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他的下場你的榜樣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語不語字數:4239更新時間:24/06/27 02:07:38
    張懋見過皇帝之後,氣得是渾身顫抖。

    但也無計可施。

    什麼以退爲進,什麼借坡下驢,在皇帝那一概都不好使,現在皇帝就是讓他去領兵,他也沒什麼選擇。

    「張老公爺,您看還需做何準備?咱家會替您去安排。」

    李璋負責送張懋出宮,笑盈盈的模樣,在張懋看來這就是個看自己笑話的。

    張懋道:「老夫要準備的地方不少,可也沒想好究竟準備什麼,對於領兵之事完全是毫無章法,李公公,敢問一句,老夫就沒旁的選擇嗎?」

    「呵呵。」

    李璋笑着道,「您怕是也看清楚了,想讓您去領兵的,除了陛下之外,還有朝中的那些文臣,陛下可沒有跟他們打過招呼,反倒是蔡國公願意跟您通力合作,您看是不是讓咱家先去求個策?就當是鋪路了?」

    張懋黑着臉,沒說什麼。

    他能聽出李璋的意思。

    知道你張老頭沒自信,去跟張周求教,你肯定抹不開面子,不如讓我們這些旁觀者去幫你問問對策,算是爲你西北取勝鋪路。

    李璋道:「是咱家言多了,張老公爺您自行決定。陛下明日一早就會把事定下來,估摸着明日中午之前,您就要帶兵走了,今日您還是要先做好準備。」

    「這麼快嗎?」張懋突然很無力。

    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

    昨天還好端端的養尊處優,當自己京畿戍衛的最高長官,過那悠哉悠哉的日子。

    今日就突然要去當前線將領,過那朝不慮夕的軍旅歲月……

    李璋笑着搖搖頭道:「不急也不行,軍情不等人吶。」

    「哼!」

    張懋輕哼一聲,腳步也加快了很多。

    乾清宮內。

    李璋回稟的時候,朱祐樘在幾名司禮監太監的侍奉下,還在批閱奏疏。

    「早知今日,他何必當初呢?頭些年,他每次見到朕,都在糊弄朕,每次都顯得畢恭畢敬,但每次都讓朕對他無計可施,他就沒想過,他曾經的地位,也只是朕一句話的事?」

    朱祐樘提到張懋,似乎還有氣。

    張懋對他可說是非常恭敬,但這種恭敬更多是在裝樣子。

    皇帝就是沒法動京營的軍權,這是一種複雜背景所決定的,便在於整個都督府的人都推崇張懋。

    不是說張懋多有聲望,而是張懋已經「控制大局」,如果皇帝要把張懋給撤換,算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沒人敢接不說,就算真的有人接了,軍中上下都是張懋的人,繼任者也沒法把軍權鞏固。

    反倒皇帝要擔心張懋可能有不良企圖,倒不是說張懋會謀反,或許張懋會給製造麻煩,讓京營上下亂成一鍋粥,給韃靼人來犯創造條件呢?

    所以之前皇帝無論對張懋有多大的意見,都只能保留,任由張懋在朝堂上裝腔作勢。

    但現在不一樣了。

    有張周在,皇帝完全可以不用顧念張懋什麼聲望不聲望的,論軍中的名聲和地位,張周這個後來者明顯是爬到張懋頭頂上了,就一個研武堂,就近乎全是張周的人。

    皇帝有了撤換張懋的先決條件。

    但即便如此,朱祐樘還是要小心翼翼,生怕做事太直接,讓軍中剩下起了反噬。

    所以朱祐樘也不會同意張懋的直接請辭,那代表着君臣和睦關係的破裂,而是選擇讓張懋去西北領兵,把位置暫時給騰出來。

    蕭敬在旁一邊研墨,一邊小心翼翼問道:「陛下您看,英國公前去西北,那京師的軍務之事,應當交給誰呢?」

    朱祐樘道:「你們是不是以爲,朕要把這一切都交給

    秉寬?」

    蕭敬急忙道:「奴婢不敢亂想。」

    「無妨。」朱祐樘道,「先前朕已經派人去將懋仁給叫回來,京師周邊的軍務,暫時不由一人來擔當,而是分給不同人,幾營的人馬,可以由兵部來協調,而各營日常的操練等事,其實本來就由各營地的將領自行來負責,不是嗎?」

