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章 與日月爭輝
類別:
歷史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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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不語字數:4109更新時間:24/06/27 02:07:38
京師。
朱祐樘遲遲未上朝,但朝廷秩序卻井然,隨之而來是有關誰入閣的大議題,儘管皇帝沒有公開在朝中討論,但這件事已經到了上聽處和內閣之間互相博弈的關鍵時期。
在劉健和李東陽看來,這是內閣與張周之爭,但其實已成爲上聽處和內閣誰能主導朝政之爭,畢竟年初關乎到謝遷和參劾張周兩件事情上,上聽處都是隱隱佔了上風。
之所以內閣看上去沒有潰敗,主要還是皇帝給面子,沒有讓矛盾公開化。
“去跟叔厚和介夫都談過,甚至我也去見過德輝,以他們個人所見,論資歷,他們仍舊不如濟之,若是想力推他們爲大學士,只怕朝中反對的聲音不少,陛下也完全有理由不予理睬,到時還是要濟之或者張秉寬入閣。”
李東陽給劉健分析了如今的局面。
劉健陰沉着臉,冷冷道:“難道就非要看着朝中被一些人禍害嗎?”
李東陽道:“在克勤入閣之前,我們也是多加防備,但你看現在他……也是息事寧人,並未說與我們有多少衝突。”
“不對。”劉健道,“要不是克勤入閣,或許於喬就不會出事,一切的根源,還在於陛下要蠶食內閣中我們幾人在朝中的影響力。克勤只是個開端,並不是終結。”
“那……”
李東陽略顯猶豫道,“若真要以聲望來跟王濟之或是張秉寬抗衡的話,就只有焦孟陽一人,你覺得他合適嗎?不過在這之外,倒也有張廷祥等人,但似乎也並不合意。”
大明到弘治十五年,除了通過張周關係起勢的翰林學士楊廷和之外,尚且還有張元禎和王鏊二人。
與此同時,還有侍讀學士出身目前爲禮部右侍郎的焦芳,以及侍讀學士劉機、侍講學士張芮和武衛,還有一個是即將結束守制,將在二月回朝的侍讀學士江瀾。
不過因爲楊廷和、樑儲、劉機、張芮、武衛和江瀾都是成化十四年進士,比之王鏊這個成化十一年的探花,在資歷上都有所不如,也加上王鏊在學術界更有名,之前在成爲張周座師之前,也被列爲入閣候選人,使得王鏊本身在翰林院體系中地位較高。
想要撼動王鏊入閣,就只有天順四年進士張元禎,或者是天順八年進士焦芳。
在李東陽那看來,選一個資歷比王鏊高的人,都未必能通過皇帝那一關,如果非要強推幾個資歷不如王鏊的,那皇帝更不會答應了。
劉健道:“就非要如此,不能做別的選擇?難道也非要受制於人嗎?”
李東陽無奈道:“現狀便是如此,翰林院中可用之人不少,但王濟之聲望日隆,前一次他與克勤競爭,其實克勤都未必及他。現如今,或只有更有建樹的張秉寬,才有可能會更勝一籌。若非要找他人,最難過的就是陛下那一關。”
打敗張周黨羽王鏊的人,只能之張周本人。
劉健聽到這裏,臉上甚至不由露出苦笑。
有一種被人拿捏的感覺。
“最近遼東也沒了動靜,如年前北方各處的那一戰,京師中竟也毫無消息。”李東陽知道入閣這件事其實是難解之題,所以他也乾脆將事放到一邊,跟劉健提及遼東戰事。
倒不是說他想轉移話題,而是順着慣性思維,想要找到張周做事的紕漏。
你看你做事,連跟朝廷彙報一下的意思都沒有,讓我們怎麼信任和支持你?
劉健道:“若先前還是跟蒙古韃子交戰,勝敗於朝中的局勢影響很大,遼東這一戰,對朝廷又會有多大的影響?聽說還引狼入室,將朝鮮國的兵引到我遼東境內,這是在養虎爲患。”
李東陽眼神中又多了幾分熱切道:“那我們就……以此爲題?”
