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 列土封疆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語不語字數:4064更新時間:24/06/27 02:07:38
    夜晚,西暖閣。

    朱祐樘身體大爲好轉之後,已經開始批閱奏疏,不過一次也並不能處理太多的公務,更多時候需要司禮監那幾位太監幫他打理和處置。

    而最近非要他親自處置的事情,也就是關乎到東西兩場戰事的功過賞罰。

    “……陛下,兵部已就有功將領提出封賞的方略,共有十幾個大項,關乎到錢糧和田地等賞賜,軍功之外是涉及到西北軍屯田的重新分配,兵部提請要在大同重新開闢幾十萬畝的土地,同時要興修水利等增加農田的灌溉,再就是這個……”

    李璋當晚負責在朱祐樘身旁伺候和講解,他將一份東西呈遞到朱祐樘面前。

    “也有人提請將蔡國公繼續加封,並將永平府等處賜給蔡國公,這關乎到來年春播新作物的事情,永平府地方上據說是已經做好準備了。”

    “哦?是嗎?”

    朱祐樘乍一聽這消息,還有些高興。

    朝中大臣終於開始上道了,居然主動提出要加封、賞賜張周?這免了皇帝很多事啊。

    可當他看到那奏疏時,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看起來是在幫張周,但更多是文臣在耍小心眼,當一個人有功勞的時候,下面的人主動提出來要給他加封和賞賜,分明就是在離間君臣之間的關係,朱祐樘雖然是個悶葫蘆,有社交恐懼症,但他心卻並不笨,相反他在內心有一套很清晰的人際關係處理模式。

    說白了,當有社恐的時候,往往也是腹黑的。

    下面官員的這點小心思,完全逃不過他的眼睛。

    “這哪裏是在給秉寬請功,根本是在給朕擺斷頭棋啊,這羣人,其心可誅!”朱祐樘毫不客氣去評價這羣人的動機和用意。

    李璋也是小心翼翼道:“此戰中,蔡國公雖未親自上陣,但背後策劃有功,論功的話應該以蔡國公爲首,以奴婢所見,若是要行賞的話,必定是要以蔡國公爲先的。”

    朱祐樘道:“那就按照他們說的,給秉寬爵升一等,同時將永平府正式賜封給秉寬作爲封地,尤其是永平府地方上的一些城池和港口等,一切都交給秉寬來打理。”

    “這……”李璋似乎有些爲難。

    朱祐樘問道:“你是不是也想替那些人說,此無先例呢?自古以來,萬戶侯都是朝廷對有功之臣的賞賜,就算是當朝,有功之臣賞賜封地難道沒有嗎?雲南、南直隸,就算並非是國姓的,也有自己的封地不是嗎?朕不過是遵照祖制罷了!”

    “是。”李璋趕緊應聲。

    “另外,永平府地方上的賦稅,一切都交給秉寬來打理,如果旁人覺得不妥,那這些賦稅等,就先以內府的名義重新進行分配,不走戶部了,如果朝中有人說三道四,讓他們直接來跟朕說。”朱祐樘顯得不耐煩。

    做決定已經無須通過朝堂,只需要他一言堂就可。

    李璋道:“永平府本就處於京郊,過去數年內,以賦稅等所收上來的,難以維繫,都是要靠別的地方來給調撥錢糧的。還關乎到薊州鎮的開銷用度,非常龐大。”

    朱祐樘皺眉道:“朕是把永平府的地賜給秉寬了,並不是說把永平府的防務也一併賜給他,難道朕還要將薊州鎮的開銷全歸到秉寬一人身上?那是靠朝廷養着的,不是要靠秉寬一人養着的……但以過去幾年……秉寬爲朝廷付出太多了。說來也是讓朕慨嘆,一個臣子,能爲朝廷帶來那麼多進項,一個人能頂半個朝廷了,就這樣還要對秉寬挑三揀四,那些人是怎麼想的?”

