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老馬的背景板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一語不語字數:5341更新時間:24/06/27 02:07:38
秦紘對張周再推崇,張周未來的路也不需要他去鋪設,反而他覺得能幫王瓊一把就幫一把。
王瓊始終還是“小人物”,以後的路很長,有他秦紘提攜一手,對王瓊未來的仕途可是有莫大的幫助。
在秦紘往延綏而去時,偏頭關內,唐寅和王守仁二人各有任務,馬上就要離開偏頭關。
王守仁是給王越治喪,要送王越的棺槨離開,而唐寅只是作爲“宣大總制”的幕僚,現在宣大總制換人了,他就要前往宣府去跟張周,反正張周是他“師兄”,跟張周也混倆月了,沒覺得怎樣。
他回去後正在收拾東西,徐經上門來。
“伯虎,是要去宣府投奔張仙師了嗎?”
徐經是厚着臉皮,非要跟唐寅來偏關的,成了所謂“幕僚的幕僚”。
唐寅最初是不想跟徐經再有什麼往來的,架不住徐經臉皮厚兼財大氣粗,唐寅剛進官場,連最基本的在京師租個地方落戶都不行,平時都要住在官所內,現在有徐經跟隨一起來偏關,既能平時喝喝酒,還有人給出錢出力,他最後也只能接受。
唐寅知道徐經想跟他一起去宣府,搖頭道:“此處往宣府,一路都不太平,王中丞只會給幾匹快馬加上十幾騎護送,一路辛苦,要不你就留在偏關,等時局穩定之後再圖謀他處。”
“別啊。”
徐經一聽,唐寅這是想把他給甩了,他急忙道,“去見張師,豈能不同去?伯虎啊,我這輩子算是完了,如果按照朝廷吩咐的,去浙江,我只能一輩子當個小吏,以我的出身何須受這窩囊氣?只有跟你了。”
唐寅皺眉。
以前他在徐經面前有點擡不起頭,主要是人家是金主,自己是跟班。
現在卻覺得徐經是狗皮膏藥,想甩都甩不掉。
徐經道:“伯虎不必擔心去宣府的開銷,我自行招募人手,幾十人是夠的,咱沿途也好有個照應。我那邊也不必收拾,隨時能上路……”
“喂!”
還沒等唐寅反對,徐經已經屁顛屁顛跑回去整理家當。
唐寅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很錯的決定,讓徐經跟着,以後走到哪好像都不得安寧。
……
……
京城。
張周離開之後,對於朝臣的影響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朝野上下一片輕鬆。
以前連參劾張周都要忍着,現在終於不用忍了,想怎麼參劾怎麼參劾,反正張周也不在京城裏,皇帝拿了參劾的奏疏後也沒有在朝堂上談及……這種朝野之下皆在我文官掌握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不過這種輕鬆之下,卻處處透出一些“詭異”、
張周人是去宣府,但他留下的影子,卻時刻籠罩在朝廷每一個衙門。
尤其是翰林院、兵部、都督府這些地方,因爲這是張周職司衙門,除此之外還有戶部、工部等衙門,也因張周開礦和鑄造火炮的事,總是要處置相關的公文。
這天朝議剛結束。
朱祐樘回到乾清宮,戴義就拿着一份由宣府呈送來的急奏,遞上前。
“……陛下,乃是宣府巡撫馬中錫,參劾萬全左衛都指揮使、前宣府總兵官、現宣府副總兵的馬儀,以其私畜軍隊、中飽私囊、瞞報過失等,請將其拿下法辦,卻是在他拿人之前,馬儀提前聞聽風聲,以巡防爲由擅離職守,或已投靠蠻夷……”
戴義說完這一串,他自己都覺得,事情挺棘手的。
朱祐樘聞言皺眉道:“總兵官擅離職守也罷,他居然會投敵?確定沒弄錯嗎?”
