉浸體驗讓白厄有些着迷，以至於對於外界發生的一切都顯得有些漠不關心，直至玫瑰的呼喚，才讓他猛然驚醒。

    “沒什麼……”白厄搖了搖頭。

    “哦~”玫瑰眼神怪異地瞥着白厄，但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轉而又看向正在爲大家打樣的第一組機師，“我感覺他們的時間有點緊迫……”

    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而規定的動作流程似乎還沒有執行過半。

    這個選拔的標準並不能說特別困難，畢竟所需要考驗的東西都是大家平日裏學過的東西，然而加上時間的限制和多變的動作指標後，便有了足夠的壓迫感。

    想着更快一些，動作就容易執行不到位從而變形。

    每個動作都有準備地按部就班的去進行，時間顯然就不夠。

    第一臺機甲沒有任何前人的經驗，如今便陷入了這種困境。

    開始時爲了穩妥而一步步標準執行的規範動作浪費了他們太多的時間，哪怕直至現在的動作完成度都在95%以上，但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不夠了……”白厄雖然沒有仔細觀察，但緊緊只是看了那麼兩三眼的功夫，某種熟悉到如同本能的判斷瞬間爲第一組機師判定了“死刑”。

    “有看出什麼門道沒？”玫瑰有些興奮地問着。

    她喜歡挑戰。

    隊友失敗的事情，她只會更有興趣。

    “節奏。”

    規定的時間其實並不算特別緊張，軍方制定的標準對於只要求能夠操縱機甲上戰場完成一些基礎戰術目標的戰士來說，難度絕不算高。

    重要的是節奏。

    不要着急，也不要害怕，有條不紊地去做……那就是簡簡單單應該做到的事情。

    很簡單？

    白厄也爲自己腦海中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所感到詫異，但這就是他的大腦通過目前所掌握的所有信息所下意識給出的直覺。

    信心十足，甚至爆炸。

    無邊的衝動在白厄心中鼓盪，在那股子彷彿令人膨脹的自信下，白厄猛然按下了手邊的一個電子按鍵。

    或許，這次選拔不僅僅是爲了軍方的正編機師資格亦或者爲了在機械法庭來人面前表現，更是……爲了促成“機魂”的誕生。

    鬼知道這玩意有沒有什麼品級強弱之分，反正自己的表現好一些，總該是好的吧？

    甚至，某種可以連通那無形意志的潛意識讓白厄隱隱約約知道——表現的好壞不止是操作上的好壞，更有性格、行事上的風格。

    自信……強大……充滿領袖氣息……

    這些要素彷彿都能夠有益於那個尚未覺醒的“機魂”。

    “你想幹什麼？”玫瑰瞬間睜大了眼睛，不知道今天本就看起來有些奇奇怪怪的白厄又是準備做些什麼。

    那個按鍵就像是舉手發言的開關，在這種場合，舉手發言能說些什麼？

    我退出？

    我要加大難度？

    “說。”語音裏傳來了教官寡淡的聲音。

    “21號機師組請求第二個進行關卡挑戰。”

    “……”坐在越野車裏的教官眯着眼睛，看着那個因爲正在通訊而一閃一閃的黃燈下標註的編號——W0721。

    這好像是……那兩個人造人駕駛的機甲編號。

    是白厄？這小子又想鬧什麼幺蛾子？

    哪怕最開始不知道，如今有了第一組機師的示範，這些崽子們也該知道越遲上場，就越是可以從“前輩”的經驗裏汲取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他們排序的時候也是出於這種想法，將老資格的預備機師儘量都排在前面，訓練時間稍短的排在後面，力求讓大家入選的機會差不太多。

    而如今……怎麼還有人想往前面衝呢？

    不明白。

    不過即便以尋常來說，這種主動要求加大難度的申請，總是任何一個軍方的人所樂意看到的。

    銳意進取，才是軍人該有的風範。

    尤其是瞥到身邊那個一直沉默寡言，卻在聽到這個申請後嘴角輕勾的機械法庭大人臉上的表情時，教官更是覺得自己大致猜到了白厄的意圖——

    吸引機械法庭大人的注意。

    機械法庭的大人也很喜歡這種願意主動表現自己的坦蕩，但前提是……真有那個實力。

    於是用冷淡的聲音輕輕迴應，“允許。”

