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臥底竟是我自己!?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宸宸跟你拼了字數:5651更新時間:24/06/27 01:57:32
    九陰大神!

    老僧白眉輕顫,看上去有些昏沉的雙眸漸漸升起了神韻……

    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趙慶身上,默默感受着太阿印的存在,那方小印上,有第六界的氣息。

    眼前的這位白髮女子,神道手段遠超自己,應該也是來自第六界。

    司禾的身影有些虛幻,稍稍踱步站在老僧身前,恰巧擋住了他注視太阿印的目光。

    “呼……”

    道信轉而擡頭看向司禾,渾濁的雙目中盡是複雜之色。

    禪房中尤爲寂靜,這位曾經的天下行走,鼻息漸漸變重,乾癟的嘴脣有些顫抖。

    這應當便是血衣樓主三百年前封下的那位!

    蒼老的聲音幽幽響起,如同夢囈。

    “七百年前,老僧與其他諸脈第六行走,前往第六界。”

    “曾停留於九幽之國,度化萬千亡魂。”

    “並未得見燭龍真身。”

    司禾神色平靜,隨意將手中的龍首銅像放下,而後倚靠在木案上……在她身後,古樸香爐傾翻,香灰散落一案。

    “第六界?”

    道信看着傾翻的香爐,緩緩講述:“前輩不知,諸脈行走可前往其他世界,第六行走所探索的世界,便稱爲第六界。”

    ……

    於此同時,趙慶默默給清歡神識傳音。

    簡單講述燭龍到底是什麼東西……司禾在心念交融的時候,曾向他提起過這些。

    顧清歡鳳眸無神,默默記憶着主人對自己講的故事。

    “司禾的家鄉,有一座太阿山,在大荒之東。”

    “而在大荒之北,則是有鐘山聳立,鐘山之神名喚燭九陰,是一條燭龍。”

    “無盡歲月之前,她的家鄉發生過一場神戰,是一位名叫共工的大神爭帝,敗而怒觸不周山。”

    “這不周山乃是天柱,折斷之後天傾西北,造下了數不清的殺孽。”

    “西北成爲一片絕地,盡是無處安身的遊蕩亡魂。”

    “而鐘山恰在西北,燭龍大神便創立了九幽國度,收攏這些亡魂。”

    “自此,天地之西北,幽冥無日之國是爲九幽,龍銜燭而照之。”

    “這燭九陰極爲厲害,手段堪比仙人。”

    “睜目之時九幽國便是白晝,如若閉眼,九幽國便暗無天日。吹爲冬,呼爲夏,即便是鼻息也可化作狂風倒卷數萬裏山河……”

    趙慶緩緩講述着,至於天下行走能夠前往其他世界的事,他和司禾早就知道了,也沒有太過意外。

    他心裏清楚,道信口中的第六界,便是山海界了。

    司禾輕輕頷首,又道:“不曾見過九陰大神,爲何如同九幽之民一般,供奉燭龍銅像?”

    道信面露苦笑,緩緩搖頭。

    “老僧雖出身菩提一脈,但卻深感燭龍大神善舉,甘爲九幽子民。”

    趙慶聽着眉頭一跳。

    這菩提樓的行走,不養自家的香火,反倒成了燭龍的迷弟,這特麼不是二五仔嗎?

    他聚精會神,想要仔細聽聽道信經歷過的事。

    七百年前的菩提行走,知道的東西可太多了……

    如果沒有司禾,這些隱祕他根本不可能觸及到。

    然而司禾卻對道信在山海界做了什麼,並沒有任何興趣。

    聽了道信自稱九幽子民的話語,她沒有絲毫意外。

    畢竟那些大神的傳說太過莫測,這異界行走到了山海,爲燭龍所折服也不是什麼奇事。

    道劫之前諸多大神並未沉睡,留下了數之不盡的傳奇,即便是她自己……也曾一步一步登過崑崙。

    只可惜,那些山海大神早已不可觸及了,否則自己也不會被青影抓來此界。

    她看了趙慶一眼,而後默默打量着眼前的老僧。

    緩聲道:“玉京十二樓爲何要佈道天下?”

