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就要你的人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語不語字數:5343更新時間:24/06/27 02:07:38
    論學的主辯論基本上告一段落。

    以湛若水爲首的嶺南學派,近乎是完敗,不但在氣勢上輸了,連所辯論的內容,都處處被朱厚照壓制,最後張周還用一番漂亮話,讓世人感覺到,真正有大氣度的人是張周,而不是嶺南學派那麼一羣烏合之衆一般的讀書人。

    想張周身爲萊國公,在大明的地位隆寵,對湛若水和陳獻章還如此推崇,這說明什麼?

    正符合“致良知”的本性,不爭,有德性之美,所以才能立住學術。

    ……

    朱厚照跟湛若水的辯論結束之後,有關心學跟理學之爭,尚未結束,仍舊會有不同學派的人上臺宣講,並形成派系之爭。

    而朱厚照則好像是完成使命一般,因爲身份已經曝光,他已不可能長時間停留在公開場合,這是爲他的安全着想。

    朱厚照面對張周,一臉得瑟道:“先生,看我表現還可以吧?”

    張周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程敏政笑道:“也該回城了。”

    這裏的“回城”,也有“回程”之意,大概是在提醒張周,你幫太子揚名,現在事情進展差不多,也該考慮早點把太子送回京師。

    徐俌道:“幾位,老朽在莫愁湖畔便有別院,不如移步過去?太子殿下……臣也想盡地主之誼。”

    莫愁湖南苑的別院,是徐家的祖傳產業,相傳是朱元璋賜給徐達的,明朝中期爲魏國公一脈所繼承。

    徐俌本來是巴結張周,現在有太子在,他當然要好好巴結一下朱厚照,雖然他也不理解爲何皇帝會同意十歲的孩童下江南,但眼前的太子身份不會錯,徐俌雖然幾年沒回京師,但以前太子千秋節時去賀壽也是見過的。

    “有別院嗎?有沒有戲班子?我想聽戲了。”

    朱厚照先前還好似個儒學大家一般,一扭臉就有點原形畢露的意思。

    徐俌笑道:“臣自當爲太子請戲班來,您想聽什麼,臣就讓人唱什麼。”

    “好,好,張先生,咱過去做客吧?正好談談拜師的事情。”朱厚照一臉興奮。

    先前在人前表現,把自己的臉給掙足了。

    張周也說了,只要他這次江南表現得好,名氣有了,威望得到了,回到皇宮他老爹也會輕罰於他。

    想到自己既玩了一路,回去之後或許還能得到老父親的另眼相看,朱厚照突然感覺自己要走上人生巔峯。

    十歲少年郎,被人矚目,不單純是因爲自己的身份,還因爲自己的學問……那種感覺是無與倫比的。

    張周似也看出來,這小子身上就帶着一股顯擺的基因,想想以後這小子特立獨行做了那麼多事,要麼是這小子喜歡胡鬧喜歡玩,要麼就是這小子很喜歡那種被人吹捧的感覺……似乎一切能解釋得通。

    ……

    ……

    張周一行要離開水汀。

    下了觀禮臺,孫澈三人還在那木訥等着,此時他們都不敢直接去朱厚照對視。

    朱厚照笑道:“先生,他們三個你都見過,你覺得他們如何?”

    張周道:“也算可造之才。”

    “不敢當。”胡峯別看最市儈,但這會他勇氣也最佳,敢主動接話。

    朱厚照笑眯眯道:“今天我有幸拜到先生名下,不如正好我也收他們三個當弟子,先生你幫學生掌掌眼,看是否可行?”

    “臣不敢當。”

    三人噗通噗通全跪下了。

    張周笑道:“太子要收弟子,臣本不能過問,但如此大事太子還是請示過陛下。太子的子弟……就怕他們還真擔不起。”

    都說是天子門生。

    而這三位,要直接被太子收了當學生,這連個舉人功名還沒拿到呢,就直接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張周其實也是想提醒朱厚照。

    你當了皇帝,別說是收他們當學生,就算收他們當兒子,也沒人攔你。

    但你現在有個父親,你父親可是很講禮法之人,他會隨便讓你收這麼三個貨當學生?那他們以後如何立身?