    「是。」

    蕭敬聽了之後,心裏在打怵。

    他不由往一旁懂得軍政之事的韋彬身上瞅一眼。

    皇帝明顯已經不想再設立提督京營勳臣的職位,張懋很可能是最後一任提督京營的勳臣。

    以後皇帝會把京營的軍權分散交給不同的將領,這也是景泰之後一早就定下的規則,但也正是因爲英國公家族的勢力,才讓張懋在最近二十年一家獨大。

    而皇帝似乎更想恢復景泰時期,由兵部來提調軍權的做法,以張周爲兵部尚書,負責京營的調配,而日常操練等事才會交給那些勳臣來完成。

    「也別說朕不給他姓張的面子,給他調三千人,隨他去偏頭關,此番出兵就從偏頭關調集,新建伯會協同於他。給他三萬兵馬,若是能建功立業,朕也絕對不會虧待他!」

    朱祐樘說着,將一份草擬的詔書合上,交給蕭敬道,「再讓翰林院的人給斟酌一下,回頭再給秉寬看看。此戰朕也希望能打贏,姓張的也不想成爲第二個朱暉吧?既要領兵到西北,就要做出點樣子,哪怕是兵敗了,只要是奮勇殺敵,朕也會嘉獎。否則……哼哼!」

    你努力去打了,哪怕是兵敗身死,朕也會記你的功勞。

    但若是怯戰,就算是戰果還不錯,朕也不會饒了你。

    朱暉的下場,就是你的榜樣。

    不出任何意外的,第二日的朝議時,張懋自己主動出來請纓,要去西北建功立業。

    而皇帝則在審慎決斷後,答應了張懋的提請。

    並規定張懋必須要在當日完成點兵和出征事宜,甚至皇帝說明會親自去城門口爲他餞行。

    朝議結束之後。

    張懋連府門都不用回,已經有人給他準備好了馬匹,行禮什麼的也不用帶,沿途會有人爲他準備,隨後張懋就去軍營點兵,而兵馬也是早就做準備好的,三千京營士兵,並不攜帶輜重,只需要以輕騎配合燧石銃,便如此可以踏上前往戰場的路途。

    德勝門前。

    張懋點兵結束之後,便早早在這裏等候皇帝的駕臨。

    而張周與兵部中人先一步抵達。

    張懋看到張周之後,眼神中有一股兇惡,大概是覺得這次都是張周在背後給他挖坑。

    「英國公,不知可有準備好?需要在下做點什麼?」張周主動過去打招呼。

    張懋道:「老夫只問你,到了偏關之後,老夫下一步該往何處進兵?」

    跟着張周過來的幾名研武堂成員,見張懋態度如此不善,便知道可能是張老頭正在動怒,他們都很識趣先避開。

    只有陸完一人好像很不在意這些,一直立在張周身側。

    張周輕嘆道:「韃靼在何處活動,英國公便領兵前去何處,你是主帥,具體行軍事宜無須我來提點。」

    正說着,張銳一身戎裝,帶着幾名京營的嫡系將領前來。

    這次不單是張懋要前去西北,連他目前在世的最年長的兒子張銳也要一起去,但張懋的大孫子張侖不會前去,大概是不想被韃靼人一鍋端了,張侖算是「人質」。

    且張侖在朱暉領兵進河套時,受了傷,回到京城之後也一直在養傷,雖然張侖的傷情早就無大礙。

    「見過張部堂。」相比於張懋對張周態度的不善,張銳對張周可說是畢恭畢

    敬的。

    畢竟張周曾救過他的命,且給了他第二次生命,讓他有機會重新踏上戰場,去實現心中的報復。

    且張銳一直都覺得,張家的地位是要靠領兵獲勝來取得,而不是靠祖上的廕庇,所以張銳很支持這次張懋領兵出征的事。

    張周笑道:「張將軍真是有英姿,令我自愧不如啊。」

    「是啊?秉寬,這兩年你也只有在威寧海一戰時,一次領兵出征的機會而已,且還沒有跟***正面交戰,多都是在幕後,你就沒想過,要爲自己積累聲望?老夫倒覺得,你應該多去西北走走,讓軍中上下都認得你。」張懋態度仍舊不善。

    但因爲兒子在旁,張懋也沒發作。

    張周笑道:「下次一定。」

    張懋一愣。

    這話……

    分明就是在嗆他啊。

    就好像是他張懋這次搶了張周的機會,讓張周無法發揮所長……實際上是這樣嗎?

