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誰帶誰飛?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語不語字數:5454更新時間:24/06/27 02:07:38
    所有人都打量着唐寅。

    難題拋給了他。

    現在他已經中了進士,先前所謂的賭約完全可以棄之不顧,都是進士憑什麼就讓我加入你師門?

    如果你的先生就立在這裏,我拜他也就算了,你居然還想代伱的老師收我進門?難道我唐某人不要面子的?

    “唐同年,不必將此等事放在心上。”有人過去勸唐寅,“都是同年,何必當真?”

    “是啊,就算是要拜師,也沒有代師收弟子的道理吧?”

    一羣同年進士七嘴八舌說着。

    張懋站在旁邊笑而不語,差點就想說,你們這羣沒見識的,這叫擺個機會在人面前,你們還能勸人家把機會放棄的?

    唐寅語氣很鎮定道:“生而爲人信守誓約是重要的,在下豈能做出違約之事?”

    說完,唐寅很珍重,當着衆人的面於張周面前跪下來,恭敬道:“師門在上,弟子唐寅,定致知求學不忘師門教誨。”

    因爲是在恩榮宴上當衆朝同年進士下跪,雖然嘴上說是拜師的,但這也有損於讀書人的尊嚴,更別說是唐寅的年歲還比張週年長,二人之前又有那麼多過節。

    張周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說拜師之事並未折辱於誰,以後便稱呼你一聲唐師弟。起身。”

    “呼。”

    唐寅長呼一口氣。

    沒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

    當他站起身時,也不往周圍人的臉上去觀察,大概也知道別人對自己會帶着偏見和輕視。

    以他的心高氣傲,對張周下跪這一下,也是需要鼓足半輩子勇氣的。

    張周笑道:“還請唐師弟你近日登門去,做正式拜師禮數,近日在下便替家師收你進師門。”

    唐寅擡頭看了張周一眼。

    一次不行,還要第二次?

    我這都給你跪下了。

    既是要感謝你在鬻題案上的相助,又是履行賭約,你居然還不肯罷休?

    要收我進師門的事,不是故意折辱我,而是來真的?

    “好了,恩榮宴還要繼續。”張懋笑道,“諸位以後都是一殿之臣,當互相幫輔才是。”

    唐寅本來就坐在次桌,因這件事,他似乎也不好意思坐在前面,直接就往後面的酒桌方向而去。

    在場的人言談之間,似都沒把這小插曲放在心中,卻不時有人往唐寅那邊看過去,這也讓唐寅多少掛不住面子。

    ……

    ……

    恩榮午宴結束。

    張懋本要送張周出門,卻是這邊林瀚將張周叫到一邊。

    林瀚作爲國子祭酒、掛禮部右侍郎銜,本並無出席恩榮宴的必要,今天還是有旨意特地讓他來的,連他自己都沒搞清楚狀況。

    “張秉寬,你可知中官何以傳話,讓老夫來此?”

    林瀚還擺着一張臭臉。

    張周笑道:“不知。”

    他是真不知道,不過想來皇帝要讓他跟文儒走得近一點,劉健李東陽他們是別想的,皇帝大概也是要另闢蹊徑,到底張周名義上是國子監出來的,讓他跟林瀚走近一些,讓林瀚給他當個開路揚名的人,也沒什麼不好。

    至少別人想非議他的時候,也要考慮一下林瀚的面子是不是?

    林瀚先往四周看了看,確定沒人靠近之後,才問道:“先前太皇太后所提的事,可還有下文?”

    “哪件事?”張周問道。

    林瀚道:“便是讓小女入宮……”

    “哦,最近在下沒見過太皇太后,也不知她是否有下一步的安排,回頭有機會幫你問問。”張周笑呵呵的樣子。

    林瀚發現自己跟張周不是一路人,便不想與張周多言。

    ……

    ……

    衆進士於禮部之外,拱手作別。

    正好遇上禮部尚書徐瓊的轎子停下,有人想過去攀關係的,也被禮部的人給擋開。

    人太多,禮部衙門就那麼大,門口有些亂。

    張周這邊倒是有錦衣衛專程來接他入宮,畢竟皇帝要跟他提給太子當老師的事。

    至於林瀚,本要先跟徐瓊打一聲招呼再走,卻發現蕭敬的馬車也停下來,蕭敬帶着一名太監走下來,林瀚並不認識。

    蕭敬目標是他林瀚,走過來,先做了引介:“林祭酒,這位是御用監的姜呂姜公公,他有太皇太后的意思,要傳達給你。”

