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故人訊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宸宸跟你拼了字數:4969更新時間:24/06/27 01:57:32
    男人不容質疑的威嚴陳述,被磅礴而浩瀚的靈力所裹挾着,迴盪在九萬裏天地之間。

    其聲穿風裂霧,宛若洪鐘嗡鳴,遠空的雲霞都被震散,露出了原本被層雲遮掩的湛藍天穹。

    “長生劍派,授周曉怡帝命,此言爲證!”

    “長生劍派……”

    “長生劍派……”

    隨着一陣陣傳徹神魂的嗡鳴聲迴盪,楚國所有的修士與凡人皆盡遙望皇都,默默記下了那位新帝的名姓。

    在楚國,長生劍派便是至高無上的天。

    一國君主既定,單是憑此言傳徹,便無人膽敢生有二心。

    十七顆璀璨星辰所籠罩的大地上,玉京修士齊聚便可輕易左右天下風雲,而九劍一脈,從來都是楚國玉京修士的領頭羊。

    陳長生的聲音……

    各大宗派的掌門與長老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十年一度的蘭慶集會,對於楚國來說,此刻正式結束了。

    神刀隕滅,司幽初立,周家入主皇城,長生劍派依舊俯瞰天下。

    此刻,長生劍山門之南八十裏,攬仙鎮。

    一位正在織衣的老太婆,瞪大了渾濁的雙眼。

    卜娘顫巍巍的走出了老宅,佝僂着身子嘶啞道:“虎子……方纔那轟隆隆的是甚?”

    正要趕往臨安縣學堂的少年駐足迴應,聲音很是稚嫩。

    “是長生劍仙師說的話。”

    “一個叫周曉怡的人,當了新皇帝。”

    老人沉默良久後,緩緩擡頭看向鎮北空置的宅院,任由充滿朝氣的讀書郎自街上離開。

    是……曉怡嗎?

    她扶着院牆回到了家中,在裝滿麻布的箱櫃裏尋索着,瘦骨嶙峋的手臂有些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

    春風捲來的塵土弄髒了布料,一幅幅畫卷被老人展開,這是當年她們在家中嬉鬧之時留下的畫作。

    有姝月輕抿絲線,幫着婦人穿針引線的恬靜。

    也有小臉髒兮兮的少女,被清歡放在腿上逗弄的窘迫。

    還有秦蓮在梯田中耕種,那時候她還沒有嫁人……俏麗的容顏上洋溢着滿足。

    歲月彷彿在枯黃的畫卷上定格,畫卷上的署名龍飛鳳舞,全然不似一個女子的手跡——臨安,周曉怡。

    卜娘在院子中獨自坐了很久,擡頭再望青天之時,悵然嘆氣。

    翻滾的記憶彷彿就在昨日,那是杜淳稱帝的清晨……天上也有這般轟隆隆的聲響。

    那年,卜徐彤十五歲。

    父親在滿是油菜花的燦黃梯田中擡起了頭,笑道:“徐彤以後如果能嫁到宮裏就好了。”

    一入紅塵歲月催,悲歡離合幾許多。

    攬仙鎮上的人早已忘記了徐彤是誰,只知道鎮東的卜娘早年賣過布,只是現在眼花了……

    老人恍然失笑,緩緩靠在土牆上嘶聲低語。

    “澤明,曉怡是個好人,不會欺負你們的。”

    “等你也老了,把這些畫留給妻女收着吧。”

    “別都帶走……”

    春風拂動,清渠嘩嘩作響,半截破碎的墓碑上沾染了新泥。

    其上依稀能夠分辨出刻痕——愛子澤明。

    ·

    南澤。

    丹霞宗。

    正在議事的兩位男子各自陷入了沉默。

    程不疑深深呼吸,大殿之中放置的那座硃紅丹爐,彷彿化作了一位紅衣女子。

    她赤着腳丫,漫步在紫珠靈舟之上,時而遙望蒼穹,時而伏着欄杆遙望遠去的山河大地。

    程不疑看向眼前的裴長老輕笑道:“這周曉怡,我見過很多次。”

    “是咱們丹霞的弟子,裴長老可還記得?”

    裴進神情複雜,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宗籍玉簡,取出了一座棋盤……

    “我跟她下過棋,倒是個心思細膩的美人兒。”

    “程師弟,手談一局?”

    ……

    北漠,清泉坊。

    朱漆樓閣在這座屬於寒冰谷的新坊之中,顯得並不起眼。

    血衣樓二層,客卿隔間之中。

    一位築基後期的丹師緩緩收斂了靈力,原本搖曳跳動的爐火漸漸變得平靜下來。

    男子取出了自己的血玉小令查看……

    血衣客卿,李根。

    長街上的修士都在議論着那位楚國的新帝,是個女人。

    好巧不巧的,這個女人他認識。

    曾和三兩好友一起在背後笑談她的姿容,甚至是她的閨中祕事。

    也曾舊年再相逢,於暮春小雨之中坐在一起飲過酒。

    他依稀記得,周曉怡似乎……也喜愛飲酒?