    根本是你小子給老夫挖坑!

    「我這裏整理了一些行軍的策略,還有軍事圖,還有韃靼人可能的行軍走向圖,交給英國公你參詳一番,若是有助益,就全當是在下的心意,若是沒有……只能說很遺憾,我也不是韃靼人肚子裏的蛔蟲。」

    張周說着,招呼一旁的劉貴過來,把一份早就寫好的冊子拿過來,交給一旁的張銳。

    張銳拿過去之後,心情還有些激動。

    大概是軍中上下都覺得張周是戰神,哪怕是隨便寫的東西,也能相助軍隊取得大捷。

    而這次張周這麼用心,給張懋寫好軍務策,會令此番出兵事半功倍。

    張懋道:「老夫要憑自己的本事打這場仗,無須你來相助,還給他!」

    「父親!」張銳很錯愕。

    人家給你準備好的取勝祕訣,你都不要?

    張懋道:「每個人都有自己治軍的方略,老夫的策略,就是以快制快,韃靼人不是來無影去無蹤嗎?老夫就要比他們更快!」

    張周笑了笑。

    心說你是挺快的。

    就是嘴快,腳跟不上你的嘴唄?

    誰都想比韃靼人快,但你有那條件嗎?你馬比韃靼人的馬快?還是在耐力上比韃靼人更強?

    光動嘴誰不會?

    張周沒有收回,而是笑望着張銳道:「英國公既然不領會在下的好意,那就交給小張將軍回去研究一下。」

    張銳一聽,趕緊把冊子塞進自己懷裏。

    這好東西……父親還不領情,這不是神經病嗎?

    一邊擔心此戰可能有偏差,一邊還謝絕他人的相助?

    不合理啊父親。

    張懋望着遠處的旌旗招展道:「陛下快到了,秉寬你還是收起你的善心吧!老夫以前就是沒具體的機會,這次……你等着瞧吧!」

    大概的意思,是他張懋要在戰場上證明自己。

    我張某人既不怯戰,也不是紙上談兵,我有勇氣也有謀略,且還有你發明創造出來的一衆優良武器,憑啥就不能取得勝利?

    等我在西北建功立業之後,回來後看誰敢動我京營提督的權力,到時旁人再說到大明戰神,那一定是在說我,你張秉寬也給我靠邊站!

    聲勢浩大的誓師大會。

    朱祐樘親自爲張懋授予節杖,並安排了謝遷親自過去扶張懋上馬。

    也算是給足了張懋的面子。

    當張懋一行開始西去,朱祐樘還立在高臺上目送他們遠去,有種望君出征的儀式感。

    等隊伍走了很遠了,朱祐樘才側過頭看張周一眼,問道:「秉寬,你覺得他此行,勝

    算幾何?」

    張周道:「不好說。」

    朱祐樘道:「有朱暉前車之鑑,想來姓張的也該知道收斂,但以朕所估量,他應該也不會做出多大的動靜,反倒不如把希望寄託在新建伯等人身上。聽說延綏在王瓊的備戰之下,已經隨時準備出兵迎擊了!」

    西北不是只等着張懋去領兵跟韃靼人交鋒。

    無論是三邊總制王瓊,還是宣大總制王守仁,都在積極備戰。

    韃靼人這次動靜鬧得不大,就在於王瓊和王守仁都是實戰派,韃靼人也要掂量一下來犯的代價。

    朱祐樘見張周不接茬,不由笑道:「秉寬,朕真不是在給他設絆子,也不是爲了讓你去樹敵,你完全不必在意。」

    張周道:「陛下誤會了,其實臣也在思量,英國公到底勝算幾何呢?」

    君臣相視一眼,然後一起笑了起來。

    勝算不勝算的……

    無論張懋吹多大的牛逼,誰都知道張懋這次去西北,多半是要鎩羽而歸的。

    韃靼人多半不會跟大明正面交兵,就算是張懋有多大的理想,也要看韃靼人那邊的戰略預期,如果人家壓根就不是跟大明死拼的,你張懋就算玩命,也只能望洋興嘆。

    「朕倒也希望他能取得大捷,可惜啊……」

    朱祐樘分明已經在感慨張懋此番會慘淡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