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難堪大用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語不語字數:4355更新時間:24/06/27 02:07:38
    消息傳開,京城內各家勳臣,尤其是之前爭着搶着要進研武堂進修的那羣人,又開始想方設法爭着去西北領兵。

    不用當主總兵官,跟着去當個副總兵,甚至是隨軍將領,都好像是一次鍍金。

    如同張周和王守仁等人給開創了個良好的開端,他們只需要去撿現成的果子便可,似乎誰都覺得,這場戰事非常的輕鬆,近似於一場出外的巡防,出河套即帶兵回,帶同樣多的新炮等,韃靼人會愚蠢到主動應戰嗎?

    清寧宮。

    朱祐樘去給周太後請安時,就被老太太給逮着,就出兵的事一頓問詢。

    “……既然皇帝你對此戰也很重視,爲何不讓秉寬親自領兵?或者讓他的人,也呈現出你對此戰的慎重啊。”

    周太後本是想替周家那些不爭氣的子孫爭取,讓他們跟着一起去。

    但又對什麼保國公朱暉不放心,跟着張周或者王守仁去,有戰績的可能性更大,若只是跟着朱暉去……鬼知道這些傳統的武勳會整出什麼幺蛾子?

    朱祐樘道:“回皇祖母的話,孫兒這麼做,也是想平衡秉寬跟朝中舊派武勳的關係,不能每有戰事都用秉寬或他舉薦之人,如此對朝中其他的武勳也不公,有了好的火炮和火銃,也該給別人機會。”

    “嗯。”周太後點頭,“皇帝你思慮還挺周到。”

    朱祐樘補充道:“如今秉寬爲兵部尚書,多數的戰略之事,仍舊是出自於他,整體戰略上不會出大的偏差。所以皇祖母不必過分擔心。”

    周太後道:“那你把總兵、副總兵、隨軍將領這些,都已經定好了?”

    “還在斟酌。”朱祐樘低下頭,他知道下一步周太後可能會提到周家的子孫,畢竟現在周瑭和周瑛二人都在研武堂內學習,本身這兩個周家子弟,在朱祐樘看來也沒什麼大能耐,讓他們有機會歷練,純粹是給老太太面子。

    周太後笑了笑道:“哀家想着,你要是想平衡秉寬跟舊家的公侯伯的關係,一定要記着英國公那家,你完全可以讓英國公作爲領兵的主帥。”

    “他?”

    朱祐樘聽到英國公就發愁。

    張懋別說是去領兵,就算讓他出去巡查個軍營,他都叫苦不迭。

    “孫兒的想法,即便讓英國公府的人去,也找英國公之子張銳前去,或者是張銳和張侖父子一同前去,回頭也會問問英國公自己的意思,畢竟同時讓父子二人一同領兵,也有違仁孝禮數之道。”

    朱祐樘的意思,萬一這場戰事真出了什麼意外,最終來個全軍覆沒什麼的,可別張銳和張侖兩父子一起葬身於疆場。

    那時張老頭一定把張周恨到骨子裏,雖然從戰果上來說,主要責任還在於實際領兵的朱暉身上,可就架不住別人會想,明明派張周去,就能避免這些,爲什麼一定要找個沒本事的人去領兵呢?

    “好,皇帝你看着自行決定吧。哀家不再多問了。”

    周太後到底瞭解孫子的心,知道這麼提出讓周家人跟着一起去戰場,肯定會顯得她倚老賣老不知進退,她說了那麼多,最後就是不提,其實也等於是提了。

    就看孫子是不是真的能領會她的“一片心意”。

    ……

    ……

    朱祐樘從清寧宮出來。

    蕭敬走過來,給他呈遞過來奏疏。

    “有什麼事,說。”朱祐樘不想親自去看,或者說他現在身體不適,想找地方休息。

    見老太太對他來說,既是體力活,也是腦力活。

    蕭敬道:“城內各家請求隨軍的勳貴,有幾十家之多,有毛遂自薦的,還有互相舉薦的,有的甚至都沒進研武堂,也有爲自家子侄爭取的,因爲上奏都是分開送達的,奴婢讓人做了整理,羅列了清單。”

    朱祐樘一擡手道:“既然那麼多人都想去,那就一個不選就行。”

    “這……”

    蕭敬顯得很爲難。

    明明是要給那些舊勳臣機會,現在事到臨頭,卻不選了?

    朱祐樘臉色有些惱火道:“朕要用什麼人領兵,不由朕決定,不由朕與朝臣商議,難道輪到各家自行舉薦了嗎?他們是不是連朝堂是何規矩都給忘了?”