    男人面露思索,翻找出了趙慶的傳訊玉……

    “如今身在何處?想混口飯吃。”

    很快的,對方的回訊便到了。

    趙慶:“李哥言重,司幽郡壽雲山隨時備着好酒。”

    神識查看之後,男子臉上不自覺的露出笑意。

    他隨意回訊:“順帶幫着張羅一位道侶可好?”

    正當此刻,客卿隔間的房門被人敲響了。

    甜膩的嗓音銷魂蝕骨,隱約間透着房門傳入耳中。

    “丹鬼大師,樓裏最近到了清明的新茶,雅兒特意爲您……”

    李哥眉頭一皺:“不喝!”

    ……

    隨着陳長生聲音傳徹長空,楚國所有的修士都在談論着這位新帝,以及她背後的周家。

    其中最熱鬧的地方,便屬壽雲山下了。

    司幽宗的小雜役們,這兩天自然沒少私下說道過山上那三位姿容絕佳的女子。

    月宗主的丈夫還有兩位妻子。

    其中一位……便是那道威嚴聲音口中的女帝。

    “是陳掌門的聲音!”

    “我曾有幸聽到過,絕不會錯!”

    出自長生劍派的小雜役,自然免不了吹噓一番自己的見識。

    但話語傳出之後,瞬息便堙滅在女修們嘈雜的嬉鬧聲中。

    王騰的神識在院外一掃而過,對懷中妻子笑道:“這些小雜役似是比咱們還要歡欣。”

    謝藝涵美眸蕩起漣漪,抿脣道:“讓他們鬧半天吧,反正趙慶一家都不在山上。”

    周曉怡成了新帝,對於他們兩人來說,自然也是莫大的幸事。

    這至少能夠證明,司幽宗或者說趙慶一家,背後站着的確實是長生劍派。

    楚帝之位,只要長生劍不滅,便穩如山嶽絕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相對應的,他們一家也就徹底脫離了朝不保夕的散修生活。

    而暫居於丁字末號院的曾念可,此刻卻並沒有太多的神色變化,只是繼續整理着宗門的功法玉簡。

    沈墨早就跟她說起過曉怡即將成爲新帝之事。

    而她作爲跟隨了趙慶近十年的血衣掌櫃,也清楚的知道什麼是血衣駐守,劉子敬師兄在楚國又是何種地位。

    不僅如此,沈墨還與她說明了其中的各種緣由。

    西南四郡皆屬司幽宗,然而司幽宗從未在意過那些靈石礦脈,也沒精力與弟子去看守開採。

    周曉怡之後會將這些資源交給三位金丹供奉,讓那三位供奉的家族遷來西南,一族守一郡,將司幽郡護衛在重山深處。

    壽雲山山腰,原丹霞符坊。

    寧靜的院落之中,柳盼步履輕盈,將沏好的熱茶送到了臥房。

    原本空蕩的臥房經過她和顧清歡連夜打理,此刻已經變得有模有樣了。

    芙蓉紗帳被微風吹拂,美婦身前的枯黃經冊緩緩翻動了書頁。

    “清辭姐姐,茶快涼了。”

    李清辭美眸輕擡,似笑非笑的審視着眼前的明媚少女。

    柳盼稍稍遲疑,笑道:“趙慶他們今晚便能趕回來。”

    自從聽了姝月和曉怡私下的交談之後,她如今也不喊什麼趙前輩了,直接就是一嘴超級加輩的趙慶,萬一以後睡到了也不至於亂了輩分。

    如果趙慶生氣要懲罰她……那就更美妙了。

    美婦輕笑搖頭,將少女攬入懷中,幫她整理凌亂的髮絲。

    “盼兒是什麼時候遇見的清歡,與我說說?”

    少女烏溜溜的眸子轉動,心說清辭姐姐倒是和清歡姐姐一般親近,也不知爲何……一個姓顧,一個姓李?

    “十年之前呀!”

    “便是上一次蘭慶集開啓之時,攬仙鎮上多了一戶鄉民……”

    ·

    與此同時,幻雨閣的消息也傳到了永寧州各地。

    【楚國新帝周曉怡,巡天司民,周宗良代執帝位。】

    【楚國丹郡更名司幽郡,丹霞故地始建司幽宗,國公府周家已趕赴武安郡,新帝爲司幽宗之人。】

    丹霞城血衣樓外,一隻靈舟在半空中漂浮着。

    一衆女修與客卿都在忙碌着,將這座商樓最後的物件收入儲物戒……

    丹霞宗搬去了南澤,他們也得跟着去南澤坊了,這是掌櫃昨日剛剛收到的調度。

    “楚國的皇帝竟然換成了一個女人!”

    有練氣初期的接待女修一邊整理着桌椅,一邊跟身邊的姐妹言語着。

    在商坊做工的人,總有離開的一天……如今的丹霞血衣樓,幾乎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周曉怡是誰了。

    但卻有一位負責拍賣結算的女子,從來不曾忘卻。

    周客卿嘛。

    愛飲茶,愛下棋。

    尤其是不夜侯與苦口師,還有北漠嚴寒之地來的柑果。

    棋盤喜愛用苦梨木制的,因爲喜愛那股微弱的木香……棋子只用琉璃石打磨的,因爲入手的觸感更涼一些。

    嗯……

    還有趙客卿。

    當年經常到血衣樓找周客卿,他沒有選擇住在商樓,應該是因爲惦念家中的那位妻子。

    只是那年昌水解凍之後,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了。

    也不知趙客卿最終有沒有抱得美人歸?

