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捉摸不定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一語不語字數:4238更新時間:24/06/27 02:07:38
寧彤和朱陳氏坐下,而陳氏女作爲張周的扈從只能立在身後,畢竟在三女之中,她地位是最低的。
朱陳氏上來就陳述了有關平江伯家中嗣爵的情況。
“家兄近日仍舊在爲父母靈堂守孝,特地想請先生代爲上請,以家兄能早日繼承爵位,以便能維繫香火……”
朱陳氏說話時,顯得很剛毅。
一年之內,死了爹死了娘,陳銳還是窩窩囊囊而死,現在誰提到陳銳都會恥笑。
以前嘲笑是陳涼酒,現在嘲笑是到死都沒能爲自己正名,反倒受了朱暉案的牽累。
張周笑道:“你兄長有香火能繼承家業了?”
朱陳氏臉色不太好。
陳銳就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卻沒孫子,這也是陳銳一直的遺憾,後來陳銳兒子陳熊死之後,所繼承爵位的也是陳銳弟弟家過繼過去的子嗣,等於說陳銳這一脈算是斷了。
而陳熊本身又沒什麼能耐,以至於現在陳家要出來說話,都要靠朱陳氏。
張周道:“知節出征未歸,你的孃家事其實最好等他回來之後再提。”
朱陳氏道:“可是家兄繼承家業的事,因爲嗣爵,而耽誤了大半年,如果來年開春再不能把這件事定下,只怕外人會對我陳家多有閒言閒語。”
“能有什麼閒言碎語?會說令尊把到手的爵位給丟了?”張周說話帶着幾分不客氣。
朱陳氏低下頭,沒應答,但其實也等於是默認了。
陳銳死了,兒子不能繼承爵位,外人一定會說,皇帝是不打算讓平江伯的爵位再傳下去了。
“回頭讓你兄長到軍中效命,想要嗣爵,還是要拿出點能耐,就算不能在疆場上建功立業,也不能光靠祖上的隱蔽來混日子,再說伱們祖上的那點功德,只怕也被令尊給消磨殆盡了!”張周說話仍舊很難聽。
一旁的寧彤聽了都不由蹙眉。
張周這是很毒舌啊,罵人不揭短,張周分明一個罵人的字都沒有,但好像是刀子一樣往眼前小女人的心口戳。
“先回去吧。”張周道,“在知節回來之前,你還要把安邊侯府的事都打理好,也不要總想陳家的事,知節也算是個重情義的人,就算……嗯……他也會……嗯。回去等消息吧。”
朱陳氏起身行禮告退。
而一旁的寧彤則用好奇的目光望着張周,似乎是想從內心把張周的話給“完形填空”。
張周說得好像是朱鳳這位新婚的妻子,但言語之間卻好像是在指代她。
沒說出來的話,不分明就是“朱鳳就算冷落你,但也還是會幫你完成家族內部的事”、
寧彤想到自己的遭遇,大概朱鳳只能當朋友,而做不了夫妻吧。
……
……
“你爲何要這麼傷她?我看她,爲家裏的事很上心,能幫就幫幫。”在朱陳氏和陳氏女都退下之後,寧彤單獨留下,卻好像是在爲朱陳氏抱不平。
“砰砰!”
張周敲了敲桌子,道,“這位夫人,你是誰?你在教我怎麼做嗎?”
寧彤瞬間意識到,自己也沒跟張周熟稔到可以教張周做事的地步。
張周道:“有什麼事,快說吧。”
這話讓寧彤也覺得羞慚,她道:“先前你所給的藥方裏,很多藥,我跟太醫院的人提過,他們推諉說無法找尋,且還說不能對宮裏的貴主用不明來歷的藥物,我在京中很多藥鋪問詢過,他們都說沒聽說過這些藥,有的藥有聽說過的,也說沒法採購回來。”
張周問道:“那這些藥,你非要用嗎?”
寧彤道:“我想……跟他們不一樣。”
爲了特立獨行而特立獨行,張周發現,其實有時候寧彤還挺像他的,這女人追求的東西就是“與衆不同”,可能在婚姻上已經破罐子破摔了,現在好不容易另闢蹊徑有了些許成就,讓寧彤更加肆無忌憚去做一個不容於世俗的女人。
張周點點頭道:“缺什麼,列下來,送到這裏來,回頭會有人把這些藥給你送過去。你藥鋪的生意能不做就不做了,專心打理好宮裏的事。”
“我……我也很久沒入宮了……”寧彤突然提了一句。
張周道:“是皇后不讓你入宮了?”
