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事分輕重緩急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語不語字數:4088更新時間:24/06/27 02:07:38
    京師,英國公府內。

    自從張懋回到京師,陷入到閉門謝客的狀態,誰來求見他都不見,甚至也不過問都督府的事務,儼然是把自己當成了閒人。

    但他內心卻非常鬱悶,既想跟張周撕破臉,又膽怯於張周的大權獨攬,更是忌憚於自己兒子目前還在王守仁的麾下做事,以及孫子張侖在遼東從軍……

    “我這是被他拿捏住了啊!”

    張懋心下不爽,也只能先忍着。

    已是二月底,鍾德才最近一直在外面活動,這天他突然回來,興沖沖找到張懋,給張懋報了一個“好消息”。

    “公爺,您走之後,花馬池遇到韃子來襲,聽說兵敗了!敗得還很慘!”鍾德才難掩臉上的喜色。

    張懋板着臉道:“好你個姓鍾的,韃子來犯,我大明將士出師不利,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信不信本公將你送到有司法辦?”

    鍾德才哭笑不得道:“公爺,您要治在下的罪,總要有個理由吧?我這哪裏是歡喜?分明是來的路上跑得太快,氣還沒喘勻,你給誤會了。”

    “哦。”張懋這才黑着臉道,“在我府上做事,出門就代表我府,被人看到你這麼幸災樂禍的,還以爲老夫天天在家裏等着西北將士出岔子!你給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鍾德才這才將他所知曉的消息,一五一十說出來:“聽說韃子這次是調了主力,也可能是巴圖蒙克親自領兵,幾萬兵馬浩浩蕩蕩就殺去花馬池,您猜這麼着?那位鎮守中官,也就是劉瑾,他只派了幾路千人左右的人馬,說是要去跟韃子決戰,這不是胡鬧嗎?”

    張懋道:“要麼不打,要麼傾巢而出,調個幾千兵馬出去幹嘛?韃子幾萬人來,幾千人的裝備再好,也難與韃靼人一戰。”

    “誰說不是呢?”鍾德才道,“韃子這次也帶來了火炮,據說……就是先前被搶走那批。”

    “你說什麼?”

    張懋以爲全是“好消息”,結果還有對他很不利的消息。

    鍾德才道:“現在也沒確定,總歸這次韃子是有備而來,拿火炮跟咱對轟,結果大明將士那邊就吃了虧,聽說折損了數百將士,而韃子那邊則毫髮無傷。”

    張懋皺眉道:“別說韃子的炮沒我們的利害,就算有,雙方對着轟,怎麼可能只有一邊有損失?”

    鍾德才笑道:“這您就問對人了,以在下所打探,那劉瑾派兵出去,根本沒注意到地勢,結果是落到了地勢低的地方,韃子從高處轟,那能沒成效嗎?再說了,咱大明軍功最講求的是眼見爲實,就算是炸了韃子,可人家韃子兵強馬壯兵馬衆多的,屍首也搶不回來,空口說白話,沒人信啊。”

    張懋點頭道:“這倒是有幾分道理,從遠處放冷炮,就這點不好,要麼自己一邊丁點損失沒有,一旦有了損失,也很難證明對手損失比己方更大。現在劉瑾呢?已經帶兵撤回到花馬池的土城了嗎?”

    “聽說沒有。哈哈。”鍾德才這次不但幸災樂禍,還直接笑出聲來,“劉瑾兵敗之後,不敢撤回土城,大概是怕朝廷追責,直接帶着他的幾千兵馬在城外駐紮起來,進不進退不退的,任由韃子進入寧夏邊境搶掠,聽說地方巡察御史已參劾了他好幾道,這次事結束之後,他小命難保。”

    張懋來回踱步,思忖半天後道:“老夫不明白,這對我來說,算什麼好消息。”

    鍾德才道:“公爺您想啊,您在的時候,就算韃子來犯,也沒得到什麼便宜,責任還是安遠侯擔着的,您走之後就出這麼大的亂子,這不說明您正是這軍中的主心骨嗎?連韃靼人都是看準時機,等您走之後再出兵。”

    張懋怒道:“你是不是豬油喝多了?老夫因爲領兵作戰不利,被調走,之後韃子便長驅直入,本來先前一戰我的事也就大事化小了,現在有心人一利用,還不說是我的錯導致的後續的敗績?本來都要息事寧人了,只怕會被人給挑起來,讓我吃不了兜着走。”

    “這樣……”鍾德才顯然之前沒往這方面去想。

    張懋道:“姓柳家裏的人呢?朝廷可有降旨問罪?”

