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敢爲天下師
類別:
歷史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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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不語字數:5329更新時間:24/06/27 02:07:38
唐寅又踏上了出使朝鮮的路。
這次他是以大明工部右侍郎的身份去的,雖然這個右侍郎還只是提督易州山廠的兼職,並不署理工部事務,但這跟他上次出使時的待遇已截然不同。
徐經跟唐寅一起去,對徐經來說,還有些激動。
雖然徐經也知道唐寅此行去朝鮮,還是去給朝鮮製造麻煩的,但好歹唐寅在朝鮮國內擁有無與倫比的地位,且李懌在登上王位之後大肆封賞反正有功的人員,唐寅在朝鮮近乎於國父的存在,這次唐寅算是到自己的領地「視察」。
「伯虎,你覺得咱要是去了朝鮮,隨便朝堂上喝斥朝鮮國主,讓他給遼東的將士增加幾十萬石的軍糧,你認爲如何?」
徐經已經想好了去到朝鮮之後,怎麼讓朝鮮人俯首帖耳唯命是從。
唐寅道:「據說過去幾年,朝鮮境內也發生了饑荒,就怕他們提供不出太多的錢糧物資。」
「那我們總不能白去吧?」徐經騎在馬上,在他們眼前不遠處,就是山海關了。
出了山海關,就是遼東的地界,在徐經看來,那可是個好地方。
畢竟是曾經輝煌過的地方,尤其是唐寅,如張周所說,似乎只有讓唐寅去當遼東巡撫,才顯得更合適。
唐寅提醒道:「我們此行,看似是索要軍糧,但究其根本乃是去彰顯陛下的龍威,以及大明的國威,切不可在朝鮮境內生事,任何對你示好之人,或都是別有所圖,要儘可能遠離。」
徐經笑眯眯道:「是怕有人給我送禮?你覺得我會在意那點東西?出使他國,我還知道保全使節的顏面。放心伯虎,這次我還是全都聽你的。就是不知道回來之後,能不能趕上來年的春闈。」
顯然徐經還惦記着再去參加會試。
但他已經變相接受了吏部的選官,嚴格來說已經失去了參加會試的資格,且擁有唐寅這麼好的「渠道」,徐經寧可坐享其成,現在以舉人的身份,雖然在朝中幹的都是辛苦活,但隨便去個朝鮮都能當副使,還考進士幹嘛?
給自己找罪受嗎?
李榮病逝的消息傳到京師。
雖然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李榮的年歲也不小了,但李榮之死,還是引起朝堂上下的一陣哀嘆。
尤其是李榮退下去之後,他所留下來的位置,是爲人所覬覦的。
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兼提督東廠,在內官體系之中,這就是二把手的存在,且李榮是皇帝用以制衡蕭敬等舊派太監勢力的存在,李榮的死,似乎也預示着蕭敬、陳寬和韋彬這個司禮監組合,迎來了喘息之機。
「陛下,喪事已在籌備中。李公公此行永平府,不畏辛苦,且一路都是帶病做事,也算是做到了鞠躬盡瘁。」
蕭敬在朱祐樘面前,顯得很悲慟,甚至還忍不住在抹眼淚。
朱祐樘也顯得很惋惜道:「朕讓他去永平,是幫秉寬做事的,可能是朕沒有顧慮到他的年紀,以他的年紀也的的確是該頤養天年的。」
蕭敬聽了這話,在猶豫要不要自己也主動請辭。
李榮本應該頤養天年……這話是不是也在暗示,你們太監年老了之後,就該識趣一點,早點退下去?
「陛下,那不知李公公的差事,應該由誰人來接替?」
蕭敬問出這話的時候,也就是覺得皇帝好說話。
太監職位,那都是皇帝自行安排的,你一個司禮監掌印太監以爲就有資格去干涉這種事了?