大明對於邊軍將士算是比較仁義的,一般就算是虛報戰功、戰略失當遭遇戰敗等,論罪當死的,一般也都會由皇帝格外開恩改爲革職閒住,或者是發配流邊戴罪立功,很少真的會殺邊軍將領。
而一個前總兵投敵,這事可就有點不可思議。
戴義爲難道:“是馬中錫如此猜測的,料想也做不得準,畢竟關塞並未有馬儀出塞的報告,或是怕被問罪,而藏起來了。”
朱祐樘皺眉道:“這節骨眼上,馬中錫這是要作甚?”
在大明,馬中錫可是個“狠角色”,他爲官一輩子的宗旨,就是跟各種“惡勢力”爲敵,從成化年間參劾萬貴妃的弟弟萬通,到後來參劾汪直、樑芳,再到爲大理寺少卿時,查辦時爲南京守備太監的蔣琮、兵部郎中婁性……
說好聽點,他這是嫉惡如仇,眼睛裏揉不得沙子。
說不好聽的,他這就是個刺頭,好像全天下人都對不起他一樣。
朱祐樘有此感慨,是認爲馬中錫在這時候突然要查辦馬儀,分明是有意在針對調爲三邊總制的張周。
馬中錫半生爲官,現在要給一個新科進士當下屬,心裏能舒服就怪了,你張周人還沒到宣府,要直接查辦你有點難,畢竟還找不到你的劣跡,但查辦即將去巴結你,甚至是唯你馬首是瞻的武將,這個就比較在行。
“陛下,先前來的消息,說是張先生一行已經出居庸關,用不了三兩天就會到宣府,此事您看……是否要讓張先生接手?”
戴義是明眼人。
既然馬中錫要搞鬼,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馬中錫查辦馬儀的權限,交給張周。
你馬中錫不是要給張周使絆立下馬威嗎?
現在把你查辦宣府軍將不法的權限轉交給張周,拔了你的爪子,看你還怎麼得瑟。
朱祐樘手拿着馬中錫的上奏,打量一番後隨即丟在桌上:“若總兵馬儀果真投敵,那也怪不得誰,該捉拿捉拿,該抄沒抄沒,但若不然……只是出去躲罪,該怎麼查,也不變了。”
“可是陛下……”戴義想提醒。
這分明在針對張周,咱就任由馬中錫胡來?
朱祐樘道:“馬中錫提起的案子,若是直接交給秉寬,那就落人口實。這馬儀本就跟秉寬毫無干係,難道還有人想借題發揮不成?”
戴義隨即就明白了。
看似把查案權限交給張周,能杜絕馬中錫借題發揮。
但皇帝所想的層級更高,皇帝要儘可能展現出,此事跟張周毫無關聯,任由你馬中錫去折騰。
只要張周是宣大總制,而你馬中錫仍舊只是宣府巡撫,官大一級就能牢牢把你壓住,所謂的殺雞儆猴對張周就毫無作用。
……
……
最近幾日,西北局勢相對安穩,沒有更多的戰情傳來。
偏關、宣府、延綏、寧夏等處,暫時看起來都消停了。
這跟王瓊在偏關出擊獲捷有關,韃靼人似乎也感覺到大明不再像以前那樣只會龜縮防守,在明知道大明很可能會出兵打擊報復的情況下,誰進犯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恰恰此時正是韃靼內部完成兼併的前夜,沒有任何部族願意在內鬥開啓之前,先去開罪大明這個強大的敵人。
以前大明龜縮着,搶也就搶了,現在誰惹大明,大明軍隊直接殺出來……還有什麼威武天火藥、神威遠炮之類的,就問你愁不愁?怵不怵?
西北安然無事,內閣這邊也會輕省一些。
這天李東陽值夜結束,參加完朝議回到家,準備好好補個覺,卻是李兆先來給他行禮問安。
李兆先的臉上有喜色。
“父親……兒已用過藥,身體無礙,反而是病情多有緩解……”
李兆先有些激動。
本來就是個等死的絕症,慢慢養要一步步陷入到絕境,但現在突然有絕處逢生的跡象,他還是想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爲了他而“自降身段”的父親。
李東陽面色凝滯了一下,認真問道:“確定是有好轉?”