    鍾德才隨即明白到張懋,這是想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死人身上。

    他道:“安遠侯已死,本身柳家還有太皇太后的關係,最近參劾安遠侯的奏疏皆都留中不發,估摸着是可能……陛下不想再行追究。”

    張懋冷笑道:“不追究他,就是追究老子了!老子辛苦去一趟西北,該打的仗一場都不少,該流的血一滴也不少,現在回來就被人當成替罪羊?休想!以都督府將安遠侯的罪給揭出來,不用等刑部和兵部過問,都督府內部就能先把案子定下來。”

    “這麼做……會不會太着急了……”鍾德才明顯對此有所忌憚。

    張懋道:“老夫就算不提領京營之事,但在都督府內,想要治誰的罪,還不簡單?一個罪臣,死在回京半路上,也可以說他是畏罪自盡!想用一死來了結背後的牽扯?休想!”

    鍾德才道:“那劉瑾那邊,咱是落井下石,還是說……幫他一把?”

    張懋道:“現在戰果未明,談這些都爲時尚早,等結果出了之後再看。若是能讓劉瑾一人承擔所有後果,那就推他一把,若不能……也不能讓他再往旁人身上牽扯,大不了……”

    鍾德才好像瞬間明白了張懋的意思。

    既然已經把柳景背地裏給做掉,那就不介意再把劉瑾給弄死,反正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

    ……

    入夜,濱海城一處私宅內,張周趁着夜色而來。

    進到院子之後,丫鬟已進去通傳,隨後張周徑直進入到一處書房模樣的房間內,看到桌上所擺着的一堆賬冊等物,他便坐下來,隨手拿起幾份看了看。

    燈火還有些昏暗,張周隨即又拿起旁邊的燭臺,又點了一根。

    隨後寧彤從外進來,還端着水盆,熱氣騰騰的,先放到張周面前的地上,正要俯下身子,卻被張周叫住。

    “你不是丫頭,端茶遞水的事,不用你來做。”張周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

    寧彤並沒有落座。

    換了以前,她才不在意那些,可現在她也知道形勢所迫,已沒有再孤傲的資本。

    張周也沒勉強,道:“最近一直在研究賬目上的事?怎樣了?”

    寧彤臉色有些失落道:“最初還行,可後面……就不太好應付,賬太多了,很雜亂。需要比對的地方太多。”

    “嗯。”

    張周點頭。

    寧彤最初是幫朱鳳打理一些賬目上的事情,自以爲很有本事,但實際上真正讓她管理賬目什麼的,她便沒了底氣。

    跟黃趙氏這樣的職業經理人相比,寧彤也只是平時不服軟,性格顯得很剛強,真要做到每件事上,還是容易露怯的。

    “那怎麼辦?”張周道,“如果賬目什麼的,你整理不明白,再給你個場子看看?”

    “什麼場子?”寧彤重新擡起頭望着張周。

    張周道:“看你想管理什麼,有書場,也有戲樓,至於藥鋪你還是先別插手了,先給你個生意,你先看着,盈虧自負。”

    寧彤想了想,搖搖頭。

    顯然她現在的心態,幹什麼都覺得有氣無力。

    張周皺眉道:“你不是挺要強的嗎?怎麼現在做什麼都沒心氣了?還是說,經歷過這次的牢獄之災,你打算……躺平了?”

    “什麼躺平?你……你……”寧彤顯然誤會了張周的意思。

    張周笑道:“意思就是說,打算什麼事都不做了!不過真要你那麼理解也行。你的籍,已經落到了蔡國公府,你再怎麼不情願,事都已如此了。坐下來吧。”

    這次寧彤好像意識到抗爭也是徒勞,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坐在張周旁邊。

    ……

    ……

    二人坐在一塊,寧彤還是很彆扭。

    甚至都不打算跟張周正眼對視,手上隨便拿着個冊子,但其實內心別提有多慌亂。

    “陛下在濱海城。”張周道。

    “知道。”寧彤道,“我的案子,其實已經定了,報給陛下的話……只怕會影響到很多人,我……我認命了。”

    張周道:“賢妃過幾天也會來。”

    “什麼?”寧彤眼神中終於有了一些色彩。

    張周道:“過幾天,我打算正式納你進門,在這之前,總是需要你去見見賢妃的,陛下出巡在外,特地讓賢妃來,不過皇后那邊……若是知曉此事,多半也會對你的案子繼續爲難,你還是很難逃脫罪責。”

    寧彤道:“太醫院的人,做什麼事,都可以不被追究嗎?”

