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有進方有退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一語不語字數:4175更新時間:24/06/27 02:07:38
戲樓內。
華燈初上時,戲樓內的客人也非常多,張周仍舊是在自己的包間內,外面的喧囂似乎跟他沒什麼關係,他仍舊可以安心會客,或者是處置公務,再或是做一些簡單的事情怡然自得。
香茗在旁,張周所喝的都是皇帝賞賜給他的貢茶,他也沒覺得有多好,但茶香卻是能四散很遠。
一旁的程敏政坐在那,多少顯得焦躁不安,換了以前的程敏政,絕對不會爲了什麼事而對權貴折腰,而現在他自己就是權貴,或者說是身處高位了,他才理解到那股高處不勝寒,甚至需要摧眉折腰來面對張周。
時移世易。
連程敏政都沒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改變……或者是情面,也可能是局勢的變化,也可能是因爲……人心都是肉長的,有些時候也不得不屈從於形勢。
張周道:“我沒想到,竟還真有人來找我,去給謝閣老求情,那個人居然還是程學士你。”
程敏政尷尬一笑道:“都是老友,能幫上就幫,他所做的,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錯,或許吧……換老夫置身於他的立場,有些事也不得不做。”
說話之間,程敏政似乎非常理解謝遷。
張周笑道:“程學士倒是夠坦誠的,倒是那位謝閣老,怎麼都不肯承認他所做的事是經過他人授意的,或是跟誰商量的。”
“呵呵。”程敏政苦笑。
“但他說不說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果事情自始至終就是謝閣老一人的意思,那陛下或許也不會追究了,程學士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張周笑着問道。
程敏政無奈點點頭。
這還用理解什麼?
皇帝這是拿謝遷在殺雞儆猴呢,如果謝遷開始就不結黨,做什麼事也跟傳統文臣不是完全步調一致的話,就算有時候謝遷心直口快做錯事,皇帝也懶得理他。
“所以,這件事要看陛下的意思如何。”張周道。
程敏政道:“蔡國公你既然都跟我明說了,那我也直說,話雖是說,此乃陛下欽定的案子,但你一句話,可比旁人說多少都管用啊,可以說,只要你一句話,就能救他於水火,且你還能贏得他人的讚譽,既能幫人又能度己,何樂而不爲呢?”
張周笑而不語。
讓我賣人情當好人?怎麼好事全被你們佔了?
再何況,你程敏政到底知不知道應該站哪邊?難道你不知道,要不是我救你,你現在骨頭都變成灰了?還真以爲當年的鬻題案,只是簡單被人攻訐?要不是有人在背後捅你刀子,你可真是……
張周道:“我儘量吧,如果陛下問,我會說。但若陛下不問,那我不會去提,因爲我也要避嫌。”
程敏政道:“那你就是要迴避?請恕我的唐突,以我估量,陛下十有八九不會在你面前提這件事,因爲陛下也希望你避嫌。其實要不是西北突然又有了捷報,或許這件事就應該是不了了之。”
在涉及到朝廷問題上,程敏政也並不迂腐,也知道現在皇帝跟張周在謝遷問題上的態度。
張周笑道:“如果真的是不了了之,那該怎麼說?”
“何意?”程敏政似有不解。
張周微笑着搖搖頭道:“話說這爲官之道,在於一進一退,旁人都說我進得太多退得太少,實則不然,在涉及到與臣僚在意見相左時,往往都是我一退再退。現在我想進一步再退一步……程學士可明白我的意思?”
“這……”
程敏政稍微一琢磨,就知道張周的弦外之音了。
讓我去替謝遷說話,有什麼好處?