    李璋也不知該怎麼應答了。

    在一個盲目信任張周的皇帝眼中,張周就是完美的聖人,這會還不如隨聲附和,讓皇帝覺得你是自己人。

    至於直諫什麼的……壓根就不是他李璋的責任,況且李璋也壓根不是那種敢言直言之人。

    “來年薊州的預算增加,既然朕把永平府賜給秉寬,就不能讓韃靼人有機會去搗亂,朕至少要保證永平府地方上的安穩,再跟秉寬說,在永平府新開墾的土地,可以免賦稅三年……五年吧。至於怎麼免,或者是不是要免,讓秉寬自己來定,畢竟那是他自己的地界了。”

    朱祐樘本想給永平府的田地免稅。

    但再一想,那地方都賜給張周了,還說那地方的賦稅等都交給張周來打理,轉頭就說要免稅,那張周還能撈着什麼?

    不過免稅到底是賣很大的人情,如果張周來給地方上申請免賦稅,等於是讓地方百姓惦記張周的好,同時也更有動力去開墾荒地……北方靠近邊疆的地方,荒蕪的土地以及荒野也是很多的,免稅也是開墾荒地最好的手段。

    以至於皇帝都拿捏不準,讓張周自己去斟酌。

    大概的意思是……

    那地方是你的了,你想怎麼玩,隨你的便。

    ……

    ……

    夜裏,李璋踏着輕快的步伐,趕緊去找張周,要把“好消息”告知張周。

    他在路上就做好計劃,讓張周覺得,把永平府封賜的事情,是他李璋在背後出力,也讓張周覺得他李璋是“自己人”,而李璋爲了眼前的地位,也是煞費苦心的,畢竟他是最清楚楊鵬要接替自己的傳聞,也最怕自己失去皇帝的信任。

    關鍵不在皇帝怎麼用人,而在張周對他的態度如何。

    當他得知張周還在戲樓,也不顧是什麼時辰,直接就上門尋。

    人雖然是被請到樓上,但張周一時不出來,他也不着急,愣是把自己當成一個求見之人,坐在那幹等,以至於張周出來時,也帶着幾分歉意。

    “讓李公公久等,我這邊有點事,給耽擱了。”張周道。

    李璋陪着笑臉道:“先生您言笑了,您爲給朝廷做事,兢兢業業,咱家等您一會又如何?畢竟都是爲陛下效命的。再說,今日也並非是陛下讓咱家來的,這信兒,估計這兩日,陛下就會告知於先生您了。”

    “是何等大事,需要公公來一趟?如果是要等陛下傳告的事情,不如再等幾天。”張周似乎是懂“規矩”的。

    你李璋是來邀功的,但你所說的事,很可能是超出你職責範圍的。

    李璋道:“其實也並非什麼大事,乃是情理之中的,陛下要將永平府正式賜給先生您,並說永平府的賦稅歸您調配,甚至可以免除五年的稅賦等,甚至連徭役等事,也都是歸您調配。也是考慮到永平府最近要用人的地方太多,免得人手不夠。”

    李璋說到這裏,臉上已經帶着幾分諂媚。

    “先生,這事還是靠下面大臣爲您提請的,陛下說了,那些人其心並不善,或是想煽風點火,但陛下也就是藉着這股東風,直接給您賜封了,看似是順了他們的意思,其實到頭來惱恨的還是他們,讓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李璋說到這裏,又有一股跟張周同仇敵愾的憤慨,似乎是要跟文臣對着幹。

    張周臉色並沒有李璋想象中的欣然或是擔憂什麼的,反倒顯得很平靜。

    張周請李璋坐下來,李璋也趕緊問道:“先生可是覺得有不妥的地方?”

    張周微微搖頭道:“永平府的事,其實陛下早前跟我說過,還說到合適的時候,就會賜封,但當時我便提過,這種事最好還是經過朝堂,或者是乾脆不需要,我也並不需要一塊封地來做什麼事,我的根畢竟是在京城的。”

    “是,是,先生您大才,旁人都是想列土封疆,成一方諸侯,而您只是想爲朝廷做事,其實這是否封疆,也無足輕重,但您總需要有一片自己的地方,來施展抱負不是?”李璋似乎還很理解張周的境遇。

    張周道:“這事,我怕的不是朝中大臣反對,而是有人會暗中使絆。”

    李璋道:“不會的,在大明朝,也有不少列土封疆的功勳之臣,誰家沒點封地呢?”