    張周搖搖頭道:“我沒法直接把手伸到太醫院,畢竟那不是我的職責範圍,不過有人會替我教訓他們。”

    “最好。”寧彤似乎還很記仇,咬着牙道,“他們胡作非爲,簡直到了草菅人命的地步,由他們給皇室治病,早晚會出亂子!不懲治他們,就是給大明留蛀蟲。”

    張周道:“你的恨意,我能理解,但要以明面上的罪過來懲治他們並不容易。任何時候,就算是他們不能把別人的病治好,也賴不着大夫。”

    寧彤望着張周,卻也顯得有些委屈和賭氣道:“可他們就能以此來賴我。”

    “好了。”張周笑着安慰道,“我會替你出氣的。其實楊鵬先前做的很多事,並不是真的有意爲難你,因爲他知道我和知節,還有跟你的關係,以他對於人情世故的考量,是不會爲難於你的。”

    “我知道。”寧彤這次也有些服軟了。

    顯然她很清楚,要不是有張周當靠山,以皇后想懲治她,怎麼捏死她都是隨手的事。

    正因爲有張周在,現在她非但不用承擔罪過,甚至還能有機會去報復那些構陷他的太醫院的人。

    張周回頭看了看內堂的方向,問道:“這裏都收拾好了?以後幾年,你可能都要住在此處。”

    “嗯。”寧彤點頭。

    張周道:“賢妃這兩日就會到此,讓你去見一面,以後也就安心當我背後的女人了。”

    寧彤還是點點頭,再未多言。

    張周起身來,寧彤也跟着站起身。

    張周道:“最近西北和遼東兩處的軍務也比較多,我身爲兵部尚書,就算人在此處,也不能懈怠。平常不能來見你,若有什麼事,只管讓人知會到我那邊,最近會讓人帶你去看看戲樓和書場,再帶你去一些邸店看過,看有什麼適合你的。”

    寧彤眼神中泛出一些難以言喻的光彩。

    ……

    ……

    張周離開寧彤住所,也就直接去了戲樓。

    此時戲樓內正在演出西廂記,是爲崔鶯所準備的,連王明珊也在旁當觀衆。

    在張周進到包間之後,崔鶯很高興,趕緊過來拉張周到窗口去看戲,顯然對她來說,這出跟她有些聯繫的戲曲,讓她看着很是歡喜。

    張周此時心情就會放鬆很多。

    崔鶯也只是在最初時候很拘謹,在跟張周熟稔之後,在張周看來,這也就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絲毫都不扭捏,沒事就喜歡笑那種。

    “你們先在這裏看戲,我先去旁邊,有客人有招呼。”張周道。

    “嗯嗯。”

    崔鶯見王明珊也要起身,眼巴巴看着。

    張周道:“明珊,陪陪鶯鶯吧。”

    “好。”王明珊點頭。

    崔鶯很高興,又過去拉着王明珊的胳膊。

    這也讓張周感受到,像崔鶯這樣突然離開家族安逸圈子的女孩,這時候很需要精神寄託,而他和王明珊,現在就成爲崔鶯眼中最親近之人。

    當張周來到隔壁房間時,朱鳳還在焦急等待。

    “張兄,西北出亂子了,劉瑾打了敗仗,花馬池可能不保。”朱鳳着急便上來通報。

    張周則顯得氣定神閒道:“我已知曉。”

    朱鳳問道:“不趕緊安排對策嗎?頭兩年,韃子被壓得喘不過氣,這下他們可能是要活緩過來了。”

    張周道:“陛下已令王瓊爲統調此戰的軍帥,劉瑾戰敗,我在這裏也鞭長莫及。其實這一戰,還未完全到悲觀的時候,劉瑾輕兵出擊,雖與韃靼人交鋒,但韃靼人仍舊不敢與之硬碰硬交戰,若再有一路奇兵可斷韃靼人後路,那這一戰,孰勝孰負仍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