想要扳倒張周,就要鍥而不捨,找到張周的紕漏,一次次的參劾,哪怕一次兩次皇帝不聽,但也不能罷休,直到皇帝對張周產生懷疑,也是趁着張周不在京師時,玩三人成虎那一套。
文臣很擅長這個,且認爲這是扳倒“朝廷巨蠹”的最好辦法。
劉健擺擺手道:“爲今之計,先要拿到本屆會試的主考之權,你上次已主考過一次,只怕陛下這次會將內閣出面主考人選,放到克勤身上。再下一人,就是入閣之人。”
“他不是也……”
李東陽對此似乎並不贊同。
我上次是主考,難道程敏政就不是?且上次會試主考的事,差點讓程敏政葬送政治生涯,這次皇帝還會讓他當主考?
劉健道:“可惜於喬不在。”
這句話,也讓李東陽明白了,現在皇帝不選程敏政,也會選他。
哪裏跌倒哪裏爬起來,這是一方面,再就是內閣派出一名會試主考,更多是象徵意義的,就好像上次李東陽也只是走個過場,實際出題等事,都是以程敏政爲主。
也因爲內閣首輔一般不出任會試主考,不然的話,劉健寧可選擇自己上。
“先不爭入閣之人選,先從會試主考來爭取,力推叔厚和介夫,實在不行,再以……德輝……”
李東陽目標明確。
想辦法讓下一個入閣的是楊廷和或樑儲中的一個,實在不行,再推王華,雖然王華有個兒子王守仁現在不受控制,可王華之前始終也算是他們派系中人,若以王華這樣“中立派”入閣,對內閣的局面似乎也並不會形成重大影響。
“嗯。”劉健點頭,似也同意了此提議。
……
……
除了內閣在想辦法安排自己人入閣之外,朝中有不少人在爭取。
尤其是焦芳,他作爲內閣中的老資歷,本身人脈關系又深厚,他當然想找機會入閣,而他也知道自己並不受曾經內閣鐵三角的信賴,他同樣也知道自己不是張周派系的人。
所以他只能另闢蹊徑。
焦芳跟林瀚、沈祿的關係一向都不錯,也因爲他善於迎合,這天便找機會去找沈祿。
而他的意圖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想當本屆會試的主考,藉此來爲自己積累聲望,而他似乎也知道,直接去找人爲自己樹立名聲,甚至是提及入閣的事,會讓文臣所厭惡。
“焦學士,您的心思,在下不是不明白,想爲大明選才嘛,誰都有這心思。可你看我,不過只乃一舉人出身,何來機會,去在這種大事上建言呢?”
沈祿不是不想幫焦芳。
對沈祿這樣善於搞人際關係的人來說,他覺得焦芳是“可造之才”,至少是可以收攏的。
有焦芳入閣,他再跟焦芳有關係,甚至幫上忙,那焦芳以後就會跟他建立戰略同盟,畢竟焦芳也需要他沈祿背後的關係,尤其是張皇後那邊的。
焦芳道:“是你聽到過什麼風聲?以老朽所知,朝上最近經常被人提及的,除了楊廷和,就是樑儲。儼然他二人就是入閣的不二人選。”
“這怎麼又提到入閣了?”沈祿臉上掛着笑容。
焦芳無奈道:“爲國選才,也不過是個幌子,我一心爲大明朝,可有的人並非如此。也是我這兩年不在翰林院中,甚至也許久未踏足東宮之地,是不是如此就認爲,我連爲國選才的資格都沒有了?”
“這怎可能呢?焦學士,還是深得朝中臣僚的推崇,我就經常聽他們提及焦學士的才華和人品,那是旁人所不及的。”
沈祿想說幾句恭惟的話,卻又覺得這話非常違心。
因爲焦芳論人品,的確不是什麼高潔之士,但這並非他所在意的。
若焦芳真是那種什麼高潔之人,也不會跟他沈祿建立什麼深厚友誼。
“禮部中,我也會懇請林尚書,聽說最近他很可能晉升吏部尚書,我如此做,也不過只是想爲將來籌劃,以我的年歲,還能在朝中留幾年呢?”焦芳嘆息着。
你看我,年紀這麼大,都已經年近七十了,能對誰造成威脅嗎?
我入閣,那一定是個人畜無害的老好人啊,那爲啥都不考慮我呢?非要推你們自己人,但關鍵是,你們的自己人政治傾向那麼明顯,難道就不考慮到雙方博弈的問題?