    張周嘆息道:“永平府畢竟就在北直隸,緊鄰順天府,衆矢之的啊。且先前因爲永平府地方上出現了一些糾紛,我跟永平府地方上的關係,也並不是很好,關乎到開礦和造港口的事情,若牽扯到更多的役夫等事,更會引來地方民怨。”

    “這……”李璋都不知該怎麼接話了。

    皇帝賞賜給你那麼大一塊土地,還就在天子腳下,你居然還“挑三揀四”?對得起陛下對你一片信任嗎?

    張周道:“我的意思,若是李公公有意的話,也可以幫忙轉告給陛下。正式的賜封其實不必,在我看來,那邊可以作爲陛下的行宮所在,陛下可以出巡,也可以過去避暑等,若要巡視邊疆,隨時也可去。我的任務呢,就是替陛下打理這片地方……這裏可以作爲一個特區存在。”

    “特區?”

    李璋帶着滿臉的問號道,“咱家不是很明白先生您的意思。可否……詳細說說?”

    張周笑道:“大概的意思呢,這片地方,跟別的地方所用的政策不同,例如在土地稅賦上會減輕一些,畢竟很多地方是要種植新作物的,要改變原有的作物耕作,勢必會帶來一些損失,百姓也未必會接受,給他們一定的利益。”

    “在土地之外,礦稅是照舊的,礦稅仍舊是劃給朝廷,用以調撥開銷之用。在港口修造上,更多是用到商稅……在永平府經商,則會比其他地方抽取更高的稅,但允許各處的商賈自由往來。也就是說,在這片地方,可以不限制戶籍,最初幾年願意遷戶籍到永平府的,還可以免除兩年的徭役……”

    “至於港口建起來之後,往來船隻會增加,那邊也會承擔北方出海的重任,設立新的市舶司,往來船隻繳納的稅賦也要高一些,不過從南洋和西洋過來的貨物,將會從這裏運送到北方各地,商賈可以自行運送和買賣……”

    “同時也會在京師和永平府港口之間,修造鐵路,並用火車來進行運送,這些運輸同時也對商賈進行開放,朝廷收取他們運送的費用,可以運到京師,乃至西山,並從這些地方再轉運到北方各地,只要是江北之地,都可以用這套體系。各處再過水關和稅關時,將不必再繳納賦稅。”

    張周這一套說下來,李璋徹底傻眼了。

    但因爲所說的還算是通俗易懂,其實李璋也大概聽明白了。

    所謂的特區,就是跟大明別的地方都不同。

    “先生,咱家不是很明白,您是說……要增加商稅,您還想在這裏推廣經商的營生,那外地的客商還會來嗎?他們是逐利的啊。”李璋以他的見識,提出意見。

    張周笑道:“商賈是否來,除了看政策,也看這裏是否能給他們帶來利潤。如果永平府所產出的商品足夠多,是他們在旁的地方都無法買到的,以及這裏能打通南北貨物運送的障礙,成爲大運河之後第二條水上幹道,並且朝廷會用大批的船隻協助他們運動貨物,只是收取運送費,那他們爲什麼不來這裏呢?從南方運糧到北方,一年耗費的成本是多少?如果走海路,那他們的耗費就很低了。”

    “這……”

    李璋似乎又不太理解。

    張周道:“這麼一大盤的生意,一年進項個百萬兩,應該不在話下,如果再加上從海外運送回來的白銀和黃金,一年幾百萬兩,就等於是給朝廷帶來一倍的收入。”

    李璋臉上帶着稍微的驚喜道:“連陛下都說,先生您會給朝廷開源,是別的臣子所比不上的。”

    張周笑道:“這也是我開源的手段啊,北方要打仗,還要安民,最好不能影響到朝廷開銷的方方面面,河工和各地的賑災等也不能停,朝廷各家的王府、官府等,也等着朝廷調撥錢糧,這都是需要銀子的。只能是朝廷富了,才能實現對草原的底定,我也都是在爲朝廷着想。”

    “是,是。”李璋臉上帶着幾分羨慕。

    張周道:“陛下初步打算讓楊鵬楊公公前去港口那邊,以內府總管的身份,前去打理這些產業。我也會跟陛下說,我只是智囊,楊公公並不是替我做事,而是替朝廷做事的。一年進個幾百萬兩回來,朝廷無論做什麼,都就夠了。”

    李璋笑道:“不是朝廷夠了,是陛下夠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