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林黛玉初進榮國府（上）

    運河上，狹窄船艙裏。

    林黛玉睜開眼，便看到母親坐在牀邊椅子上，神情有些疲倦，手中拿着一本書在看，聽到動靜後，母親看了過來，臉上神情多了幾分詫異。

    “媽。”

    林黛玉聲音輕柔的喚了一聲，吃力坐起身來，賈敏忙上前，將她被子邊多出來的一個箱子搬開，又摁住女兒柔弱肩膀，說道：

    “你就在牀上坐着，小心着涼。”

    林黛玉乖乖坐好，用被子裹着身子，看到母親從箱子裏拿出一袋子楊梅，便笑說道：“這是楚大爺送我的，我已經洗好了，母親嘗一嘗。”

    “你自己洗的？”賈敏笑着看向女兒問。

    “那可不。”

    林黛玉頗有幾分驕傲，“楚大爺家裏沒有個丫鬟伺候，做什麼事都得自己來，他又懶，就讓我跟清姐姐去一個叫水龍頭的地方洗，轉一下把手就有清水出來，可方便了。”

    “他懶？你就和你清姐姐……？”

    賈敏神情古怪，放低了聲音再問：“其他兩位前朝聖人呢？”

    “他們都回去了。”

    林黛玉給母親大概說了這次事情，賈敏儘管聽了幾次，可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她女兒竟然見到了唐太宗和明太祖，唐太宗還提早打完了薛舉，如今正往洛陽而去。

    每次女兒去那裏，還能拿回來許多果子和禮物，就跟她這次回孃家一樣。

    “楚大爺又送了你們什麼禮物？”

    賈敏翻了翻箱子，拿出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來。

    “這叫魔方，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林黛玉從被子裏伸出手，笑着接過母親手裏的魔方，左右上下轉動，再還給母親。

    賈敏看出它是怎麼玩的了，正想轉幾下魔方，忽然船隻一陣輕搖，她便忍不住捂着腦袋往旁邊乾嘔。

    “母親！”

    林黛玉連忙下牀幫她拍背，又想到什麼，忙又從箱子裏翻出一個瓶子來，遞給她：

    “母親吃這個藥，能治暈船，楚大爺送我的。”

    他聽說她正在坐船去神京後，便笑問她有沒有暈船，林黛玉自己沒有暈，但她母親和幾個丫鬟婆子都暈得厲害。

    於是楚大爺就騎着一輛模樣很別緻的兩輪車離開，片刻回來後，遞給了她幾瓶暈車藥。

    “治暈船的？這怎麼吃？和藥丸一樣？”

    賈敏頗爲驚喜，她往日裏能騎馬坐車都不暈，偏偏坐不了船，當年黛玉還小時，她與丈夫也是坐船來揚州，同樣暈了幾日起不來牀，後面才慢慢好。

    以致於她都不敢坐船了。

    但坐車比坐船還受罪，女兒也跟着受罪。

    “嗯，我先收拾好。”

    林黛玉用力將箱子搬起藏好，才開了門，叫人去船上廚房裏燒一壺水來。

    不一會兒，雪雁便端着一壺水和兩個杯子進來，放下後說了幾句話，見太太沒有留她伺候的意思，便又離開了。

    等熱水稍涼，賈敏就着溫水吃了一粒藥。

    “母親快上來躺着。”牀上歇息的林黛玉笑說。

    她很相信楚大爺給她的藥。

    “躺半日人都乏了，我坐着就好。”

    賈敏靠在椅子上，與女兒聊天解悶。

    等藥效散開，她竟覺得慢慢好了。

    “楚大爺送你的藥可真神奇。”

    賈敏感嘆道，“他還送了伱什麼？”

    “嗯…還有一杆可以伸長縮短的釣魚竿，是楚大爺往日用的，說讓我在船上甩杆玩兒。”

    “甩杆玩……”