    簡短的通訊結束，聽到這對話的所有戰士都下意識地看向了原本排列在隊伍靠後方，此刻卻走向前方的那臺機甲。

    得到了教官的命令後，白厄便和玫瑰一起控制着機甲前行，來到隊伍的最前方等待。

    “轟！轟！”

    立定。

    哪怕是在配合白厄執行動作，現在的玫瑰心裏也打滿了問號。

    她不懼怕挑戰，只是覺得今天的白厄實在是太怪了……

    “你到底想做什麼？”

    隨着時間的推移，以及操縱着機甲做出更多的動作後，最開始的沉溺茫然早已消失不見，白厄嘴角噙着一種自信而隨意的笑，目視前方回道：“很簡單……給他們打個樣。”

    “我們先完美的完成一次，後面的那些人總該能學到點什麼吧？”

    信心滿溢而出。

    嘴角的那抹笑意尤其讓人心神盪漾，玫瑰雙眼一陣發虛，隨後猛然搖了搖頭，強制讓自己清醒過來，“行……既然你決定了，我聽你的。”

    她雖然不懼怕挑戰，但也不代表第一次接觸機甲本身的她就多麼有信心。

    但既然是白厄做出的決定……無論是什麼，她都會跟隨。

    “反正，待會你注意跟上我的節奏。”

    在有那種溝通交流感的同時，由自己掌控的機體本身彷彿也會對操控它的機師所做出的操作給出某種……評價？

    對於白厄的表現只是不置可否，而對於同樣在操作機體的玫瑰，那種沒有實際語言也沒有實際概念的“評價”就顯得不太客氣了起來。

    可能也可以用兩個字概括——真菜。

    “哦~”顯見的輕視之意瞬間讓玫瑰熱血沸騰。

    小看我是吧？

    玫瑰斜眼瞥了眼白厄，風情撩人。

    “第二組準備……”教官的聲音拉回了那些許的心猿意馬。

    “開始！”

    一聲令下，機身瞬間啓動。

    一直安安靜靜躺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機械法庭來人也在不知何時悄然坐直了身體，饒有興致地盯着顯示屏中由無人機拍攝出來的整體畫面。

    機甲由靜到動，轉換的無比流暢。

    步行、小跑、Z字折返、小跳、大跳、側閃、燕返……

    機身在無人的荒野中按照固定的軌跡快速行進，稍顯震顫的大地便是此刻唯一的背景。

    一組組標準的技術動作先後接連進行。

    不算快，也不算慢。

    看起來就如同第一組般的中規中矩，按部就班。

    但在偶爾的一個晃神間，卻又發現一切都流暢地如同水流般柔順。

    沒什麼特殊的，就是簡簡單單的……順暢。

    順暢……

    順暢到下一個晃神間，那臺藍白塗裝的機甲，已然不知何時立在了終點位置。

    而在大家的意識腦海中，此前執行的那一個個技術動作卻還在腦海中閃現回放。

    甚至就連和白厄從頭配合到位的玫瑰，都還在自己的駕駛位上，看着自己的雙手有些發呆似的走神。

    怪……

    太怪了……

    怪不得白厄說讓自己得注意跟上他的節奏，今天的一切動作……執行起來都流暢的不可思議，就像是完全不需要經過大腦的思考。

    甚至在某些關鍵的時刻，玫瑰覺得明明自己都沒有給出配合的指令，手中掌控的那些機械擋杆就彷彿擁有了自我的智能般開始自己動了起來。

    許多時候甚至無法分清究竟是自己在掌控機甲，還是機甲在帶動自己。

    自然而然……

    就像是……就像是一個真正的人體本身那樣。

    做出任何動作，都只是不用思考的本能。

    “刺啦！”

    越野車的側門猛然拉開，身形魁梧的男人從車廂中一躍而出。

    目光越過空間，遠遠眺向那架沉默在終點的機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