    “嗯。”

    林瀚感覺到肩膀上的壓力。

    隨後姜呂跟林瀚走到禮部衙門靠迴廊的位置。

    “林老祭酒,太皇太后吩咐,說是想給您保媒拉縴,將令千金許配個人家,可否願意?”姜呂還是很客氣的。

    就算這近乎是周太後的命令,他也要裝出是來跟林瀚商議的樣子。

    林瀚道:“小女已出嫁……”

    姜呂笑道:“是您庶出的二女林儀,曾與您夫人入宮見過太皇太后的,以咱家所知,她到現在都尚未許配人家。”

    林瀚皺眉。

    這連我嫁沒嫁女兒的事,都打聽清楚?看來太皇太后是要動真格的。

    但老太太這麼着急爲你孫子納妃,皇后那邊怎麼想?

    姜呂見林瀚不答,也想着早點說完事早點回去:“是本屆殿試的狀元,張周張先生。”

    “咳咳。”

    林瀚對此是始料不及的。

    不是說給皇帝納妃嗎?怎麼成了給那小子……納妾?

    “姜公公,是張秉寬嗎?他不是已娶了妻房?太皇太后這是何意?”

    林瀚心說,這老太太挺有意思啊,明着說我閨女是庶出的就罷了,現在還要把我閨女許配給個有婦之夫,還好意思說這叫保媒拉縴?

    這是要讓我林某人賣女兒嗎?

    姜呂大概猜到林瀚的態度,將一封信拿出來道:“這是太皇太后的懿旨,上面說得很清楚,你看看吧。”

    林瀚面色猶豫,還是將懿旨拿過來。

    看到上面的內容,越看眉頭皺得越深,在上面周太後難掩對張周的推崇,認爲張周應該跟林瀚結成秦晉之好云云……卻絲毫不提張周已經娶妻的事。

    “太皇太后明知張秉寬已有家室,卻還如此,可是強人所難?”林瀚也豁出去了。

    誰說太皇太后就可以亂來的?

    還有沒有王法?

    姜呂冷冷道:“林老祭酒,太皇太后既是想成全你們兩家的喜事,也是要幫張先生,還要幫陛下一把。您在朝中德高望重,但也該知曉這並非臣子可以質疑的。另外,您是想讓令嬡入宮嗎?”

    別看姜呂平時客客氣氣的,但作爲周太後身邊的貼己人,他沒點本事是不行的。

    林瀚怔在當場。

    姜呂道:“蕭公公那邊還等咱家去回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還在等消息,還請您不要拂了這面子。”

    “父親……”

    正說着,林瀚的兒子林庭出了禮部後本想與他一同回去,一直找不到人,好不容易看到他在一邊,一邊喊着一邊走過來。

    林瀚隨即伸手示意讓兒子先靠邊站。

    林瀚道:“此事還請讓老夫回去再做思量。”

    “太皇太后和蕭公公那邊怎麼說?”姜呂心想,還真是有臉了,這麼好的事你居然還要思量?

    不給面子?

    林瀚無奈道:“老夫自會給太皇太后一個交代,但請給老夫時間……”

    說完林瀚不理會要他明確答案的姜呂,徑直往遠處走去。

    “父親。”

    林庭見父親終於走過來,趕緊過去迎。

    “走!”

    林瀚態度堅決,帶着兒子便往街口方向而去。

    ……

    ……

    蕭敬是帶着給張周說媒的消息,去到宮門,帶張周一起入宮的。

    “這是何必呢?”

    張周聽說此事,不由苦笑。

    皇帝爲了幫他,還真是捨得動用關係,連跟林瀚聯姻這種事都幹出來。

    問題是林老頭在學界那麼高的地位,就算把庶女嫁給一個普通讀書人當妻,也不可能會樂意讓女兒去當妾吧?