    “天下行走前往異界,所爲何事?”

    “何爲天下行走?”

    一連串的問題使得道信有些無從開口。

    他苦笑看向趙慶和顧清歡,似是覺得有些隱祕並不適合這兩位小修傾聽。

    不過趙慶沒有絲毫避退的意思,這個道信雖然很強,但以他對司禾的態度來看……不至於一腳把自己踢出去。

    況且,這天下行走他聽過無數次了,還真不知到底是幹嘛的。

    血衣駐守是守庇護商樓的,血子蟄伏一州之地,是競爭行走時的敗者。

    而天下行走……究竟是做什麼的?

    總不能真就到處遊逛吧?

    司禾感受到趙慶的心念,輕緩踱步走到了顧清歡身邊,伸出虛幻的纖手將她按在蒲團上。

    “且講便是。”

    顧清歡雙眸微顫,身側這位白髮女子瑰姿豔逸,目若幽潭,彷彿俯瞰着世間萬物,全然不似尋常女修,使得她有些自慚形穢。

    老僧輕嘆一聲。

    不再管顧趙慶和顧清歡的存在,他看向白馬寺數百年香火所凝聚的那道倩影,輕聲問道:“前輩的神道修爲,應當已經觸及了道的層次吧?”

    道的層次……

    神道修行中也有道的存在,與仙道修行中的合道境界相對應。

    以心合大道,渡劫築仙身。

    司禾面色平和,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靜靜看着老和尚不說話。

    以往心念跟隨着趙慶,一直都在楚國屁大點兒地方轉來轉去,即便是接觸過兩個天下行走,也弱的不像話,什麼都不知道。

    她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始終停留在永寧州……因爲趙慶太弱了。

    眼下碰到了一個煉虛境界的修士,曾經還是天下行走,自然要問個清楚。

    不過她並沒有對趙慶言明眼前之人的境界,以免他太過緊張。

    見司禾保持沉默,道信也不再多問,只是話語中多了一絲悵然。

    “天道有缺,如若世間合道修士太多,便會有道劫降臨。”

    “最後一次道劫是在三萬八千年前。”

    司禾美眸中掀起漣漪。

    如意仙宗便是堙滅在那場道劫之中,包括太阿山神,也是消亡在了道劫之下。

    “天道殘缺,不足以承擔太多修士合道。”

    道信如此言語。

    顧清歡神色平靜,這些東西跟她沒有一點關係。

    趙慶甚至有種聽故事的感覺,畢竟幾萬年太過遙遠,也和自己沾不上邊。

    他算是聽懂了,暗地裏向清歡解釋。

    清歡感受到了主人的神識傳音……

    “老天爺是個美人兒,每個修士達到合道境界,都可以睡她一晚。”

    “睡的太多就會撐不住,降下劫難堙滅世間修士,一切從頭再來。”

    不知不覺間,女子絳脣微抿,清麗的容顏上繃出一絲笑意。

    老僧疑惑的看了顧清歡一眼,不知道她在笑什麼。

    司禾微微頷首:“天道有缺,如此說……下一次道劫快要到了?”

    道信搖頭道:“還很早,據翠鴛一脈估測,至少萬年之內不會有道劫出現。”

    趙慶:???

    他原本都緊張起來了,甚至開始思索如何迎接世界末日……誰曾想還有那麼長時間。

    自己根本活不到那時候,一點不慌。

    只要我死的早,道劫就跟我沒關係。

    不過司禾倒是沒有這種想法,她是真能活到那時候的……

    “所以,玉京十二樓佈道天下,是在找什麼?”她輕聲問道。

    道信雙眸輕顫,這位白髮女子瞬間便明白了自己的言語。

    他輕嘆:“找遺失的天道碎片。”

    “玉京十二樓,天下行走佈道在前,玉京弟子尋索在後。”

    “如若能在下次道劫降臨之前,將天道補全,世間將永無道劫。”

    “而且修士合道之後便可飛昇,再無渡劫之境。”

    遺失的天道碎片……

    趙慶默默思索,沒想到竟然是一出拯救世界的戲碼。

    可是這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肯定不會去拯救世界,除非真能活到那個時候……

    司禾靜靜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良久之後,才繼續開口:“天道碎片,每一界都有?”