朱祐樘道:「李榮的同門,李璋在御用監也多年了,他曾在司禮監讀書房,是該器重一下。就由他來接替吧。」
「是。」蕭敬道,「奴婢回頭就去傳話。」
嘴上顯得很服從,但蕭敬的心裏已經是驚濤駭浪了。
本來以爲李榮之死,算是天助我也,把李榮趕下去,只要提上來的是陳寬或者韋彬中的任何一個,那蕭敬即便退下來,他的派系仍舊可以在朝中維持權力的巔峯。
但現在皇帝好像就是不給他蕭敬機會,寧可把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的職位,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李璋。
「最近有尚未處置好的軍務之事,以快馬傳給秉寬看看,由他把意見寫回來,朕等着看。」朱祐樘隨口道。
「是。」
蕭敬心裏在想,這陛下一動嘴,就需要下面的人爲之奔波勞碌。
既然那位蔡國公如此重要,還讓他一直留在京師之外,這是圖什麼?只是爲了折騰我們?
司禮監值房。
蕭敬剛回來,陳寬和韋彬便忍不住走上前,用關切的目光打量過去,韋彬更是忍不住問道:「如何?」
很顯然,陳寬和韋彬都想着自己能更進一步,把李榮的職位給接替了。
「唉!」
蕭敬搖搖頭,顯得很遺憾道,「是李璋。」
陳寬道:「御用監的李璋?他纔剛提上來太監沒兩年,就要進司禮監?還是……」
說到這裏,陳寬也意識到自己不該去質疑皇帝的決定,也就不再說下去。
「能怎樣?」韋彬似乎也看開了,拍拍陳寬的肩膀,往案桌方向走過去,大概的意思是,咱就是辛苦勞碌命,還是趕緊把自己的差事做好。
陳寬不依不饒問道:「是說李璋曾跟那位蔡國公有何聯繫?」
蕭敬道:「雖然咱家不清楚李璋這兩年的詳細情況,但也知道他很低調,近乎從不與人爭,陛下用他,更多是因爲他與李榮乃是同門而出,或許是對李榮的一種補償。」
「同門?」
陳寬皺眉。
在太監之中,雖然也有同一批進宮,甚至是拜同一個義父,再或者是曾在同一個太監麾下做事的情況。
但太監之間很少去論這種關係,現在連皇帝都在用這種關係去用人,也分明是皇帝已經把太監看作一個個的小團體,而李璋的崛起,看起來就是皇帝制衡眼下司禮監這三人的一種手段。
韋彬問道:「不知蔡國公幾時回京?」
「大概用不了多時了。」蕭敬道,「以咱家所估量,在蔡國公回京之前,咱家的職位也會不保。以後可就靠你們了。」
「那是誰……」
韋彬話又是問了一半,卻不再說下去。
這意思是。
你退下去了,掌印的職位總不會是李璋這個生瓜蛋子來接替吧?
蕭敬也只是搖搖頭,表示自己對此毫不知情,顯然皇帝在誰接替他蕭敬爲司禮監掌印太監這件事上,顯得諱莫如深,一直也未透露過任何的風聲。
李璋被火線提拔,直接從御用監太監,調爲司禮秉筆太監,且當即便直接提督東廠,成爲朝中呼風喚雨一般的人物。
當天李璋便去拜見朱祐樘,一邊是謝恩,一邊是聽令辦事。
誰提督東廠,誰就要幹辛苦事,這也算是眼下朝堂的規矩,而提督東廠就近乎是給張周打下手的。
「李璋,朕本來不打算用你,但楊鵬最近也並不在京,就選你了。」
當着司禮監另外幾名太監的面,朱祐樘的話說得很直白。
李璋一點都不介意,他本來也不覺得自己有資格晉升到司禮監秉筆太監的職位,所以聽了這話心裏也沒什麼波瀾。
但蕭敬幾人心中又在經歷一番洗禮。
感情還有個楊鵬……
想到之前楊鵬