    蕭敬笑道:“若乃是陛下賜婚,一切都將不同。”

    張周笑了笑。

    這頭還有個王明珊的事沒定下來,皇帝就要讓他多個林儀的麻煩。

    不過想想……

    男人嘛。

    嘴上說麻煩,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想林儀那個愛說教,每次都想跟人講理的文藝女青年,回頭當了妾侍,明明很想跟他爭卻又不敢爭……再讓她在繡榻上等着“侍寢”……嘖嘖。

    “張先生,今日陛下乃是提要讓您進講東宮之事。”蕭敬道。

    “進講?早了點吧?我只是個修撰。”張周道。

    身爲史館修撰,平時給那些講官整理一下講案,都屬於臉上有光的事,居然讓我去進講?

    蕭敬道:“是這樣,陛下本想直接拔擢您爲侍講,是劉閣老說,如此會亂了規矩。陛下跟劉閣老他們商議過,折中一下,讓您先以翰林修撰入宮進講,一兩個月後便將您提拔爲侍講,先委屈一下您……”

    張周想說,如果這都叫委屈的話,那估計全天下的讀書人都要委屈到溝裏去了。

    多少人羨慕不得的事情啊。

    “陛下還說,讓您嚴格管教太子,不必給太子留任何的情面,該打就打,該罰就罰。”蕭敬道。

    張周聽出來,這就是讓他代皇帝去管教兒子。

    可問題是……

    陛下,那是您兒子,不是我兒子,我兒子打起來沒毛病,看不順眼可以先揍一頓再想理由。

    您兒子我隨便打的話,您嘴上說支持,怕是心裏會心疼的要命吧?

    自己捨不得打,讓別人打?

    當父母的,總是會有這種理想,等落實的時候心思就不同了。

    ……

    ……

    乾清宮內。

    朱祐樘會見張周,神色很是愉悅,先不說教太子的事,而是先拿出朱鳳到寧遠之後給皇帝的上奏,說明在寧遠備戰的情況。

    “……知節是個會辦事的孩子啊,剛到沒兩日,就已佈置得有聲有色,連張永和陳銳他們都對他稱頌有加,連任良他們也認爲朕選了個能人過去……”

    朱祐樘臉色很得意,似乎爲自己的選人用人正確而自豪。

    張周聞言暗暗皺眉。

    陛下,您是聽不出好賴話是吧?那羣人是真覺得朱鳳是能人?

    根本是知道他是你選出來的,就算朱鳳是個草包,他們也會在你面前吹朱鳳的彩虹屁,間接就是在拍你的馬屁。

    這還用我來跟你解釋?

    “臨近狄夷犯境的期限,朕對多有期許,若是知節能帶兵於寧遠再傳一場捷報,大明的九邊便可安定詳和,朕估計未來一兩年都不必再爲邊陲的事發愁。”

    “不過想來也無大礙,畢竟有你在嘛。”

    朱祐樘面帶期許之色。

    張周也不好意思打擊朱祐樘的自信心。

    草原派系林立,這兩年草原的光景又不好,草不肥馬也不壯,倒是草原餓狼的胃口卻還不小,如果王威寧一直不死的話,或許還有點把握。

    可以後你再讓我去與預測何時何地會有敵情……蝴蝶效應的存在,已不可能再實時掌控,就只能靠邊軍將士隨機應變自己去浴血拼殺。

    “秉寬,太皇太后要給你說媒的事,跟你說了吧?”朱祐樘笑着道。

    當皇帝的,也很講情面,不先提請張周給兒子當老師的事,先問張周這邊的事情。

    張周拱手:“陛下,只怕這會令林祭酒爲難。”

    朱祐樘嘆息道:“林祭酒家的千金,朕讓人探尋過,才學樣貌都不錯,奈何都是庶出,如果是太皇太后說媒,朕御旨親題的話,不覺得這有何虧待。相反,這是一種恩遇。”

    大概的意思是,你林瀚自己都是納妾生的女兒,憑什麼就想讓別人明媒正娶當正室?