    道信重重點頭。

    “有些世界的界壁孱弱,無法承受太多高階修士進入,故而九境行走各有所屬。”

    “據翠鴛一脈演測,因時空大道的影響,天道碎片可能出現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

    “又有虛實變幻之道影響,可以任何形式顯化。”

    司禾輕輕蹙眉:“那如何能尋得到?”

    聽聞此言,老僧似是想起了什麼往事,情緒有些低落——這使得司禾極爲好奇,一位煉虛修士如此惺惺之態,是想起了什麼事?

    道信嘆息一聲,深深呼吸。

    “異於常人之物,異於常人之人,皆有可能是天道的一部分,亦或是身負天道殘片。”

    司禾美眸微眯,像是要將眼前之人看穿一般。

    而趙慶……

    則是看着眼前緩緩浮現的面板陷入了沉思。

    【顧清歡】

    【休慼與共】

    ……

    我特麼的不能是臥底吧!?

    這些天下行走找的,竟是我自己!?

    這奇異的虛擬面板,能夠影響自己的資質,甚至給姝月加一道雷靈根。

    不是老僧口中的天道殘片,還特麼能是什麼東西!?

    一念及此,趙慶轉頭默默打量着禪房中的佈置。

    他突然覺得這禪房還挺講究的,木案木椅,蒲團香爐,都很符合自己的審美,一看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

    司禾深深注視着眼前的僧人。

    這位煉虛境界的修士,七百年前的菩提行走。

    如果她所料不錯……道信應該是找到了一枚天道殘片。

    女子沒由來的露出了些許笑容,有些嘲弄,有些輕佻。

    “道信方丈,敢問何爲善,何爲惡,何爲正,何爲邪?”

    老僧默默捻動珠串,渾濁的雙眸側目望向傾倒的香爐,閉目的燭龍銅像。

    咚咚咚。

    禪房外有敲門聲響起,是方纔的小沙彌取粥食送來了。

    “方丈,粥菜取來了。”

    老僧整理了一下自己破舊的衣袖,笑聲傳出。

    “慧廣,進來吧。”

    小和尚推門而入,而後看着眼前這道白髮虛影愣在了原地。

    他手中的木案上有三碗清粥,三碟小菜。

    但方丈的禪房裏卻有四個人……如果這道宛若神明的虛影也算人的話。

    他先是驚愕禪房裏出多一個人的事情。

    而後才反應過來,這位白髮女子存在的方式竟是如此不可思議!

    “方、方丈……只取了三碗。”慧廣腳步僵硬,緩緩放下餐案顫聲道。

    老和尚笑着搖頭,示意慧廣離開禪房。

    他正襟危坐,木案上的一粥一菜便被傳渡到了身前。

    另外兩份則是到了趙慶和顧清歡身前,司禾是香火顯化,根本不能吃東西。

    這位煉虛境界的修士,竟然也如同凡人一般,每天跟着寺院的僧人吃飯撞鐘。

    他自顧自的用破袖擦了擦竹筷,而後便夾菜入口,似乎是變了個人。

    趙慶更是直接擺爛了,直接就帶着清歡吃早飯,臥底就臥底吧!

    “呼嚕嚕……”

    道信雙眸輕闔,慢條斯理的享受着滾燙的清粥。

    嚥下一口之後才擡頭對上那位白髮女子。

    “這寺院之中,盡是孤寡殘民,便是善,是正。”

    司禾坐在桌案上,修長的玉腿交錯,傾身看着眼前吃飯的老人。

    她笑道:“你屠了苗家滿門,便是惡,是邪。”

    聽到司禾的笑聲,趙慶和顧清歡皆是爲之一怔。

    兩人緩緩擡頭看向那位面目慈祥的老方丈,收留孤殘的悲憫行走……

    苗家,竟然是他屠的?