寧彤微微點頭,顯得有些爲難道:“自從賢妃跟皇后的關係緩和之後,賢妃平時有什麼小病,也不敢再讓我去診治,之前還會召我進去,跟我閒話幾句,但後來……皇后盯得緊,也就不敢讓我去了。”
賢妃本身就是浣衣局的罪女出身,她哪裏有膽量跟張皇後這樣強勢的女人鬥?
就好像朱祐樘那老孃一樣,生怕宮裏的女主人不爽,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何況賢妃還要保兒子朱厚煊。
張周道:“不入宮,就沒法活了嗎?這都已經冬天,宮裏生病的人會逐漸增多,太醫院的人太過於庸碌,逐漸他們就會記起你來。朝中也會有達官顯貴家的內眷,需要你去問診,如果你不知道該怎麼攬生意……嗯嗯,那就過來,平時就在這裏,我有時間過來,你就陪我喝喝茶。”
寧彤微微蹙眉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人?”
張周聳聳肩道:“愛來不來。今天我沒閒暇給你指點醫術上的事情,先前給你的醫書你好好研究。爲醫者,若是連基本的醫術都不能精通,很容易爲人所趁的。”
“哦。”寧彤點點頭。
張周本還想提示寧彤一些事。
但看寧彤現在心高氣傲的樣子,連來求人都不知道說幾句好聽的,就知道這女人現在還不上道。
可能這種女人要吃個大虧,才知道這世道險惡吧。
“記住,不要隨便拿我給你的藥方去治病,儘可能用那些常用的藥方,這樣出了事也沒人能攻擊你。否則,就算你的藥管用,別人也會趁機來攻擊你……多說無益,走吧。”
寧彤聞言起身。
她也想問問張周,爲什麼藥管用也不能用。
似乎她還不太理解。
因爲在她的印象中,她能在宮裏立足,就是靠那些新奇的藥方,況且那些藥方都是張周給她的,能出什麼事?
再或者說,就算出了事,大概也是張周的責任,自己只是個負責治病的人,怎會有麻煩呢?
……
……
寧夏,花馬池。
張懋在鍾德才、柳景二人的陪同下,正在聽取麾下將領對於過去幾日探查情報的彙總,張懋的臉色愈發凝重。
“……花馬池周邊百里之內,哨騎已跑了個遍,往北去得最遠的,有過一百五十裏的,仍舊沒有小公爺和馬總兵的任何消息,也未發現任何有過兵馬的跡象……”
“韃靼人撤兵之後,沿途燒燬了不少的村寨和部落,抓到部民也經過一番審問,確定沒有大明兵馬過境的消息……”
張懋聽到最後,人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柳景道:“先退下。”
隨後麾下將領退出了屋子。
張懋這會已經徹底忍不住,就差要仰天長嘯了。
鍾德才在一旁分析道:“公爺,實在不必過分擔心,沒有消息或就是好消息呢?這說明,小公爺沒有跟馬儀走這一路,他可能是往東邊去了,也說不準啊。”
柳景瞄了鍾德才一眼,卻好似是潑冷水一般道:“當初出兵的時候,報上來的,是馬儀帶着人馬往西北方而來,這都已經過去半個多月,無論他是否得勝,也該有個消息了。如果到現在都沒消息,那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鍾德才有些不滿意,微微皺眉。
就差說,你非要把話說這麼喪氣是吧?那位小公爺就是非死不可了?
柳景道:“張老公爺,您也該明白,令郎跟馬儀出征,就是一時被功勳矇蔽,這種出征怎可能會有結果呢?連那位新建伯都鎩羽而歸,他們也把出征草原看得太簡單了!”
張懋也是有些不服輸一般道:“如此說來,吾兒就沒有取勝的可能?”