李兆先當着父親的面,把袖子擼起來,道:“父親,您看這些紅斑都開始褪了。”
李東陽心中第一想法是,難道在張周的問題上,真的是“小人之心”了?
“身體可有中毒的跡象?”李東陽還是不放心。
以毒攻毒在醫家說法中一直都有,有時候也的確能達到以毒攻毒的效果,但這種方法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擔得起的。
李兆先道:“最近今日胃口也好了很多,平時偶爾頭疼欲裂,最近幾日也未再犯。不過兒也不敢擅自加重藥量,一切都是按照張先生所囑咐的在服用和塗抹。”
“好,好。”李東陽滿意點頭。
就算李東陽再鐵石心腸,此時見到兒子身上的病情緩解,還有兒子臉色好轉,都還是要爲之欣慰的。
“父親,兒想病情好轉之後,到外面走一走,也去宣府看看……”
李兆先病剛有起色,隨即便想踏出家門,甚至是有遠行的打算。
李東陽隨即板起臉道:“最近哪裏都不許去,安心在家中養病,甚至平時的文會也不要再做,他人來訪的也不要再見。如此時候,你要做的,就是把身體養好,更不得再踏足花街柳巷!”
現在李東陽還不想讓外人知道張周爲兒子治病的事。
他知道兒子的性格,帶着文人的灑脫,若是讓兒子出去見到朋友什麼的,非把事給透露出去不可。
他李東陽可是要臉的,別說現在兒子的病還沒有大的改善,就算是痊癒了,他還要考慮一下要不要讓人知道此事呢。
“父親……”
李兆先當然不樂意。
我養病,不就是爲了以後更好的生活?卻是想把我關在家裏當孤家寡人?
以爲我還是少年身?我都已經二十五六,早就已能獨立自主,何須事事都聽你的?
李東陽道:“你要記住,你先是李家子,後才是大明臣,如今你既不在朝,無須你擔憂朝事,也無須你煩擾生活瑣碎,如今就是把病養好,方不負爲父對你的一番苦心。”
這話就是在提醒兒子。
你現在病情好轉,是你老爹我放棄堅守的原則,讓張周給你治病,所換來的。
結果你現在病還沒好,就想出去得瑟?你對得起我爲你病情做的一番苦心?
還有,你既沒有自己的事業,到現在都還是寄生蟲,沒有爲生活瑣碎的事而煩擾過,你就沒想過身爲“李家子”的責任,給你爹我生個孫子出來,再去想別的?
“兒謹記。”
李兆先也知道父親這兩年爲他的病而發愁,也理解父親對於家族香火的執念。
現在父親都已這般說了,他就算再不情願被關在家裏,也只能暫時忍受。
……
……
張周往宣府一行,在出京師五天之後,就過了懷來縣。
本來張周以爲行軍速度不會太快,等出來後才發現……真是什麼將能帶出什麼兵。
一羣平時看起來跟兵油子的慵懶士兵,知道是跟着他這個“名將”上戰場,一個個都迸發出了潛力,一天走出一百多裏路,沿途還不帶叫苦叫累的,連那些普通工匠,一路都沒叫苦,趕着車拖着架着火炮的戰車,一路上基本全都是荒蕪凋敗的景象,卻也能完成急行軍。
張周沿途也算是見識到大明西北的衰敗。
尤其是在出居庸關之後。
連從居庸關往宣府的路,都滿是雜草,都快難以區分路的痕跡,而沿途更是連一個村莊都看不到,偶爾能見商賈的蹤跡,這些商賈在發現有大明軍隊路過時都是遠遠躲開……
出征第五天夜。
一行駐紮之後,驛館裏給送來了必要的伙食,其實驛館不可能供應張周所帶軍隊的餐食,只是單獨給張周開小竈。
張周第一次當地方官,就是總制級別,在宣大這一畝三分地,張周官最大,驛館的人更是知道張周乃如今皇帝跟前的紅人,自然要儘可能照顧周全。
不求露臉,只求別被記恨。
“這得花多少銀子?雞鴨魚肉……吃多了容易撐得慌。”張周指了指旁邊的張侖,“拿出去吧,最近消化不良,吃不下!”