    賈敏捂着額頭，這哪裏是林御史家千金小姐該做的事？

    都怪她爹，小時候總帶她去河邊釣魚，若是空桶回來就去魚市買幾尾，說是他釣的。

    幸虧女兒那時候天真懵懂，戳穿了她爹扯的謊。

    行至傍晚，船隊靠岸，數百號人紛紛下船，負責漕運的官員便殷勤的派人向賈敏請示。

    林黛玉站在母親身邊，回頭看了一眼岸邊大大小小上百隻船，其中糧船最多，林家因要搬去京城，所以這一趟也有七八艘船，二十來個僕人一起進京。

    因是開春第一批船隊，所以她父親就跟負責漕運的官員說了，讓她們跟着一起進京。

    商議完畢，林黛玉和母親上了一輛馬車，入城內歇息。

    等安頓好後，賈敏交給她一塊摺疊好的手帕：

    “去送給你奶母，她也暈船厲害。”

    林黛玉接過來，送去給她乳母王嬤嬤，叮囑了她該怎麼吃，又說了一些話後才回來，與母親住一個房裏，免得夜裏不安全。

    第二日，天還未亮，船伕們便紛紛起牀。

    睡眼惺忪的林黛玉也被叫起，胡亂打扮一番跟母親出了門，又坐車出城，上船繼續出發。

    如此，從三月走到了四月初，神京城外河岸邊的柳樹抽出枝條時，林黛玉方纔來到了京城。

    “總算到了。”

    船艙內，賈敏用木杆撐起船上窗戶，目光複雜的看向遠處城牆巍峨的神京。

    林黛玉舉起一個長筒小玩意，湊到眼睛前，閉着一隻眼睛去瞧遠處城門，感嘆道：“好大的城……這裏便是外祖父外祖母住的地方麼？”

    賈敏看了一眼沒半點小姐模樣的女兒，擡手便擰了下她耳朵。

    林黛玉拿着楚禎送給她的單筒望遠鏡，委屈看着母親。

    可愛模樣自不必提。

    賈敏卻不爲所動，目光看着窗外說道：“你知你母親我以前在神京住，還未嫁人的時候，是什麼模樣不？”

    “身爲御史家女兒，哪裏能知道堂堂國公府小姐是何等神氣模……哎唷。”

    林黛玉又被擰了一下。

    賈敏沒好氣道：“即便你母親我，也沒你這般淘氣！”

    林黛玉笑着跌入母親懷裏，挽着她手臂看向窗外，忽又仰頭問說：“母親曾說過，外祖母家與別家是不同的，想來規矩很多，母親爲何又不教我？”

    “你幾個舅舅表哥都是那樣的人，還能有什麼規矩？不過是撐着面子罷了！”

    黛玉聽得出，母親語氣不太好，多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她不敢多問，免得又被擰。

    船靠了岸，遠處一羣身穿錦衣的寧榮國府侄子輩的人騎馬迎過來，林黛玉隱隱能聽到他們在喊話。

    “敢問船家，是姑蘇來的林御史家否？”

    “是林家的船，姑姑到了！”

    “快把閒雜人等趕走，讓姑奶奶和小姐下船！”

    “擡轎過來，還呆愣着做什麼？”

    外邊吵吵嚷嚷，林黛玉看到好幾位年輕公子哥，戴金冠、金抹額，穿着或花團錦簇，或輕裘寶帶，想來都是她表哥了。

    果然，細細瞧去，林黛玉看到了曾去過揚州的璉表哥。

    “下去吧。”

    見外邊準備好，賈敏才關了窗，對女兒說道：

    “你父親是探花郎，如今是四品的官，你是林家的小姐，雖仍比不過你母親我，卻也不必處處看着那些國公府規矩，只需不失禮便可。

    丫鬟婆子若敢笑話你，你便命人掌嘴，過後再與我說。”

    林黛玉記下，雪雁等幾個丫鬟進來，擠在船艙裏給她和母親整理儀容。

    不久後，林黛玉與母親下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