也當過東廠廠公一段時間,只是沒有當上司禮監秉筆太監,以楊鵬對張周的巴結,那簡直是……蕭敬幾人都會覺得,這個人除了會獻媚,好像就是會當一條狗。
把皇帝和張周都當主人那種。
好狗不二主……
蕭敬幾人都在這麼想。
「秉寬……就是蔡國公,還在京師之外處置公務,暫且沒回來。」朱祐樘繼續道,「你去處置一下這件事,順帶把李榮的棺槨給迎回來,主持喪禮的事情,就由韋彬你去。」
蕭敬問道:「陛下,是讓韋彬跟李璋一起去永平府嗎?」
「嗯。」朱祐樘點頭,「一起去也行,順帶把永平府的事情也給結一下尾。牟斌不是也在嗎?讓他早點回來吧。」
李璋請示道:「陛下,奴婢對永平府的差事並不知情,是不是應該由韋公公爲主導,奴婢先跟他做一些學習?」
現在李璋知道自己資歷和聲望都不夠,在這種時候,他寧可在蕭敬幾人面前擺更低的姿態。
「有秉寬在,聽他的就行。」朱祐樘顯得很不耐煩道,「早些去吧。這兩天若是沒什麼要緊的事,就按內閣的票擬批閱奏疏,不要增加負擔了。」
最後這番話,是說給蕭敬幾人聽的。
大概是在提醒蕭敬,現在先給內閣那邊一點面子,多採用他們的意見,顯得朕通情達理的同時,也讓他們感受到朕濃濃的關切之意。
這可能就是爲接下來準備的,在內閣大換血做準備。
先給你們點甜頭,回頭再給你們敲一棒子!
翰林院內。
王鏊剛結束給太子授課,與東宮講班一起回來,他本要處置一些翰林院的日常事務,卻是蕭敬帶着謝遷一起進到翰林院來。
「蕭公公、謝閣老。」
王鏊提前沒得知消息,也是人到廳堂門口,才出來相迎。
蕭敬笑着擺擺手道:「王學士辛苦了啊,咱家是代表陛下,過來慰問一下的。」
謝遷也笑呵呵的模樣。
很顯然,二人一起來,像是有什麼大事。
王鏊倒是知道自己是入閣候選人的事情,但他也不敢奢求自己能入閣,到底按照規則來說,他王鏊也並不在入閣的第一序列,也是因爲這兩年他跟劉健等內閣大臣的關係不太融洽。
在大明的翰林院體系中,內閣是很講傳承的,名義上內閣大臣的人選是由皇帝所定,但其實人脈圈子非常重要。
在嘉靖之前,這種體現最爲明顯。
「王學士,咱家也順帶替陛下給你傳個話,今年順天府的鄉試,就由你來主持。」蕭敬繼續在笑着說,「當然這件事還不要先對外張揚,另外陛下還準備以蔡國公爲主考,你們二人……通力合作。」
王鏊道:「這會不會不妥?」
對王鏊來說,能跟自己曾經的「學生」張週一起來主持鄉試,看起來是一段佳話,但其實會讓人不自覺聯想。
尤其王鏊這兩年的官職提升,很大程度得益於栽培提攜了張周,也讓很多人在背地裏議論他,他很想避嫌。
謝遷在旁笑着補充道:「陛下決定的,也挺好,秉寬雖然年輕,但才華橫溢,有他跟你一起,還能多跟你學學。濟之,你可要把握好機會。」
王鏊聽着覺得很彆扭。
我把握什麼機會?
不會是行說……讓我去跟張秉寬學習吧?
王鏊道:「如今距離順天府鄉試開考還久,是不是應該從長計議?」
「欸,王學士,你這可就說錯了,這就是陛下深思熟慮之後所決定的,你可不要質疑陛下的決定。」蕭敬語氣轉而有些冷淡,甚至稍微給
王鏊擺架子。
蕭敬以前是不會這樣的,以他老好人的心態,從來不會想着去得罪人。
但現在他感覺到自己馬上要退下去,且心中有不服,還有種被人坑了的感覺,心中懊惱,自然在派系上看得就很分明。
你王鏊既不屬於內閣舊派系的,跟我蕭某人也沒多少往來,自然就不用給你太多的面子。
你跟張周關係好?那你找張周給你當靠山,讓他去給你傳話給皇帝,別找我!