    蕭敬面色拘謹,他大概覺察出,那些爭破頭的勳臣,是觸到朱祐樘逆鱗了。

    皇帝最煩的就是下面的人去爭着領兵,或者說是爭軍權,無論這羣人喊的口號是什麼,從你們搶着領兵這件事上,就用心不良。

    當初韃靼人氣勢正盛的時候,怎沒見有人搶着去西北呢?

    現在韃靼人銳氣不再,你們又覺得韃靼人是軟柿子,都想去捏一捏?

    你們不都問問自己是什麼水平!

    “用人之事,但凡涉及到請託的,一概不理會。”朱祐樘道,“用誰不用誰,除了要看這個人是否有心爲朝廷效命,也要看他是否真的有能力,就算是保國公,朕也不是一定要用他!”

    蕭敬一聽便明白了。

    皇帝這是基本有了人選,很可能皇親國戚的一大堆,什麼駙馬、國舅、近佞的一堆,都想往軍隊裏擠,皇帝安排這些人就夠頭疼的,還有空餘的位置給那些毛遂自薦的各家勳臣?

    別做夢了。

    ……

    ……

    研武堂城外的演炮場。

    張周這天出來查看時,戶部左侍郎王瓊跟他一起來,王瓊主要是要與他商議兩個月後出兵的糧草輜重配送事宜。

    到了演炮場的高處觀禮臺,下面正在進行新一輪的演炮。

    跟着一起來的朱鳳只是遠遠看了一眼,便覺得哪裏不對,搖頭道:“不太好。”

    連朱鳳都能看出這批人不行,那只能說……這批人是真的差。

    保國公朱暉走過來,笑着給幾人拱手,此時的朱暉顯得意氣風發,而在朱暉旁邊還站着研武堂太監劉瑾,劉瑾此時也是春風滿面。

    朱暉笑道:“蔡國公來的正是時候,你看看這些皇親貴胄,以往哪經歷過這些?知曉或有機會在研武堂修習後,親自領兵上疆場,每個人都充滿精忠報國之心,實在是可嘆啊。”

    這批人之所以不行,是因爲這批人是靠姻親關係上位的皇親國戚。

    朱鳳道:“那是壽寧侯嗎?”

    朱鳳所指的,是在演炮場周圍張牙舞爪的一個人,遠遠都能看到是張鶴齡。

    張家兄弟作爲最早進研武堂的皇親國戚,這次直接讓他們來教“後輩”,他們顯然也不具備什麼教官的潛質,好在負責點炮等事並不是由他們親自負責,不然的話……這炮彈往哪落還真就說不準了。

    朱暉請張周到了一邊,問道:“張尚書,不知可否問一句,這三月裏的出兵延綏之事,是怎麼定的?老朽也是剛聽聞,心中不定,想問一些情況。”

    張周笑道:“我所知也不多。”

    “你不知?”朱暉很好奇。

    你張秉寬不知道的話,那誰能知曉呢?

    張周道:“出兵河套,未必是要與韃靼人正面迎戰,更多是彰顯大明對河套之地的治權。其實我跟保國公一樣,都是臨時所知,具體如何制定計劃,還有陛下所要追求的戰果是怎樣,這只能去請示於陛下了。”

    朱暉感慨道:“陛下也沒說得太清楚啊。”

    對朱暉這樣的傳統武勳來說,這可真是爲難了他,就好像皇帝出了一道難題,而這道難題甚至連問題都出的不清不楚。

    他可不是那種懂得臨場應變的主帥。

    張周笑道:“用兵之事,尤其涉及到用兵策略等,不都是領兵都御史應該發愁的事情?保國公會不會擔憂過甚了?”

    朱暉道:“陛下說,是讓守在偏關的山西鎮巡撫許進作爲都御史領兵,老朽想與他商談,也商談不來啊。陛下還講明,要兵部給出個大的策劃,所以老朽也只能……”

    張周聳聳肩,不答,大概的意思是,你問錯人了。

    正說着,王瓊走過來道:“張部堂,這麼下去不行,這羣人並不是專心來研修的,指點他們開炮等事,就是在浪費炮彈,應該跟陛下提出,將他們撤換!”

    王瓊在涉及到朝廷事務上,顯得很耿直。

    明明一羣沒啥本事的人,在下面學開炮,放炮放得很熱鬧,但都是在混日子,王瓊則覺得這根本是在浪費時間和精力。

    朱暉笑道:“德華,你應該看開一些,他們中不少人可是陛下有期許的,就好像壽寧侯和建昌伯,此番很可能會隨軍出征。”

    “不會吧?”

