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朱家香火李家嗣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語不語字數:5321更新時間:24/06/27 02:07:38
    張周與朱祐樘回到乾清宮,再將戴義等人給屏退後,所談論的口風就不再是如此。

    “秉寬,你有何不能在皇后面前說的嗎?”朱祐樘是明眼人,他能感覺到張周提出太子未來二十年活蹦亂跳,是想轉移話題。

    張周道:“有些事,是不太好說。”

    朱祐樘嘆道:“其實有關朕子嗣的事情,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測算過?”

    張周沒有正面回答,他道:“陛下子嗣單薄,其實不用臣來測算,陛下也該清楚。之前或有諸多的緣由,但現在因在何處,想來也勿用臣來提醒。臣所能做的,也都做過了……”

    “嗯。”

    朱祐樘點頭。

    沒明說,但一切都盡在不言中。

    朱祐樘以前子嗣少,可以說是身體虛,但現在明確就是皇后不能生。

    就看你自己想不想改變。

    “那太子未來……”朱祐樘儘管不太想問,但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雖然張周說,他兒子未來二十年沒事,但這種事一定作準嗎?

    等二十年以後呢?到時他兒子會有子嗣?

    張周道:“太子未來子嗣……也不豐……”

    “啊?”朱祐樘一臉焦灼。

    張周嘆息道:“有些事,臣實在是不想提,但天數似乎又如此。臣並不想以遮瞞換陛下安心,還是實話實說爲好。”

    “嗯。”朱祐樘陷入沉思。

    本來他覺得自己不行,也未必需要改變,反正有兒子……老子不能多生孩子,你這個兒子從小在溺愛中成長,長大了使勁生唄?

    但聽了張周的話,朱祐樘開始明白,如果現在不努力,那可能兒子也指望不上,然後父子倆就一起把江山社稷拱手讓人?

    “秉寬,父皇當年初登基時,也是龍嗣不多,朕覺得或是跟大明歷代君王的傳承有關,多要等而立之年才能多生龍嗣,會不會有這方面的原因?”

    朱祐樘雖然沒學過什麼遺傳學,但父子相承等原因,他還是能考慮到的。

    當初他老爹朱見深登基之後,兒子也不多,且也是生一個死一個,但最後朱見深卻子嗣衆多,朱祐樘還一直在等着自己到三十歲以後,像他老爹一樣在生孩子這件事上爆發。

    張周道:“陛下,您的問題臣沒法回答。每個人的命數都有不同。至於陛下將來……臣也不好臆斷。”

    “嗯。”

    朱祐樘這下好像是徹底“死心”。

    “好了秉寬,談談出兵的事吧。明日朕還準備在德勝門外設祭,就不去祭告天地山川了,到時你在人前說幾句,振奮軍心便可。”

    朱祐樘的意思,是讓張周在大戰之前,以所謂的天意糊弄一下出征的將士,告訴他們此戰能大獲全勝。

    這是利用張周上達天意的名聲,振奮軍心。

    “臣領旨。”張周拱手領命。

    ……

    ……

    朱祐樘回到坤寧宮。

    張皇後還很高興,覺得自己身爲皇后的身份穩了,丈夫應該不會再出去找別的女人……連龍嗣這種事都讓她去旁聽,而且張周也明確說了太子會健康成長到二十年,也就是將近三十歲……丈夫對於生孩子這件事應該就沒那麼大的偏執了……

    但無論張皇後跟丈夫說什麼,朱祐樘都顯得漫不經心的。

    他的內心動搖了。

    主要是張周隱約所描述的一個“未來”,讓他覺得很不安。

    自己只有一個皇后,而皇后目前看來不能再生,雖然兒子將來能到成年,但兒子似乎在這方面也不行……

    這就帶來一個很可怕的問題,大明皇位很可能會在他這一脈斷絕,到時可能還要過繼旁支的人過來。

    張皇後見丈夫神色恍惚,不由問道:“陛下,可是秉寬對於臣妾生子之事,還有何意見?”