    “你們三位。”朱厚照笑對孫澈三人道,“這一路上還挺會辦事的,先跟着本宮,等回到京城之後,看情況我收你們當學生,以後你們就稱呼張先生當祖師爺。”

    “學生見過太子,見過祖師爺!”

    胡峯好似膝蓋最軟,也最識趣。

    孫澈和公冶平就沒他臉皮那麼厚了,二人還在猶豫要不要往張周門下靠攏……他們也意識到,現在太子拜張周爲師的事,皇帝還不一定會許可,至於太子收他們爲學生……更不靠譜。

    如此就要去拜祖師爺,有點早了,很容易樂極生悲。

    徐俌道:“太子殿下,這裏人多眼雜,請移步。”

    “好,去別院,你們三個也跟着。”朱厚照興致高昂,“今天天氣可真不錯,想來是張先生算準今天是個好天氣,以後先生可一定要把玄學的東西也教給我。”

    “走吧。”

    張周沒好氣催促了一聲。

    你小子以儒學弟子的名義拜師,卻想着學呼風喚雨的那一套?人心不足蛇吞象!

    ……

    ……

    張周和太子一行離開了水汀。

    岸邊圍觀的士子早就知道了幾人的身份,歡呼聲不絕於耳,朱厚照也享受了一把被人擁戴的風光。

    一行人到了徐氏別業之後,此時差不多也過了正午。

    水汀的辯論會還在繼續,而岸邊上宣講學問的人也不少,但對於在場多數是追隨張周到江南的人來說,當天的盛會結束得有點快了,而且多數人都沒機會上去親耳聽到辯論,也不知宣講的到底是什麼內容。

    張周和朱厚照一行離開後,莫愁湖的士子也散去不少。

    李兆先一行先到了就近的食肆去休息,順帶也打探了水汀內的辯論會,等李兆先回來時,李玗仍舊坐在窗口看風景。

    “小妹,我們可以回了。”李兆先道。

    李玗回過頭問道:“兄長不與同窗一同探究學問了?”

    “不必,我還是跟你講講那邊發生了什麼吧……”李兆先正要把自己所知的說出來。

    隔壁有同窗過來告辭道:“李公子,今日可真是不虛此行啊,可惜未能親眼所見太子拜師之事,以後心學有太子推崇和宣揚,必定能在華夏立住腳跟。還是應想辦法拜進師門爲好。”

    李兆先道:“如今張氏心學尚未正式開書院授徒,若是開了,在下必定前去求學。”

    “我等也是,就此告辭了!”有不少人便下樓而去。

    等這些人走了,李玗才問道:“是太子嗎?”

    “是的。”李兆先道,“已經確定,就是太子,而且還站在張師一邊,與白沙學的湛若水論道,你猜怎麼着?太子居然說得湛若水啞口無言,這是對話的內容,已被人詳細記錄,你看看。”

    李玗最初自然也不相信一個十歲的孩子,能把成名已久的學者給辯倒。

    但等她看過內容之後,才知道這十歲孩子所說的,可說是見解非常高深了。

    “那三首詩,果然是太子所作啊,外人都在稱頌,說是太子之學,曠古爍今,恐怕是自古以來少有的治學之君,其才華比之南唐後主也不遑多讓。”

    當皇帝的,公認最有詩詞才華的,也就是李煜了。

    李玗道:“兄長莫要亂言。”

    “是是是,不好隨便拿唐後主做比,但其實也未說過。”李兆先道,“可也有人在暗地裏嚼舌頭,說是那三首詩未必是太子所作,是有人暗中作出來,給太子彰顯名聲之用。料想都是一些宵小在傳言,想如此的三首詩,世上何人能作出?就算作出的話,何須給太子?爲何不自行揚名呢?”