不能每次損失的那個人都是我吧?一進一退,其實就相當於是一種交換。
“若程學士覺得爲難,就當我沒說過吧。”張周道。
程敏政道:“此等事,我也做不了主,你看……”
“無妨,我可以先等等,以我之前所知,謝閣老上次在詔獄中,也沒受到多少虧待,或就是心受創,不過一個即將退下來的朝臣,再怎樣也該對自己的未來有所預期,相信他是能坦然面對的。”張周又做了暗示。
你可以回去找劉健和李東陽談。
我就當你是中間人,兩面跑腿,作爲我們談判的傳話人。
畢竟我張周跟內閣那兩位見面不合適,就由你來充當使者。
我也能經得起等待,你們也放心,謝遷現在於牢中不會被刑訊,至於他的將來就捏在你們內閣幾位的手裏,你們想讓他好過,還是不好過,全看你們自己的選擇。
……
……
程敏政走的時候才意識到,張周現在也不可能做一隻綿羊。
爲了緩和關係而去幫謝遷?
這麼高尚的事情,無異於在給自己挖坑,連他程敏政都知道劉健和李東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容得下張周,什麼各退一步的……還不如直接談條件,這似乎是替謝遷解決牢獄之災最好的辦法。
程敏政走之後,包間又有人進來,這次是孫上器。
孫上器是剛從永平府回來,風塵僕僕之外,還帶着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
“公爺,卑職已把這兩年開銷用度的賬目呈遞上去了,這次回京,就是帶一批錢糧回去,說是內府和戶部都給調撥,另外在您走這段日子,海港的大梁已經裝上去,第一艘船已經靠岸過,將南方的一些物資運上來,又是一大批……”
“按之前的聖意,這批物資先留在港口用以調度之用,無須送來京師。不過現在各處都已經在問,來年開春之後的出海何時進行,還有要帶多少錢糧兵馬一起去,有商賈似乎也想跟船一起出海,有的已經在買靠泊的席位。”
“暗中透出風,說是一次出海需要給二百兩銀子,商賈那邊仍舊是趨之若鶩,就算說漲到五百兩,估計也有不少人想去……”
孫上器已經初步具備了當一個城主的氣勢。
作爲錦衣衛千戶,本身只是個武將,但因爲跟張周時間久了,他開始對經濟學還有管理學有了一定的認識,並且開始利用一些身邊的資源,爲修造新的城池和港口服務,屬於張周跟地方上溝通的橋樑。
張周笑道:“那些商賈,大概只聽說我們出海運了多少白銀回來,以爲是有利可圖,所以都想跟着一起去。但要知道,在海外之地是沒有什麼貿易的,只有掠奪,也就是只有拳頭夠硬,才能把資源給帶回來。白銀、黃金,是他們眼中最值錢的東西,但在我看來,這些也不過是我們掠奪所帶來的副產品。”
孫上器道:“卑職不是很明白,那到底要不要帶商賈一起出海?”
“可以帶他們去南洋,別的地方……他們願意去,也可以,但也告訴他們,別死在船上。出海刨食可不是簡單的走一趟,能熬得過旅途辛苦,還要熬得住異國他鄉的瘟疫、戰爭,就跟他們說,願意出資修築港口的,有優先出海的權限,就好似之前分紅的商賈,回頭把那羣人的紅利給兌了,再找一批人進來,多造幾條船,多鑄幾門炮……”
張周的造船出海大計,是從南京籌措錢糧開始的。
而當時所提的,就是給南方出資造船的商賈分紅的權力,最初很多人也並不是爲了分紅而加入,畢竟都覺得出海撈得好處不現實,更多是出錢對張周的一種巴結,爲了換取朝廷的支持。
但隨着弘治十四年出海的順利迴歸,海船帶來了大批的金銀和物資,讓所有人都眼紅。
張周要做的,就是讓那些最先投資的人看到回報,這樣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加入進來……至於後面的人能獲得多少回報,張周是不會做任何承諾的,但仍舊會有很多人出資,一頭扎進來。
……
……
孫上器跟張周坐下來,把永平府的事跟張週一一說明。
“……現在錢糧調配什麼的,基本都沒問題,可就是……人少了點,最初那幾千人,到現在有兩三萬人,還有大批的軍戶和百姓在往那邊遷徙,可還是在一些行當上招不到人,尤其是出力的活計,現在所開的價錢很高了,永平府地方上能用的閒人都用上了,還是不夠……”
孫上器說着,眼巴巴望着張周,“要不要跟陛下提,從旁的地方再調人過去?京營……或許也可。”
張周道:“港口相當於是一座新城,百廢待興欣欣向榮時,最需要的就是人,這點也不出我的預料。工期會延緩一點,目前看來也只能先這樣。調人的話,本身不符合大明戶籍的規則,只怕又會被人非議,回頭讓人到北直隸和山東等處,調一批人回來……另外遼東那邊也會調人回來,女真人,以及朝鮮人……他們也會遷徙過來。”
孫上器問道:“會不會來不及?”