沈祿嘆道:“這倒也是,焦學士到底也並未開罪過誰,在朝中名望如此之高,要是這次會試以你爲主考,的確是合適。且經歷過己未年那件事之後,會試主考估計也沒幾個人會去爭,焦學士可說是爲國分憂啊。”
焦芳道:“那就是啊。”
沈祿琢磨了一下,起身道:“要不這樣,我就想辦法去疏通一番,看是否有機會提上一句。若對這件事,真有廷議什麼的,我也一定支持焦學士您。”
“好。”焦芳也起身,行禮道,“拜託了。”
“這是說哪裏話?焦學士您德高望重,肯紆尊降貴到敝人府上,是敝人的榮幸,特地準備了一點薄酒……”
沈祿當然是想藉機跟焦芳好好談談。
換了一般的朝臣,他這種邀請,多也沒有實際意義,一般人是不會留下與他把酒言歡的。
可焦芳畢竟不是一般人,教坊道:“那就卻而不恭。”
……
……
東廠。
楊鵬正在聽取牟斌的彙報,而另一邊,則站着新任的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王時。
楊鵬現在每次有大事,都會帶上王時,看似是指點,但其實更多是爲了表明他跟王時關係親近,同時也想讓王時成爲他的“自己人”。
也是楊鵬知道,張周對他幾個老丈人都不錯,王時也是通過張周的關係才爬升到現在的位子上,是他楊鵬值得收攏之人。
“人已經往東邊送去了。”牟斌說這話時,還特地打量了王時一眼。
楊鵬大概體會到牟斌是什麼意思。
這是把寧彤送到港口去了,既是他楊鵬的人情,其實也等於是告訴張周,朝中有什麼事,他楊鵬能頂得住。
但又因爲是給張周送個女人,在王時面前就不好說太深。
楊鵬笑道:“送去就好,本來就是無中生有的案子,也是太醫院那邊的人小題大做,至於京城的事情,還是不能只看表面。”
王時在旁一副受教的模樣。
其實他很清楚牟斌說得是什麼,而他心裏可不敢有任何的怨言。
這就要提到老王家的傳統,本來把王明珊送給張周這件事,就是他家已故老爺子所做出的決定,而王越當初做此決定時,壓根也沒考慮過兒子會怎麼想,甚至兒子也會順着他老爹的意思在想,這是爲了家族,多麼合情合理的事情,父親高明……
別說是別人再給張周送女人,就算是張周再開口跟老王家要,老王家也是會毫不猶豫再送的。
牟斌道:“最近有關入閣人選的事情,朝中議論不休,好像是說,內閣所推之人,乃是楊廷和與樑儲兩位,朝中他人也在活動,也有想藉機進入到上聽處的。但因爲上聽處乃是陛下所委命,無須朝廷廷推,所以……”
楊鵬伸手打斷牟斌的話,不屑道:“那羣人在爭論個什麼?這不都定好的事情?陛下已表明,乃是翰林學士王鏊入閣,這事是不容商議的。”
牟斌嘆道:“可能是有人不死心吧。”
“呵呵。”楊鵬笑道,“想要改變這件事,誰說話都不管用,哪怕是王學士自己出來說,也是徒勞。只有陛下和那位張先生,他們說的才好使,朝中人難道連這都看不懂?虧內閣那幾位,還以爲是股肱之臣,卻不知那都是老黃歷了。”
王時道:“那楊公公,我們是否要做點什麼?”
“不用做。”楊鵬笑着道,“他人想爭取這入閣人選,還有爭取那吏部尚書之位,全都是在做一些徒勞無功之事,跳樑小醜罷了。陛下到了該公佈的時候就公佈了,這會陛下都不上朝,那羣人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呢。”
王時拱手道:“有楊公公和張先生這樣的能人在,陛下即便不上朝,也對朝中事清清楚楚。”
楊鵬急忙道:“可不敢這麼說,陛下真正信得過的,也只有張先生,咱這些人豈能與日月爭輝?倒是最近,我有一點小事情,想請兩位幫處置一下,兩位你們看……”
牟斌急忙道:“楊公公您儘管吩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