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逆行

    熱浪扭曲視線，枝條無葉黃土生煙。

    天若大旱必有匪禍滋生，殘垣斷壁焦黑，馬賊亂匪呼嘯而過，捲起的黃塵數裏外清晰可見。

    悶熱無風，待黃塵漸漸散去，一隻肥碩兔子豎起耳朵。

    確認安全後蹦蹦跳跳奔向草叢，張嘴咬下去，被烈日烘乾快要着火的乾草在嘴裏碎成渣，乾燥碎渣貼在口腔裏非常難受，嗆的兔子直撇嘴，無奈只能望天乾瞪眼，很渴，甚至沒有多餘口水洗臉……

    坡下河道裏的淤泥比磚塊還硬，走獸們茫然的沿着河牀遷徙。

    忽然，動物們感受到些許帶着溼氣的風，但是很快又消失，彷彿瞬間擦肩而過。

    白雨珺掠過山川，飛過沒有水的江河，看見太多生靈苦難，不僅僅飛禽走獸還有草木的凋零，其實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並未行雲布雨，因爲無法長久停留，對生靈而言最殘忍的就是帶來希望又將希望帶走。

    甩動龍尾劃過天際。

    擡頭看看被星斗大陣暫時攔住的暮年大日。

    精確計算並修正飛行方向。

    朝着暮年恆星可能落地的中心點飛，飛向別人逃之不及的地方。

    越向前，氣溫越是灼熱，越往前，目光所及生靈越來越少。

    沿途常見逃離的凡間修行者，富裕的搭乘飛行法器，落魄的只能咬牙悶頭飛奔逃命，時至今日，他們修爲再低也看得出來大日落地中心點就在身旁，暗罵倒黴的同時只能撒腿狂奔。

    人族，妖族，魔物，散仙，以及天庭變故後無所依的各路神靈，撒開腳丫子拼命奔跑，氣喘吁吁不敢停歇，至於鬼物早就被濃郁太陽火氣燒的乾乾淨淨。

    廣袤乾旱大地稀稀拉拉到處都是逃難身影。

    許多修行者看見了天空那道逆行的光。

    恐怖的威壓，奇怪的逆行，飛往最爲炎熱的地方。

    逃難的山神土地河伯等神職神靈感到驚訝，濃郁的神威隱隱有些熟悉，回憶當初，奔赴蟠桃盛宴時肯定感受過同樣神威，當然，他們入不得席只能遠遠觀瞻，不清楚究竟是哪位天庭大神。

    光的痕跡很明顯。

    清涼與炎熱摩擦留下長長白色水汽尾痕，掠過天空遠遠逆行，看似很慢實則極快。

    一路飛來，升溫非常明顯。

    環境越來越熱。

    大地幾乎成爲荒漠隔壁，沒有活物，處處可見燎原之火。

    處處黑色濃煙，空氣乾燥感受不到一絲水分，即便相隔星斗大陣也擋不住太陽之火的熱浪。

    白雨珺一言不發穿過重重黑煙，繼續固執的向撞擊中心點飛去。

    飛着飛着，忘記飛了多久，眼前景色逐漸變化。

    無論大地還是天空越來越紅，彷彿置身火紅色世界，眼前一切都是紅色的。

    在這片火紅世界，白雨珺見到許多獨特生物，既然極北冰雪世界能誕生冰雪生物，火焰世界同樣能夠誕生火焰生靈。

    太陽之火催生了無數奇形怪狀火精靈，越往即將迎來撞擊的中心越多。

    白雨珺知道就快到了。

    橫跨廣袤大地的飛行之旅即將抵達終點。

    爲應對火紅色世界的炎熱，身軀本能的做出反應，電弧始終在周身環繞驅散火焰侵襲。

    仙裙熒光頻閃，將炎熱隔離在外。

    眼下算不得什麼，真正厲害的太陽之火還在後邊。

    熾熱火紅色的世界裏，一抹白色劃破火焰，一直向前……

    蒼穹，周天星斗。

    最初部分星神歸位帶來的穩定逐漸衰弱，暗紅色暮年大日速度有所降低，但恆星真的太大了，衝擊力以及噴涌的烈焰不斷侵蝕周天星斗大陣，裹挾的能量彷彿無窮無盡，不斷劇烈衝擊。