    大戶人家不肯跟你聯姻,難道你心裏沒數?

    “秉寬,其實這也是爲你將來在朝爲官鋪路,林祭酒年老體邁,在國子監中或也留不了多久,朕本來的想法,是調他去南京……在京北六部中已很難爲他騰出位置。但若是跟你聯姻的話,朕無論如何都要將他留在京師敘用。”

    朱祐樘算是對張周示好,也是給林瀚機會。

    你林瀚再牛逼,跟當朝的主流文官體系還是有隔閡的,你現在已是國子監祭酒掛禮部右侍郎頭銜,如果你還想更進一步,只能去南京當尚書。

    歷史上,林瀚也正是在弘治十三年調南京爲吏部尚書。

    但南京……就是個養閒人的地方,一個南京吏部尚書,論職權跟京師的尚書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最後林瀚混了個兼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這要比南京吏部尚書好一點。

    畢竟南京六部中,只有兵部和戶部算是有點職權。

    可現在皇帝也說了,要是林瀚識相,跟張周聯姻的話,看起來是林瀚帶張周,但其實是張周帶林瀚起飛,皇帝再怎樣,就算是明知得罪劉健等人,壞了京城官場的秩序,也會給他拔個北六部的尚書給他。

    “秉寬,朕既是在幫你,也是在幫他呀。”朱祐樘嘆道。

    皇帝的意思是。

    秉寬賢弟,你看爲兄對你還算是幫襯吧?

    至於對林瀚……他如果識相跟你聯姻,那朕就順手幫他一把,若他不識相那朕也沒幫他的道理,基本上可以早早發南京去。

    “臣也不好說。”張周苦笑了一下。

    其實這就看林瀚怎麼想。

    張周也知道,如果明確跟林瀚說,你跟我聯姻就能當京城的六部尚書,那林瀚肯定會嗤之以鼻說自己不需要。

    但林瀚是真不需要嗎?

    當了一輩子官,憑什麼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學究,能力也不差,當尚書只能去當南京的?誰不想留在京城圖更大的發展?

    張周大概能理解。

    皇帝這是以他張周自成一派,開始往他身邊塞人。

    林瀚就是第一個。

    “朕不會讓你去說,朕會親自跟他說的。”朱祐樘道,“這點你毋須擔心,即便林祭酒不行,也可以跟他人商議。這京師中的名媛閨秀又不是只有這一個……”

    張周還是挺意外的。

    看來皇帝幫他聯姻,以謀求仕途的心很堅定。

    這都讓張周不好意思了。

    “還有一件事,就是朕想讓你早些入宮來給太子進講,這孩子太鬧,除了你之外,別人都無法讓他定下心讀書,這件事朕沒提前跟你商議,就怕你爲難。”

    朱祐樘都有點不好意思提這個。

    張周心想,我是臣子啊,我考中狀元,不就是爲了幹這種事的?你還跟我商量什麼?

    一道旨意下來,我不幹也得幹。

    “陛下,此乃臣的本分。”張周道。

    “不要這麼說秉寬,你的雄韜武略是爲治國安邦的,教太子對你來說是大材小用,你給太子授課有不順心的地方,隨時跟朕說,朕會給你另行安排差事。未來一段時間,你或會很忙,早朝也多需要你去參與……”

    皇帝不好意思的地方,還不止讓張周去當朱厚照老師這一項。

    以朱祐樘的意思,你都中進士了,以後入朝參政議政也是你的分內之事,甚至以後還要給朕當幕僚……種種事情,都要你一個人一肩挑。

    你張秉寬可能比首輔大臣都要累。

    張周道:“陛下,您對臣如此賞識,反而會讓臣有些侷促了。”

    “別!”朱祐樘聽說張周侷促,趕緊從案桌之後走出來,到張周面前一起站着。

    “秉寬,朕是把你當朋友看待的,你也無須總將自己當大明的臣子,你我可以暢所欲言。今日與朕去御花園,朕有養生的事問你。”

    “另外在宮裏用晚膳,朕會叫太子和皇后一起,去到太皇太后處……她老人家爲你保媒,你也應該去感謝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