張周笑道:“這座城,或許要等幾十年或是上百年之後,才體現出其價值,爲何要急於一時呢?以目前移民的速度,如果再過個幾年,你說人會缺嗎?可能就是初期步子邁得太大吧。”
“是。”孫上器行禮。
“你回京之後,趕緊把家眷安頓一下,是要一起帶過去了吧?另外再把京城的事多處理一下,不必那麼忙,年初或許唐寅就會回來了,等他回來,就會以工部右侍郎的身份過去主持這些事,到時很多不方便你出面的交接和應酬,都由他去就行了。”
唐寅畢竟是朝官,且是文臣。
孫上器再牛逼,也只是個錦衣衛千戶。
無論孫上器如何努力,在某些事上也無法完成。
“卑職明白。”孫上器起身,“公爺,還有一件事。永平府那邊的幾個工坊,同時也都在招工之中,現在人倒是不怎麼缺,就是缺……各處調配的材料,您看是不是……”
張周把他的紡織工坊等也都逐漸轉移到了永平府。
因爲那些輕工業所用的工人,很多都是女工,而這時代女人社會地位低,她們能出來做營生,只要是在這種女性聚集的工坊,並不會帶來多少社會問題,甚至很多人搶着去。
這就帶來女工工人多,產能跟得上,但原材料跟不上的問題。
畢竟大明很多輕工業原材料的數量,是按照本來原始落後的生產效率所配給的,張周這邊突然把生產效率提升上來,一時間在沒有化肥等增加原材料產量的前提上,是很難把材料短缺的問題給解決。
張周道:“這就需要地方官來協助了。陛下已經準備找幾個在地方政績突出的人,或者是有抱負的人,讓他們在一些省分開始大面積增加草棉等種植,除此之外,我們還會從海外進行採購……有時候可能也無須採購,直接搶回來就行。另外海外地廣人稀,在找一些部族的人,幫我們種植便可……遼南等處,也會開闢很多的農田,協助生產……還有北方各地的屯田……這個只能慢慢解決了。”
孫上器道:“卑職只是把困難提出來,有公爺您在,相信這些都在預料之中。”
張周點點頭道:“開春之後,北方可能會用到一大批的布料等,之前預設的幾批,可有造出來?”
“年底能造的,據說都已經造好了,具體的……卑職不太清楚。”
孫上器畢竟不負責工坊的事。
“賬目帶來了?”張周問道。
“是。”孫上器道,“人就在外面等候,是否給公爺請進來?”
“嗯。”
張周點頭,“你先忙你自己的,我不是你的直屬上司,你的公務之事,也無須跟我彙報。去吧。”
“是。”
……
……
孫上器纔剛出門,另外一名幫張周打理工坊的人,黃趙氏,便抱着個賬冊進來。
在她身後,還跟着個跟班模樣的人,跟班模樣的人手上帶着個木匣,顯然裏面也有涉及到工坊的賬目和資料等物。
“無關的人先出去。”張周道。
小跟班把木匣交給了黃趙氏,隨後出門,而門被關上之後,黃趙氏才緩緩走到張周面前來,然後很恭敬跪下來。
“起來說話。”張周道。
黃趙氏緩緩起身,將賬冊放到張周面前。
張周拿起來看過,隨手一指道:“坐。”
然後這女人便坐下來,顯然她在張周面前很拘謹,雖然是大戶出身,但家族再大,也跟張周這種當朝權貴是沒法比的,而她一介女流卻可以跟張周平起平坐,是她認爲不真實的。
以至於她都不敢正面面對張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