張侖一路可說是非常辛苦,就算不是吃糠咽菜,伙食跟家裏比也是差了很多。
更主要的是,以他少年之身,要完成這般的長途跋涉,以往就算家裏再嚴格要求訓練,強度也比不上這行軍烈度的一半。
隨即張侖就提着食盒出去找朱暉他們一起吃飯了。
“先生。”孫上器進到張周的帳篷裏來,“哨騎在三裏之外攔截了幾騎,其中一人自稱是前宣府總兵官馬儀,說是遭逢宣府馬巡撫的誣陷,特地來找您申冤的。”
“啥?”
張周皺眉。
自己人都還沒到宣府呢,怎麼什麼奇葩事都有?
孫上器道:“找過軍中熟悉西北的人,確定是馬儀無誤。”
張周沒有馬上給出回覆。
遇到這種事,最好應該就是不聽馬儀說什麼,直接把人扭送去宣府,交給查辦馬儀的馬中錫,如此體現出他張周跟這件事毫無關系。
或者是把人交給錦衣衛,讓錦衣衛帶回京師,交給兵部和刑部來查問,也可。
再下一級,是可以就地升帳,當着衆勳貴和將士的面,公開查問馬儀究竟犯了什麼罪,然後再決定下一步如何處置。
最差最差的……也就是不該選擇的,就是私下見面。
但張周可不是普通人。
“讓他來見。”張周放下手上的公函,所謂的公函都是各地呈報軍情的,在他出居庸關之後,有關宣大地界的風吹草動,都是他這個總制要關心的,他也要隨時留意韃靼人的動向,免得自己遭遇到韃靼人叩關而入的襲營騎兵。
……
……
孫上器出營,把馬儀給帶來。
爲了保證馬儀不是來威脅張周安全的,還是把馬儀的兵器給下了,同時捆住他的手,旁邊還有六名錦衣衛隨同。
“卑職馬儀,叩見張制臺。”
馬儀見面就跪,一點都沒有說猶豫,有種把張周當親爹親爺爺的感覺。
張周望着馬儀的臉,嘆道:“雄姿英發,真乃豪傑也。”
“嗯?”
旁邊的孫上器等人看呆了。
張周居然如此承擔一個“戴罪之身”的武將?
就算你再欣賞他,也不能從外貌就斷定這是個“豪傑”吧?
“不敢當。”馬儀誠惶誠恐。
原來這位新任的宣大總制,皇帝跟前的大能人,早就聽說過我?還對我這般欣賞?難道說陛下也曾囑咐他,讓他器重於我?
“家中可還安好?我是說……你兒女等……”張周突然問了一句沒來由的話。
馬儀虎軀一震。
壞了,這不是要殺了我給那個該死的馬中錫送禮吧?
馬中錫可是定我死罪的!
要不是想殺我,問我兒女幹嘛?
“兒女……還……還好。”馬儀神色緊張。
張周笑了笑:“兒女可要好好管教啊,當父親的更是要以身作則。”
“……”
馬儀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這是在打啞謎嗎?
張周笑着,他對馬儀的興趣……並不在這個人做過什麼,歷史上馬儀也是被馬中錫參劾下去的,這貨也的確不是什麼正面角色。
但這種人,在歷史上唯一的名氣,就是被馬中錫彰顯了一把名臣風範。
當了別人的背景板。
但這貨的兒女那可就大大有名了……
馬儀的兒子馬昂,就是未來那個把成婚懷有身孕的妹妹送給朱厚照的那個……所以張周才會這麼有興趣問他的兒女情況。
因爲算年歲,這時候馬昂和她妹妹都已經出生。
“好了,起來說話吧,有事慢慢說,只要不涉及到大義,我還是可以幫你一把的。誰讓某些人要治你,就是想往我臉上抹黑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