    “婉兒姐姐!”

    “掌櫃讓我來喚你登舟了,可是還有什麼物件遺落在商坊?”

    慕容婉兒如今已經是練氣後期的修爲,在整個商坊的女修中,也是資歷較老的一位。

    她原本是打算跟着這商樓,直到築基之後再返回江北。

    只不過眼下或許有了更好的選擇……

    女子笑盈盈道:“你們跟隨掌櫃離開吧,我便不去了。”

    “阿?”

    前來喚她登舟的少女面露疑惑,不解道:“婉兒姐姐是打算……?”

    “留在這裏。”

    慕容婉兒思索道:“掌櫃此前提起過,那壽雲山上會建一座司幽城,咱們原本在松山的血衣商坊也會過去。”

    “我便等建成之後在那邊做工吧,總也是待了十多年,還安心一些。”

    ……

    嶺西七殺殿。

    七殺坊,天香樓。

    有女子素手撫琴,歡脫巧妙的琴律叮叮咚咚,宛若清泉流響。

    待到紗簾之後的男子沉沉睡去,她才停下了彈奏,緩緩摘取了遮在俏顏上的輕紗。

    “長生劍派,授周曉怡帝命?”

    七秀呢喃自語,從儲物戒中翻出了一枚傳訊玉和一枚墨色的琉璃棋子。

    是她嗎?

    女子脣角勾起,嫵媚的雙眸之中盡是笑意。

    她傳訊道:“陛下,可還缺侍寢的婢子?”

    如若趙慶身在此處,得以見到輕紗之後的絕美容顏,定然會再次拿那位絕世劍修開涮。

    什麼檔次的弟子,也妄想迎娶花魁!?

    曾有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四象弟子,給趙慶留下了極爲豐厚的寶貴遺產。

    《天香樓花榜盤錄》有畫像描繪了這位女子的容顏。

    “丹霞城七秀,練氣修爲。”

    “相貌嬌美,膚色白膩,乃是西南之地極爲罕見之佳麗。”

    如今身在七殺坊的七秀,正是當年被趙慶一家白嫖過琴曲的秀姑娘,小姨爲數不多的閨中密友。

    很快的,她手中的傳訊玉有了動靜。

    “去壽雲山暫居吧,我恰巧與一位天香的白前輩同行,可以引薦你們認識一下。”

    “雖說白前輩生的不算英俊,但好在是金丹修爲,做你的男人綽綽有餘了。”

    女子煙眉輕挑,含笑回訊:“我素來不愛男人,你又不是不知。”

    周曉怡:“巧了……”

    ·

    陳長生傳徹楚國的言語,更像是一聲鳴弦令號,將周曉怡的帝位傳於世人知曉。

    趙慶和小姨手中爲數不多的傳訊玉,皆盡有了動靜。

    這十多年來,小姨所走過的路……也是他們一家共同經歷過的故事,不算太長。

    只可惜松山坊被夷爲了平地,否則的話說不定還能收到更多的傳訊。

    陳長生修爲高深,九劍弟子又極爲擅長驅使靈力,將一句言語傳徹十萬裏,對於他來說輕而易舉。

    北漠之北。

    大漠的春天並無太多綠意,呼嘯的狂風依舊捲動着漫天黃沙,不知疲倦的奔走着。

    唯有一處深谷之中,生有蔥鬱的杉木,甚至還有一汪清澈的深潭。

    離國絕塵谷,冷家。

    三十年前曾與楚國周家聯姻,誕有一女,名喚周曉怡。

    此刻,一位身着硃紅紗衣的清麗女子,緩緩停下了手中的墨筆。

    畫板之上,一雙纖美玉腿浸泡在幽潭之中,有靈動的魚兒正圍繞着纖足肆意遊動——正是她此刻的姿態。

    女子年過半百,容顏上卻看不出絲毫婦人姿態,反倒如同一個未出閣的少女一般靚麗。

    冷嫺似是心情不錯,用自己的小足逗弄着潭水中的靈魚,一雙美眸間盡是喜色。

    “嫺兒,不回一趟楚國嗎?”

    冷家的家主是一位中年男修,此刻緩步來到了近前。

    女子美眸微凝,輕挑的笑語傳出:“倒是便宜了周家那羣狗東西。”

    “爹爹,你想做皇帝嗎?”

    “我讓曉怡給你騰出來位子。”

    男人無奈苦笑,輕疑道:“她給你傳訊了?”

    冷嫺將玉足自幽潭之中擡起,飛蕩的水花濺溼了父親的衣袍。

    她瓊鼻之中傳出一聲哼鳴,言語道:“曉怡應該快來接我了,我養大的女兒,還能有了差錯?”

    可能會感覺水。

    算是世界線最後的收束吧。

    是結束,也是開始。

    日常兩章之後,同樣的人物,全新的故事,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