    王瓊皺眉打量着朱暉。

    那眼神多少有些不敬。

    有你一個窩囊廢當主帥,已經夠添亂的,如果你的左右手還是張家兄弟這種,那這場仗甚至可以不用打了,最好祈求韃靼人開眼,不與你們一般見識,不派兵來戰,否則交兵之後必出亂子。

    朱暉看出王瓊多少有些瞧不起自己,卻還感慨道:“若是此番能以德華你爲領兵都御史,那此戰必定會馬到功成,不與你們說了,老朽還要過去再看看演炮之事,老朽也要從中挑選出能幹之人。”

    ……

    ……

    朱暉明知道自己是在做無用功,卻還樂此不疲。

    王瓊道:“張部堂,敢問一句,陛下真有意要以這羣人衝鋒陷陣?”

    張周扁扁嘴,搖搖頭。

    大概的意思是,皇帝又不是傻子,他能看不出這羣人能力有限?皇帝不想用,但有時候可能也不得不用。

    就好像之前屢次給張家兄弟機會一樣,難道皇帝看不出來張家兄弟上不得檯面?

    王瓊再道:“還有保國公,他雖然屢次去西北鎮守一方,但充其量不過是個守成的武將,以他領兵在外,只怕要出大亂子。”

    “不至於。”

    張周笑了笑。

    他都沒有王瓊那麼“悲觀”。

    因爲張周知道,歷史上弘治十四年,皇帝同樣是用許進和朱暉領兵,雖然大軍到時,火篩和巴圖蒙克的兵馬基本都已經退走了,二人甚至是遷延不進,但至少結果並未出現大亂子。

    王瓊道:“用他們有何意義呢?”

    張周走在前,王瓊卻還很執着,意思是咱不能給這羣人機會。

    這點也讓張周意識到,王瓊對於派系之爭,看得很重,把敵我也看得是涇渭分明。

    或許在王瓊看來,既然現在我們得勢,就不要想什麼給傳統武勳機會,應該一次把傳統武勳打到徹底擡不起頭,這才是最終目的。

    張周道:“陛下自有用人之道,若是他們於河套之地遭遇麻煩,要出兵馳援,或就有王侍郎你的機會。或者王侍郎也可以爭取,由你來親自領兵前去。”

    王瓊搖頭道:“若是以保國公爲總兵官掛印前去,在下寧可不去。”

    王瓊雖然很想領兵證明自己,但他很看不起朱暉這種人,尤其當他知道皇帝還可能從皇親國戚中挑選人手協助。

    ……

    ……

    演武場的訓練已經結束。

    張鶴齡和張延齡意氣風發,帶着一羣人往上走,雖然他們兄弟二人在傳統武勳面前被壓得擡不起頭,但在這羣皇親國戚面前,則更能裝逼,畢竟說出去也風光……我們兄弟二人這兩年可是親自上過戰場上,甚至還親自殺敵的。

    “都在啊?”

    張鶴齡一上來,顯得很高興,隨即把一名二十歲出頭一身儒服顯得很儒雅的男子引介給張周:“張先生,給你介紹個人,這位是永康長公主駙馬崔元是也,他是我家老二的大舅子。”

    張週一早就聽說過崔元的名聲。

    這位大明很悲催的駙馬,一直要等到二十年之後,才會因爲迎興王府的世子進京繼位,才真正進入到權力階層,說起來也很悲催。

    大明的駙馬也便是如此,出身不高,在大明也不過就是權力的陪襯。

    “學生崔元,見過張先生。”崔元對張周倒是很有禮貌。

    作爲讀書人,當然知道一個翰林院侍讀學士的份量,也知道張周編寫《大明會典》和《心學典籍》的威名,崔元對張周的敬重,更好像是學術上的尊重。

    張周笑道:“好。”

    張鶴齡道:“有閒暇,可否找個地方喝兩杯?就由本侯做東如何?諸位可給賞臉啊?”

    朱暉笑呵呵道:“你們年輕人的事,老朽一把年歲,還有差事要處置。今日演炮尚未結束……”

    “我們已經完了。”張鶴齡口無遮攔一般道,“後面誰稀罕演就演,老子要找地方痛痛快快喝兩杯,老二,你也去?”

    “嗯。”

    張延齡則顯得有氣無力的,就好像沒休息好一般。

    張周再看這羣皇親國戚的眼袋,就知道這羣人的夜生活很豐富,讓這麼一羣人跑來當學生學習怎麼打仗……好像也挺爲難他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