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後院起火
類別:
歷史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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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不語字數:4334更新時間:24/06/27 02:07:38
清寧宮。
周太後端坐在那,不似平時慵懶的模樣,卻好像很關心朝事一般,而她面前坐着的,正是她的好孫兒朱祐樘。
“皇帝啊,哀家其實就是想問問,你對英國公到底是怎麼想的?人家好歹也是幾朝的忠良,大明能延續到今日,也有人家一份功勞了,就算你器重秉寬,但也不能就這麼把英國公丟到山旮旯,讓他在西北自生自滅吧?”
周太後的言辭,似是在替張懋說話。
朱祐樘道:“皇祖母,孫兒的意思,其實是想讓英國公可以替舊勳彰顯一下武功,朕不會鼓勵他們躺在祖蔭裏過日子,就好像保國公一樣,孫兒也都是對他們委以重任,只是他們不爭氣。”
“唉,都是個老頭子了,不靠祖蔭靠什麼?你也是的……這樣,你再派個能人去把他的差事給接替了,這樣不就皆大歡喜了?”
周太後的話,也讓朱祐樘稍感意外。
以往周太後只是在周家,或者是涉及到他納妃的事情上,才會那麼執着。
而現在周太後明顯有點干涉朝事的意思了。
一個後宮的貴婦,再牛逼也不過是皇帝的祖母,憑啥就能對皇帝的用人指手劃腳呢?
朱祐樘道:“這樣……不好吧。”
“你是怕秉寬不樂意嗎?”周太後問道。
“絕對不是,秉寬對於英國公出征的事,並無什麼主張,是朕決議要改變舊有的一切,這無關乎秉寬。”朱祐樘習慣性去替張周說話。
他怕老太太誤會,這都是張周的“陰謀”。
周太後道:“哀家也覺得,秉寬不是這樣的人,有人惡意傳言,說是他張秉寬想上位,才會排擠保國公和英國公,但哀家跟他相處過,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他生性隨和,怎會那麼斤斤計較呢?”
“皇祖母說的是。”朱祐樘興奮起來。
眼神都有了光彩。
在誇讚張周這件事上,他好像能跟周太後達成共識。
但卻不知道,有時候老狐狸就是把準了他的脈,故意順着他的意思,說幾句他愛聽的話而已。
周太後嘆道:“可你也知道,秉寬做得再好,他再謙遜,可旁人對他的非議,卻總不會少的。”
“兒臣會懲治那些人的。”朱祐樘握緊拳頭。
好似誰跟張周作對,他就跟誰沒完。
“你要以德服人,不能靠武力,哀家知道,你做出的決定,想收回也難,哀家是那種不知進退的老人嗎?這樣,就算你暫時不能把英國公調回來,你也給他家裏多一些賞賜,讓他家裏的人知道你的態度。”周太後似乎鐵了心要幫張懋。
朱祐樘道:“皇祖母,想問您一句,是有人跟您說過什麼嗎?”
“沒有。”周太後道,“哀家只是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跟舊勳過不去,就是跟你的皇位不過去,你可別忘了,幾十年前……他們可是鬧出一些事情來的。”
朱祐樘神色明顯拘謹起來。
周太後雖然沒明說,但大概也知道這說的是奪門之變。
武人連皇帝都敢算計,何況是同僚大臣?
“哀家只是怕你把關係鬧得太僵,最後不好收場,有時候你是器重秉寬,但你不想想,秉寬在朝中的人緣,不還是靠都督府給撐着?如果都督府那邊他都落勢了,誰還會力挺他?就算是朝中有些草是倒向他的,可一旦風勢不對,他們往哪倒還說不定呢。倒是一些舊臣那邊,刮不颳風,草都牢固長在他們那邊。”
周太後自然拿出了一種“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好”的態度來。
其實朱祐樘並不喜歡聽這些,可面對老太太,他又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來。
“皇帝啊,治國不是靠一個人,秉寬再好,他也只是獨木,無論你如何用他,都不要寒了朝中舊勳的心,家國有事,朝中那些文臣未必能撐得住,但這些舊勳,可都是能在你左右驅馳的。”周太後繼續循循善誘。
朱祐樘道:“孫兒覺得也未必,有事,還不一定誰在頂着。”
“唉,你可以這麼想,但不要說出來,尤其別讓他們知道,這樣吧,最近正好命婦要入宮,哀家先從她們那邊通通氣,讓各家都安定下來,以後朝中有什麼事,多商量着來……哀家也不逼你把英國公給召回來了,你就協助好他打這場仗,哀家也就不說什麼了!”