「還有,陛下曾在楊廷和回鄉守制前,曾許諾給他一個學士的位置,而今他歸期也快了,順帶也想問問,這邊是可以推舉他進爲學士之位吧?」蕭敬道。
王鏊道:「翰林院的事,可以交由他來處置。」
蕭敬急忙道:「咱家並不是這個意思,翰林院掌院之事,那是王學士你的。就算楊翰林回來,他也只是晉升爲學士,這邊修書的事情,可以暫時交給他,另外呢……有咱家說不清楚的,以後由謝閣老跟你說明白。」
王鏊望着謝遷。
謝遷點點頭,意思是,現在由我來主持翰林院對接的事務。
就算你王鏊是翰林院掌院學士,但你官職還是不如我不是?內閣大臣就是有特權啊。
李東陽完成一天的差事,早早回家。
他要先做一些休整,入夜之前入宮值夜,可能還要睡上一段時間,在宮裏他也並不會熬夜做事,該睡覺會睡覺,只是內閣需要有人值班而已。
他心情有些鬱悶。
也是剛聽說,皇帝讓張周當順天府鄉試主考,雖然這看起來不算什麼,但很顯然皇帝已經把翰林出身內閣大臣的基本盤給動了。
能掌握士子的晉升之路,其實也等於是掌握了大明的人事佈局,進而能掌控輿論,甚至是爲士子所推崇。
李東陽感覺到張周對朝堂舊勢力的壓力,越來越大。
「父親。」
李兆先出現在李東陽面前。
「嗯。」
李東陽回頭打量着兒子,覺得有些不同,好像李兆先的氣色比以往看起來好多了。
李兆先道:「跟父親說個好消息,內子已經……身懷孕事。」
「什麼?」
李東陽聽了這話,先是一怔,隨後一張陰沉的老臉上也不由流露出幾分喜色。
就算李東陽以前繃得很緊,可在這種即將有後的事情上,他還是難以剋制心中的激動:「幾時的事情?」
「前兩日,大夫這幾天都來過,問過不少大夫,孕徵很明顯了。」李兆先笑着道。
「挺好,挺好。」
李東陽算是長長舒口氣。
即便他在朝堂上混得再好,可子嗣單薄這件事,一直都是他的心痛之處。
加上之前李兆先得花柳,差點病死,而生孫子這件事之前都是連個影子都沒有……現在不但兒子的病情大爲好轉,馬上可能要有孫子了,李東陽登時覺得人生也沒那麼灰暗了。
「父親,孩兒這邊的事有着落了,您看小妹那邊的婚事,是不是也早些定下?」李兆先這次來見他老爹,還有爲李玗說項的意思。
李東陽本來心情還不錯,聞言登時有些發愁。
他道:「有些事,你不懂!」
說着,就要端着當父親的架子,往書房方向走。
李兆先追上去幾步,道:「孩兒沒什麼不懂的,不就是因爲妹妹曾經許配過衍聖公一家,之前是婚事作罷,以至於現在沒人敢來說媒了嗎?父親您現在是不是覺得……高不成低不就?」
李東陽心裏來氣。
這小子……
這是覺得
自己馬上要當爹了,然後在李家的地位也穩固了,敢挑戰你爹的權威了?
「父親其實完全不必擔心,妹妹她鍾靈毓秀,以她的品行,無論在何處,都可以做好一個賢妻良母。」李兆先道。
李東陽白了兒子一眼道:「這與你何幹?」
李兆先笑了笑,再道:「那父親,兒還聽說,這次順天府的鄉試,是由張先生當主考,可有此事?」
李東陽皺眉道:「怎麼?」
「父親或有不知,此消息一出,京師士子都已翹首以盼,國子學的同窗都打算在本屆一舉中桂榜,可以拜到張先生的門下。」李兆先一臉憧憬道,「兒也打算應考。」
李東陽聞言皺眉。
雖然李東陽祖籍湖廣,但已經遷籍貫到京城,當初李東陽應鄉試也是在順天府。
而李兆先是國子監畢業,有資格參加鄉試。
要是自己的兒子拜到張周門下……李東陽心想,這面子可就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