“唉!”柳景嘆道,“咱要認清現實啊。韃靼小王子巴圖蒙克,麾下數十萬精兵,過去幾年在草原上興風作浪,就算大明出兵有一定的進展,那也沒傷其筋骨,令郎與馬儀不過帶兵數千,就敢跟韃靼正面交戰,甚至還在這麼個冰天雪地的環境,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佔。”
“咳咳……”
張懋聽了之後,似乎也在心中默認這說法沒毛病。
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兒子。
如果相信的話,也不至於會上疏參劾馬儀。
柳景嘆道:“現在就怕最不好的結果,那就是……”
“別說了!”張懋伸手打斷柳景的話,冷冷道,“就算兵敗,老夫也相信吾兒能回來!他爲大明鞠躬盡瘁,難道連條命都保不住嗎?”
“公爺……”
柳景似是想勸說張懋認清現實。
你兒子沒了!
且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那種。
鍾德才道:“侯爺,您讓公爺冷靜一下可好?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
柳景似乎目的還沒達到,語氣仍舊顯得咄咄逼人道:“若是令郎真的沒了……咱是不是也要把這件事……做一些文章?有人害您失去世子,難道這件事……就算了嗎?”
張懋本來心情就已經有些沉痛了,畢竟兒子已經處於凶多吉少的局面。
他轉而用驚訝的眼神望着柳景道:“你……你是想讓老夫用吾兒的命,去參劾王伯安?他……他……”
柳景道:“公爺,若是令郎真出了什麼事,難道就讓他白死了嗎?他所做的一切,雖都是爲了大明,難道不也是在爲英國公府嗎?”
張懋一臉悲切道:“吾兒難道要用一條命,讓陛下憐憫於英國公府,讓陛下憐憫老夫這把老骨頭,以換得老夫苟且偷安?老夫……老夫豈能做如此無恥之事?”
柳景急忙道:“公爺,這並不是在利用令郎,而只是申明道理。”
鍾德才也趕緊道:“是啊公爺,咱要爲小公爺申訴,小公爺分明是被馬儀給矇蔽了!那位新建伯,分明也是居心叵測。”
“行了!”
張懋一甩袖道,“讓老夫冷靜冷靜,這兩日……老夫誰都不想見,老夫……就想一個人靜靜。”
……
……
官山一戰結束數日,從寧夏到延綏,再到偏頭關、大同,一點消息都沒有。
也是因爲馬儀選擇了直接撤回大同的戰術,等於說不經過大明其餘邊鎮的領地,連捷報都沒往這邊傳,是準備直接去給王守仁一個“驚喜”。
馬儀別的不行,在巴結上司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他是宣大總制麾下的將領,並不對三邊總制負責,所以他沒打算去把獲勝的消息告訴王瓊和他麾下的官將,而是準備直接去找王守仁邀功。
這也使得奏捷的日子被延後數日。
卻說這天,張懋還躲在房間裏獨自悲慟中,人也有點魔怔,卻是肚子餓了,讓人送來了晚餐,卻還沒等拿起筷子,這邊鍾德才心急火燎而來。
“不是不讓你來打擾老夫嗎?”張懋朝着鍾德才發火。
鍾德才往飯桌上一瞧,有酒有肉,菜餚不可謂不豐盛,關鍵是旁邊還有個陪酒的婦人……
這讓鍾德才非常尷尬。
心裏也在琢磨……你不是在沉痛哀悼你兒子嗎?就這麼哀悼的?
“公爺,有大事。”鍾德才急忙收攝心神道。
張懋突然一驚,略顯慌張道:“韃子又殺來了?”
鍾德才也沒想到張懋會這麼窩囊,心裏也只能替張懋辯解,這是緊張戰情,不是害怕。
“公爺,是小公爺有消息了!”鍾德才道,“剛有人來傳報說,夜不收在北邊二百裏之外,聽說韃靼人打了大敗仗,兵馬正在潰散中,聽說還有不少的部民正在往大明邊境這邊而來,說是要投靠大明的。”
“敗仗?”張懋皺眉道,“德才啊,這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吧?”
先說我兒子凶多吉少,又說我兒子一定死了,現在又告訴我,我兒子可能打了勝仗?
玩我呢?
鍾德才道:“據韃靼人自己說,大明亮的軍旗,是新建伯的,照理說這寧夏北邊……這會能亮此軍旗的,大概只有馬總兵那一路人!”
“這……消息準確嗎?”張懋都有些無所適從。
不知是該喜還是悲。
剛參劾完馬儀,告訴我馬儀有可能打了勝仗?還說我兒子有可能還活着,也可能一起打了勝仗?
我參劾我兒子?
然後被我兒子用實際行動給教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