    “沒有。”朱祐樘道,“好好調理身體便可。”

    張皇後笑道:“臣妾覺得也是,太子生性活潑,將來必定能繼承好您的衣鉢。”

    朱祐樘搖頭:“這話說在這裏不合適。”

    張皇後道:“臣妾又不是大儒,不會講什麼大道理,只知道家好朝廷才好,皇家事不就是朝廷事嗎?”

    “嗯?”

    朱祐樘一怔。

    妻子這話,聽起來像是在勸慰他,不要去想什麼納妃的事了,咱一家四口和睦比什麼都強。

    但在朱祐樘聽來,又像是有另外一層含義。

    這分明不是在說,皇帝的孩子少,意味着將來朝局就不穩?還很容易出現絕後的情況?

    “陛下……”

    正說着,戴義出現在坤寧宮內,呈送過來有關來日出征的名單。

    朱祐樘接過來,看了看,問道:“都告知過去了嗎?”

    “各家都通知好了,也並未臨時起意調誰去,都是研武堂出身的,這下研武堂上下就沒一人還留在京師了。”戴義笑着。

    朝廷開設了軍事學堂,第一期學員還沒完全畢業,這批人就全調去西北擔當要職,看起來這個研武堂就代表着大明武勳的最高榮譽,也代表着皇帝的信任。

    朱祐樘道:“對了,李閣老家的孩子怎樣了?”

    “嗯?”

    戴義一怔,皇帝這怎麼還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這事跟李東陽有何關係?

    “這……李閣老家的公子,一直是身患疾病,的確是……不太好……”戴義不太好意思說。

    因爲李東陽現在唯一存活的兒子,也就是李東陽的長子李兆先,得的是花柳,還是因爲李兆先生性不羈所致,這病在明朝也是不治之症,只能是慢慢養,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病情加重,甚至危及生命,歷史上李兆先死於兩年之後。

    李東陽爲這兒子的事,發老愁了。

    朱祐樘再問道:“李閣老家的公子,有子嗣嗎?”

    “這……”戴義想了想,搖頭道,“沒有。”

    “哦。”

    朱祐樘點頭,突然好像是受到什麼啓發。

    張周所描繪的他和他兒子朱厚照的未來,不就有點像是李東陽和李兆先父子倆嗎?

    李東陽不靠自己努力,指望李兆先……而李兆先長大之後是龍精虎猛的,染那麼個病回來,就算娶妻納妾的,也沒生個兒子……簡直就是反面典型啊。

    張皇後問道:“李閣老年歲好像也不大,他爲何就一個兒子?”

    李東陽雖然位列宰輔,但其實年歲虛歲才不過五十三,林瀚年過七十照樣兒子呱呱落地,在這年頭一樹梨花壓海棠的事也不少見。

    戴義道:“可能是……奴婢也不好說。”

    “那他兒子什麼病?不能讓秉寬給治治嗎?”張皇後有意無意提了一句。

    戴義苦笑望着朱祐樘。

    這件事,李東陽還真從來沒跟皇帝說過,朱祐樘以往似乎也沒往這種事上去想。

    朱祐樘道:“什麼病不必說,但也相當於不治之症,說起來李閣老跟英國公不同,他從來不會因爲家中的事來煩擾於朕,他應該也從來沒跟秉寬提過。”

    戴義行禮道:“是啊陛下,李閣老從不會拿這種事妨礙他人的。”

    “可秉寬馬上就要出征了……”朱祐樘似是被妻子給說動了,也想幫李東陽現在唯一的兒子李兆先治治病。

    戴義道:“或可等張先生從西北回來。”

    “嗯。”朱祐樘突然又想到什麼,“朕記得,李閣老還有個女兒是吧?”

    戴義笑道:“是啊陛下,這不跟衍聖公那一脈……還有婚約……”

    朱祐樘搖頭道:“定婚約的,並不是衍聖公家的孩子,而是……侄子。說起來李閣老對此還一直都耿耿於懷,這兩年可能就要成婚了。”

    “陛下?”戴義沒聽明白皇帝話語中的意思。

    朱祐樘道:“這樣,你今日去一趟李閣老府上,問問他,是否有意讓秉寬爲其子治病,若他無此心也不勉強。若真有此心的話,讓秉寬明日中午出德勝門之前,去李府走一圈。”

    戴義問道:“陛下,如此會不會太過於倉促?”