……
……
朱祐樘從清寧宮出來,憋了一肚子火,卻不知道往哪發。
以他以往仁孝之心,是絕對不會生周太後氣的,但現在他明顯覺得老太太有點偏袒舊勳。
跟在後面的李璋小心翼翼,絲毫不作聲,也是怕被遷怒。
“是誰跟太皇太后提及秉寬的事情?以及誰跟她見過,打過招呼的……一併查出來!”朱祐樘突然朝李璋發火。
“是。”
李璋心裏憋屈。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明明我就是個旁觀者,這還能跟我扯上關係的?
朱祐樘憤憤然道:“現在有人通氣,都能通到內宮來了,朕現在跟微臣周旋過了,還要再跟家裏人勾心鬥角嗎?”
李璋這次不敢隨便接茬。
他聽出來,皇帝這是對老太太有意見了。
以前老太太在朝事上稍微指點朱祐樘兩句,朱祐樘非但不會動怒,還會心下感激。
但現在……
“給蔡國公府上送賞賜,至於英國公就不必了,再給加個世襲錦衣衛指揮使的官爵,另外賜給田宅等……秉寬爲朕找回來幾百萬兩銀子,這都是他應得的。”朱祐樘道。
“是。”
李璋心裏這才稍微鬆口氣。
皇帝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才好,如果找不到,那他才叫倒黴呢。
現在皇帝的方略,就是給張周加官進爵,再多給賞賜,那皇帝心裏平衡了,大概就不會對這件事那麼糾結了。
……
……
謝遷府上。
當天禮科給事中蔡峯來訪,告知他有關幾名參劾王守仁的人下獄,謝遷突然感覺到大事不妙。
“幾時的事情?”謝遷問道。
蔡峯也顯得很着急道:“就是今日過午之後的事情,人是被從衙門裏直接帶走的,本還以爲只是例行問話,誰知道是被直接押去北鎮撫司了,入夜之前都沒出來,科道的人都覺得事態嚴重,可現在也都毫無辦法。”
謝遷擺擺手道:“跟我說也沒用,我總不能去跟錦衣衛要人吧?他們既然敢抓人,必然是有上面的吩咐。”
蔡峯道:“您看,會不會是……”
“你想說什麼?慎言!”謝遷嚴詞教訓。
大概的意思,就算你覺得這件事是跟我們內閣授意有關,你也不能把這件事往旁的事情上聯想。
事到這幾個人頭上就算中止了,否則事態擴大,誰把他們給撈出來?
“閣老,您趕緊想辦法,要是在詔獄裏過夜,按以往的經驗來說,必定是要受刑的,這都只是幾個動筆桿子的,他們可沒見過這種陣仗,要鬧不好的話……”
“我還不知道他們的身子骨經受不起酷刑嗎?”
“唉!”
謝遷道:“你先回去,從後門走,別讓人看到你,下次再有什麼事,讓人送封書信來,別這麼直接走正門!或者有事直接朝上說便可。”
蔡峯道:“您覺得,這種事敢在朝上說嗎?這要鬧不好,朝上又要……被陛下訓斥的。”
“你們就是太瞻前顧後!也罷,這件事雖不是因你們而起,但你們做事也有些過火的,聯名參劾也好,還是分開參劾也罷,總歸是……唉!”
謝遷明顯也是想把責任往言官身上推。
但他似乎又知道,這推不掉了。
如果皇帝非要拿參劾王守仁的人開刀,那他們很難不把背後教他們這麼做的人給供出來,那他謝遷很可能是要被牽累其中的。
……
……
謝遷連夜去李東陽府上。
這也是他這兩年,唯一一次夜間去拜訪李東陽,還是因爲朝中事務的。
畢竟平時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完全沒必要搞這種私下會晤,落旁人口實。
“你先說,是陛下下旨拿人的,還是錦衣衛自行辦事?”李東陽倒顯得很鎮定。
謝遷道:“錦衣衛沒有得到聖意,敢拿人嗎?”