    漸漸地，又有星斗壓力過高開始劇烈高頻閃爍。

    第一顆，第二顆，第三顆……

    破爛竹泉寺。

    老惠賢站在破廟前仰頭，看見暗紅色巨大火球不斷擠壓，用力擠壓大網，整個星斗大網開始凹陷，繁星閃爍變得耀眼。

    小石頭扯了扯老惠賢衣角。

    “師父，我們不走嗎？”

    聞言，老惠賢滄桑老臉微笑，搖搖頭。

    “出家人當以慈悲爲懷，我們若是走了，山下蒼生該如何，不能走，不能走啊。”

    “師父慈悲，我也不走了，不就是大火嘛，我不怕。”

    老惠賢笑笑，伸手摸摸小石頭的小光頭，和往常一樣拿起鋤頭去寺院後山菜地鋤草……

    蒼穹星斗。

    那些歸位的星神精神高度集中，努力調動星力調整大陣，不知不覺已經汗水溼透仙袍，真的是一刻也不敢鬆懈。

    也許有的星神會後悔歸來，卻沒有一個逃離，選擇了盡職。

    某顆星斗上，荒涼山丘頂有座天庭規制神宮，一位男星神皺眉，他察覺所屬大星開始出現震顫。

    這是支撐不住快要崩解的徵兆，開天闢地以來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

    就像是劇烈地震，山丘崩塌斷裂，神宮瓦片稀里嘩啦掉落。

    收藏的玉瓶落地摔的粉碎，酒罈滾出很遠撞到牆角碎裂灑了滿地酒水，燭臺傾倒灑出火油，點燃帷幔和書桌上的白紙……

    官椅上，男星神手幾次握拳又鬆開，想逃，只要離開這座神宮和大星就能活下去。

    此時此刻大星上到處都是紅色，神宮搖搖欲墜。

    猶豫許久，長呼一口氣決定留下。

    剎那間，終於悟了自己的道，迷茫無數年的桎梏化作雲煙消散。

    他笑的很開心。

    “諸位道友，吾等常言朝聞道夕死可矣，現在，我明白了。”

    諸星神只能苦笑，不知該說什麼。

    男星神笑着笑着忍不住流淚，堂堂正神居然像個凡人一樣流眼淚，非常不可思議。

    “當我決定與大星共生死，才知被我們視作修行資源的星斗，原來她一直在默默護着我們……”

    “……”

    其餘星神愣住。

    “爲了修行，我們不斷掠奪，明爭暗鬥陰謀詭計。”

    “其實，若不是星斗護着我們，可能我等早就身死道消了吧，可惜我們什麼都不懂，只顧巧取豪奪甚至違反天條，那可是天條啊，道友們可還記得被抓進天牢的同道，唉，她錯的太離譜，母星也無可奈何，或許已經入劫了。”

    “……”

    當年的事知情者不多，沒想到連星斗也護不住她。

    “我們存在的意義其實很簡單，盡職盡責做好分內之事，星斗絕非修行器具亦非我等囊中之物，錯的太久了。”

    頓悟了的男星神緩緩從神殿官椅起身。

    “白龍那句話說得好，船長當與船同沉，我不會再離開，我願傾盡畢生修爲做我該做的事。”

    說完，其渾身綻放磅礴神光灌注所屬星斗，反哺母星。

    星斗在獲得灌注後逐漸停止震顫，卻多了難以言明的哀傷。

    而這位男星神心境豁然開朗，那種感受非常美妙，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朝聞道夕死可矣。

    其餘同樣選擇與船同沉的星神沉默片刻，紛紛身合母星，決意同生共死。

    洪荒大地。

    終於抵達預測撞擊中心的白雨珺仰望星空。

    星斗大陣多了悲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