    朱祐樘搖頭道:“沒什麼倉促的,秉寬此行西北,無論軍功如何,回來後都要晉升翰林侍讀學士,提前跟李閣老建立一下關係也未嘗不可。難道閣部對秉寬所爲就完全聽之任之?早晚要接觸,若是秉寬能緩解李閣老公子的病情,不求別的,有個孩子什麼的……李閣老對秉寬的態度,大概也會改觀吧。”

    張皇後笑道:“陛下,既都是秉寬去治病,爲何不想着治好,卻只說給李閣老留個孫子呢?”

    “不一樣的。”朱祐樘道,“那種病,好不了。能留下子嗣都算不錯的,朕也就是突然想到,李閣老到底也是朕的先生,有些事就算他自己不提,朕也不能不管不問。朕以後也要指望他們來輔佐朝政。”

    戴義道:“那奴婢這就去。”

    “好。”朱祐樘道,“你親自去,若時間趕不及,明日給李閣老一日休沐的時間。看他自己決定吧。”

    ……

    ……

    “戴公公,要去李閣老府上這種事,還是讓某人去吧。”

    蕭敬聽說戴義要去李東陽府上,主動請纓,也是他平時跟外間溝通頻繁。

    戴義道:“此乃是陛下爲了聯繫張先生跟李閣老,如此大事,陛下已吩咐讓誰去,誰還敢推搪不成?”

    “這……”蕭敬先是點點頭,卻是感慨道,“陛下怎突然記掛起李閣老的家事?”

    戴義嘆息道:“今日張先生入宮,跟陛下談的事,就算不知道說了什麼,但也大概知曉是因何。如今龍嗣單薄,李閣老也是子嗣單薄,君臣之間有相似之處,陛下難免就會多留心。再說這也是幫張先生於朝中積攢人脈,陛下怎會不留心呢?”

    蕭敬搖頭:“治好了是人脈,若是治不好……”

    “本都是不治之症,治不好還要強求於人不成?李閣老也不能不講道理吧?陛下也明言,不求能治好,幫李閣老得個孫子,那也應該是平時燒了高香吧?”

    戴義語氣有些不善。

    他覺得最近蕭敬太出風頭了,現在皇帝安排讓他去做點事,蕭敬都想主動搶過去做。

    他可不認爲蕭敬這是在爲他分擔辛苦,更覺得蕭敬是想取代他。

    “李閣老也未必會同意吧?”蕭敬苦笑着。

    戴義道:“問問總還是需要的,陛下有心,咱也不能無情,張先生是不好意思自己去提的,陛下這是給穿針引線。至於李閣老是否領這情,就看他對於自家香火的事,是否留心。”

    ……

    ……

    當晚,入夜之後,戴義親自登門。

    李東陽纔剛從文淵閣那邊回來,一天的忙碌之後,他回來就要休息,來日晚上就是他值夜,可能又要熬很久。

    “老爺,戴公公來了。”

    “快請!”

    李東陽簡單整理衣服之後,親自迎到門口。

    跟戴義好一頓寒暄,李東陽只能認爲戴義這是來傳皇帝御旨的,恭敬請到自家正堂。

    戴義笑道:“李閣老不必多禮,咱家只是來替陛下來傳個事,簡單得很,說完就走。”

    “恭領聖諭。”李東陽已經準備好接聖旨的一切準備。

    戴義道:“可否讓他人先迴避一下?”

    “嗯。”

    李東陽這才屏退家僕。

    卻見戴義已經坐下來,沒有要宣佈聖諭的意思,李東陽也費解起來。

    “陛下今日召張先生入宮,談及有關龍嗣的問題。”戴義做了開場白,隨即想到什麼,“李閣老,咱坐下敘話。”

    “這……”

    選聖旨,還有坐着說的?