    李玗沒有接茬。

    她心中所想到的,其實是林儀。

    林儀不就是明明是個“大才女”,卻好像對名聲什麼的不追求,明明有好的詩詞,只給她看了,世人卻都還不知?

    人生若只如初見……

    每次想到那闕詞,李玗心中都會產生一種莫名的傷感,那似乎也正是文學的魅力所在。

    “太子和張師他們都走了,我們也該回城了,你嫂子應該等急了。”李兆先道,“出來日久,這兩日再看看是否有機會,參加一下文會,順帶拜訪一下應天府的名儒,一切結束之後我們而已該動身北還了。”

    “嗯。”李玗若有所思一般,突然目光熱切望着李兆先道,“兄長,我想在走之前,去拜訪一下女先生,是否能幫我安排?”

    “這恐怕有點難,不受邀約,就要去拜訪國公府的女眷,爲人所知會招惹他人閒話的。”李兆先並不太贊同。

    李玗道:“你我不說,父親定不知曉。”

    對李玗來說,好像只要老父親不知,一切就都不叫事。

    李兆先嘆道:“我幫你試試,其實我也知道,小妹你把張氏孺人當知己和膜拜之人,她的才華和人品也的確當得起你的推崇,奈何她已嫁做人婦,你也不可勉強。”

    “嗯。”李玗道,“拜託兄長了。”

    ……

    ……

    徐氏別業。

    張周幾人登上亭臺,所見的風光,比在水汀上所見的更好,莫愁湖的風景入畫一般呈現在眼前。

    徐俌還顯得很得意,到底這是他祖上的產業,就算以他對張周很巴結,也沒說要把這別業送給張周……因爲他知道,這大概是魏國公府最值錢的家當了,也捨不得送給別人。

    “真是個好地方。”朱厚照笑容滿面道。

    張周道:“太子,讓程學士與你探討一下學問,我與魏國公商討一些公務,可否?”

    “我不能聽嗎?”朱厚照問道。

    張周笑道:“你不適合聽。”

    “那算了,你們去說吧,我在這裏看看風景,趕緊把戲班找來。”朱厚照現在把名聲給得到了,就想着怎麼去玩了。

    大概有點公務我辦完了,父皇的差事也完成了,剩下就是我個人玩樂時間。

    卻好似渾然忘記,自己一直都是在玩樂一般。

    ……

    ……

    “萊國公,有話直說。”

    亭臺院子之外的花廳內,徐俌對張周多了幾分恭謹。

    張周跟皇帝的關係好就算了,跟太子還這麼親密無間,太子簡直把張周當成先生和父親的結合體,傳聞中誰人都不服,喜歡玩鬧的太子,居然會對張周服服帖帖?

    那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情,在張周身上體現不出來啊。

    或者太子當了皇帝,張周的地位可能比現在還要穩呢!

    張周道:“實不相瞞,其實我來南京,兩件大事,第一件事也跟你透露過,跟宗室有關,這不求魏國公相助。但另外一件事,於江浙沿海造船,這就需要魏國公鼎力相助。”

    “造船……”

    徐俌當然知道唐寅在江南籌措錢糧的事。

    但從別人手上拿銀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張周道:“商賈出資者不少,多都是長遠的投資,他們其實並不一定認爲,出海能賺取到足夠多的利潤,其實我現在擔心的並不是錢糧調度問題,而是人手。”

    徐俌問道:“所以萊國公是想讓老夫,從沿海衛所徵調人手?”

    “這也無須魏國公煩憂,我怎麼說也參贊南京軍務,調幾個人並不難。”張周笑道。

    “那……”

    徐俌差點想說。

    你不要錢,也不要人,那你跟我提什麼?你缺關係不成?我徐某人在江南地位再高,也不及成國公的人脈廣泛,或者你萊國公如今在軍中的威望,就算是那些反對你的文臣,他們也不得不給你幾分薄面吧?

    張周笑道:“我想讓魏國公出面,主持此事。”

    “咳咳咳……”

    徐俌這才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我的人。

    你不圖謀我的家產,居然想要我的人?