李東陽道:“以目前的情況看,倒也未必。”
謝遷一怔。
他隨即明白,李東陽的意思是說,現在錦衣衛做事可不全是聽命於皇帝,有時候李璋也有權力下令,而張周對錦衣衛的干涉也很多。
“賓之啊,你知道不可能就行了。”謝遷有些着急。
你李東陽這不是鑽牛角尖嗎?
就算李璋和張周對錦衣衛的影響再大,他們能不知道下言官詔獄是多大的事?他們敢亂來嗎?
“於喬,你是不是覺得,這件事陛下可能會深究,最後落到你我身上?”李東陽問道。
“這還用說嗎?陛下顯然是動了真格的,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沒感覺張秉寬做過什麼呀!”
謝遷也是想不明白的。
照理說這件事,本身其實是有實權太監參與其中的,如果皇帝真有什麼風聲,應該會有人暗中通風報信。
但現在卻沒有。
突然皇帝就下旨拿人,他謝遷甚至沒經過蔡峯的提醒都不知道。
李東陽道:“參劾王伯安……這件事本身就值得商榷,王伯安調兵,雖有不合規的地方,但並不違背西北將帥的準則,倒若是張秉寬揪着朝臣光說不做這一點,先挑起陛下的怒意,再提有人參劾做事的王伯安,陛下不動怒才怪。”
“你是說,還是張秉寬在搞鬼?”
謝遷面帶不解。
李東陽道:“若我是張秉寬,或就會這麼做。”
顯然李東陽對此還是有先見的,只是當時礙於是由劉健和謝遷提出的策略,他沒多加反對。
只是他沒算到,其實這件事根本不是張周在煽風點火,而是陸完。
至於蕭敬,他明明知道事情的進展,卻並不通知內閣,也是想明哲保身。
蕭敬不是爲了保他自己,而是爲了保住司禮監內部的傳承秩序,說白了他是在保韋彬。
謝遷道:“那該如何?”
李東陽舒口氣道:“若真是這樣,陛下要拿參劾的言官問罪,也只能裝作不知,切不可在朝中論救,陛下如何定罪也無須我等來非議。”
“賓之,那可是……我們讓他們這麼做的,就這麼……放棄他們了?”謝遷顯得很不理解。
讓他們參劾王守仁的是我們,現在出了事,我們就袖手旁觀?
李東陽道:“我們出面,就是火上澆油了,而陛下或就等着我們出面,到時就可以將罪責往你我身上引,到底是你我在朝重要,還是他們?”
“這……”
謝遷有點惱恨。
這是害了那些言官,明明一切都是我們造成的,我們卻對他們即將遭遇的苦楚無能爲力。
良心過不去。
“這才是對他們最好的結果。”李東陽道。
謝遷道:“若他們真將你我牽扯出來呢?”
李東陽問道:“你覺得到時陛下會怎樣?陛下會當面質問你我,還是將你我送到詔獄裏?只要你不出面裝作不知,陛下是不會把你我怎麼樣的。”
死豬不怕開水燙。
皇帝不會主動挑破跟文臣和睦的關係,哪怕有人舉報他們內閣成員,皇帝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要是內閣成員跑到朝堂上去爲下獄的言官求情,就等於是火上澆油,逼着皇帝不得不把這件事往他們身上栽。
“這……唉!”謝遷顯得非常不服氣。
“張秉寬……”李東陽的關注點卻完全在張周身上,“他能不聲不響做出這麼個事來,這是不打算與我等同殿爲臣了,要真是這樣,那也是該卸加緊佈局,讓英國公對他懷恨在心。”
“怎麼佈局?王伯安都派兵過去了……”謝遷道。
“你以爲,王伯安派幾千兵馬,就能相助英國公疆場建功了?王伯安再懂兵法,他也沒法猜到韃靼人在何處,且韃靼一直都只是在寧夏周邊活動,不會給大明兵馬決戰機會的。”李東陽道。
謝遷道:“但他也不至於會兵敗吧?”
李東陽道:“只要他顆粒無收,那我等就親自出來參劾他!勞民傷財無所進益,就是禍國殃民,他以往種種劣跡,也一併參劾!”
“我們?”
謝遷有點不解。
這不是說要激起張秉寬跟張懋的矛盾嗎?爲什麼要我們親自出面?
李東陽冷冷道:“你放心,無論是誰出面的,張某人他都該知道,是誰的崛起讓他落到現在的下場,到時他自然也會知道該恨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