    但戴義不可能不懂規矩,既然戴義這麼說,李東陽也就放心坐下來。

    “至於陛下跟張先生他們說過什麼,咱家不清楚,但之後陛下提到了李閣老家公子的病情……”

    “有勞陛下掛心了。犬子他……還好。”李東陽可不想拿這種事去煩擾皇帝。

    再說了,太醫那邊他早就找來問診過,該想的辦法都想過,目前來看李兆先的病情也還挺緩和,還沒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他也在努力讓兒子養病的同時,給他造個孫子出來。

    他也沒到太迫切的地步。

    戴義道:“陛下的意思,若是李閣老同意的話,陛下會吩咐讓張先生過來給令郎……問診。”

    “什麼?”

    李東陽皺眉。

    皇帝這是要鬧哪出?居然想到要給他兒子治病?

    戴義笑道:“李閣老放心,此事張先生並不知曉,只有您有需求,張先生才可能會過來。陛下說了,病爭取能治好,但也未必有把握,可要是讓李閣老有個後嗣,也算是……天可憐見。”

    李東陽眉頭一點點緊鎖。

    換了別的事,他當場就能給懟回去。

    可涉及到他後嗣的問題……李東陽要說自己是多麼講原則……他還真不是。

    在原則這件事上,劉健比他強,甚至謝遷也不比他強。

    歷史上弘治十四年李兆先死後,李兆蕃過繼到他名下,他甚至主動請求皇帝賜李兆蕃國子監生的身份,而後來劉健等人聯手對付八虎時,李東陽甚至有泄露風聲的嫌疑,而後來劉健和謝遷退下去,他更是留在朝中跟劉瑾虛以委蛇……

    李東陽從來都不是以自己的耿直而成爲一代名臣,有時候他也揹負了很多,但同時他也有文人中的狡獪,有所謂的能屈能伸。

    “李閣老,明日張先生就要去宣府,幾時回來還不能作準,若是您真有心的話,陛下讓咱家這就去他府上通知一聲。明日您也不必臨朝,張先生也不會去,到時讓他來府上走一趟,給看看……消息也不會外泄。”

    李東陽感覺到,皇帝這是充分爲他的面子着想。

    一邊想讓張周幫他兒子治病,一邊又爲他遮掩跟張周之間的往來,保全他的名聲。

    這麼貼心,讓李東陽內心也很觸動。

    李東陽儘管心有所動,但還是搖頭回絕:“多謝陛下的好意,犬子的病情還是慢慢養爲好。”

    戴義無奈如感同身受道:“閣老,這病咱家也多少有所知,養歸養,但病情會一日不如一日,病情等張先生回京再治,也不是不可,但想要子嗣的話……還是要儘早。”

    “咳咳。”

    李東陽直咳嗽。

    他自己也有病,是病痔,而且是那種經年的病患,也折磨他自己不輕。

    現在戴義明確就告訴他,你兒子的死,可能也就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但你還想要抱孫子,最好別板着繃着,因爲機會只有一次。

    “張先生明日一走,去了至少數月,經年也不是不可能。到他回來時,誰知會成什麼樣子?您或許在想,這位張先生沒什麼大能耐,都是外人吹噓的……可他到底做過什麼,您也應該看到過,要說這世上還有唯一之人能給令郎治病,且有成效的,舍他之外還有何人?”

    戴義爲了完成皇帝交託的使命,也是拼了。

    明明李東陽說不需要,他就可以回去交差,但他不甘心這麼做。

    最近蕭敬都快爬到他頭上,而且皇帝對他的信任似乎也沒以前那麼多了,更要命的是……張周平時跟蕭敬走得也很近,等於說蕭敬現在是有皇帝和張周兩個大靠山。

    他只有幫張周和李東陽牽上線,才能讓張周和李東陽同時領他的情,才能讓他在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職位上穩固一些。

    戴義道:“要不這樣,明日清早,你備一頂轎子,載着令郎出府,咱家安排一處,再請張先生過來給問過。不通姓名,只是平常的問診,您也不必出面,可否?”

    不讓張周登門來治病了,直接把人接出去給問診一下。

    戴義現在屬於是自行給李東陽找補面子。

    到這份上,李東陽似乎已沒有回絕的可能,他點頭道:“有勞戴公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