    其心可誅啊。

    張周道:“陛下委派了渤海巡撫,也就是唐伯虎,他在北方並無實際領兵的經驗,但卻在朝鮮境內促成了內部的變動。”

    “聽說了,有勇有謀。”徐俌提到唐寅,也沒覺得怎樣。

    在徐俌眼中,朝鮮段位還是太低了,你唐寅有本事在大明造個反試試,瞬息能讓你灰飛煙滅。

    張周道:“但他始終是文臣,於朝中的威望不足,而未來數年,甚至是十幾年,大明的海政將會成爲重中之重,魏國公難道不想做一下開拓者?”

    “海政?”徐俌搖搖頭。

    他怎麼也不會覺得,大明的沿海防務會成爲薄弱環節,也不覺得“下西洋”會有什麼成就,甚至都沒覺得以此能得來什麼好處。

    張周道:“言盡於此,魏國公可以考慮一下。除非魏國公有回京師,爲大明另外一件近乎於國策的內容……也就是出兵草原謀劃。”

    “嘶!”

    徐俌皺眉。

    感情不幫你搞海政,你就想推我去九邊喝西北風是吧?

    奸邪啊!

    你折騰皇帝和大明朝臣就算了,連我也要折騰!?

    我怎麼得罪你了?

    “戲班來了。”張周笑道,“魏國公好好考慮一下,我這麼說吧……海外有陛下所心心念念的東西,一旦得到……這世道將會大有不同。背後的功勳與建樹,非行一般之事可比。”

    “陛下所念的東西?”

    徐俌自然馬上就想到了長生不老的仙草。

    好似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能讓皇帝去心心念念的。

    但他卻也並不相信這世上真有此東西……可要是這話是出自張周之口的話,可信度其實是提升了不少的。

    而張周正是要讓徐俌這麼想。

    只有你徐俌覺得,海外有一些超乎尋常的東西,才會可能上船。

    不然告訴你,出海只是爲了征服海外領地?爲了積累資源工業大明?還是爲了征服全世界?再或是把美洲的那些物產帶回來?

    往往是那些玄妙的仙家之物,反而能激發人求取的精神。

    ……

    ……

    就在南京大文會進行時。

    草原上,王守仁的六千兵馬也出遼關近兩千裏,進入到草原腹地,而他在草原上首先面對的,並不是一般的小部族,而是直面察哈爾部潛藏在後方的部族人馬。

    察哈爾部是巴圖蒙克的本部,其主要在東蒙古區域活動,跟朵顏三衛的領地接壤。

    因爲中途隔着沙漠,還有朵顏三衛作爲屏障,而大明自開國以來對於遼東的用兵一向都是不溫不火,察哈爾部就算是想破頭,也想不到大明的軍隊會從遼東跨越兩千裏的距離,殺到他們的腹地。

    不過察哈爾部內部也分成很多的派系和小的部族。

    王守仁首先面對的,只是有幾百部族留守人口的一個小部族,當他們在山坳之中將牛羊等齊聚在一起,由部族留守人馬負責放牧,而他們的主力還在南邊防備大明北上……

    不是說他們的部族人口不想去劫掠大明,而是他們還沒有資格。

    真正能跟巴圖蒙克去寧夏的,是察哈爾部的絕對主力,像他們這樣邊緣小部族,還沒那資格。

    但大明軍隊要踏平草原的時候,對他們卻是一視同仁的。

    “少將軍,已探清楚,方圓五十裏內,並無其他部族活動的跡象。往北三十裏,就是一片荒漠。”斥候將情報詳細告知於王守仁。

    王守仁很清楚自己身處險地,身在韃靼人的腹地,用兵之前還是要先探清楚對方的情況,萬一是陷阱,陷入重圍,可就不妙了。

    援軍沒有,突圍也沒方向。

    王守仁道:“入草原十一日,尚未有任何交兵,就先拿面前的韃子來祭旗!格殺勿論,人畜財貨一概不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