    趙慶心思如電光急轉,在長生劍祕境一事中,據清嬈的推測,很明顯的少了一位關鍵人物。

    他們一直諱莫如深,都以爲是佈下九耀天封印之人幹的。

    趙慶甚至一度思考該如何對清歡講這件事,她養了半年的小姑娘,一劍便屠了數百無辜之人。

    可如果楚國還有第二個人……

    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因爲老僧臉上的笑意更勝了幾分,似是對自己做過的事極爲感慨。

    趙慶不由得感到一陣惡寒。

    在陳長生之前進入祕境,結識沈俗,取走如意劍,剝魂煉魄。

    這位七百年前的菩提行走,都能夠做到。

    楚國離國更是他當年的佈道之地!

    此地若有遺蹟祕境,他應當能夠洞悉,甚至是七百年前就已經見過沈俗!

    可是……爲什麼?

    青影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趙慶心中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想先遠離這個二五仔……

    司禾倒是對這老僧沒什麼懼怕,甚至有些想多跟他說說話。

    她笑道:“如意劍,是一枚天道殘片?”

    道信夾着竹筷的手稍稍停頓。

    “是,道劫之前一直在如意仙宗宗主身邊,道劫之後在劍陣祕境之中,沈俗殘魂手裏。”

    “哎……”

    他緩緩放下竹筷。

    “我與沈俗早有約定,助她煉一柄魔劍。”

    司禾靠在桌案上,皓腕撐着螓首自言自語:“你這個天下行走不是應該收集殘片,上交菩提樓?”

    “爲何反倒將這殘片賦予神魂,依仇怨而行世?”

    道信雙眸閉合,默默捻動念珠,保持沉默。

    司禾又道:“玉京十二樓對天道殘片是何態度,趕盡殺絕,還是收爲己用?”

    老僧依舊沉默不語。

    “血衣樓主就在苗劍身邊,她在幹什麼?”

    終於……

    道信緩緩睜開了渾濁的雙眸。

    “道劫滅世,補全天道何其之難?”

    “不如破滅天道,那柄劍……是斬天之劍。”

    他苦嘆道:“只是嘗試罷了,至於血衣樓主,如此行徑自然是受她指點。”

    “如今想來……以天道斬滅天道,無異於癡人說夢。”

    司禾輕輕頷首,美眸橫斜掃過趙慶,旋即不再多問。

    道信注視着白髮女子,輕聲道:“依前輩看,老僧屠滅苗家,是善是惡?”

    司禾笑而不語。

    老和尚自說自話:“善者,道劫滅世,老僧爲全天下修士之貪慾,屠戮百人而已。”

    “惡者,苗家無辜,老僧爲全一己之私念,屠戮百人之衆。”

    “敢問,以百人性命,易天下修士萬世傳承,可行否?”

    他目光掃過司禾,在趙慶身上停留,最後看向顧清歡。

    “可行否?”

    清歡默默低頭,不言不語。

    司禾輕笑道:“萬年之後究竟如何,與苗劍何關?與道信何關?”

    道信也笑:“老僧屠戮苗家,與前輩何關?”

    白髮女子暗罵一聲,沒有迴應他。

    畢竟她此刻依憑的是白馬寺香火演化,沒必要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懟這和尚。

    她只是在嘗試着尋找一些喜怒哀樂,撿回自己的情慾悲歡。

    道信笑着笑着,神情漸漸落寞。

    他拿起木案上的燭龍銅像,扶起傾倒的香爐……

    “燭龍大神力挽天傾,開九幽之國,渡億萬亡魂。”

    “於九幽之民而言,自是大善。”

    “然燭龍左右晝夜明晦,息風吹雪,所害的生靈又豈止千萬?”

    “豈非大惡?”

    老人重新取出三株立香點燃,插在香爐之中。

    背對三人繼續道。

    “前輩所言在理。”

    “道信明悟之時,卻悔之晚矣。”

    “只得自囚賀陽山,救助一些孤寡殘民。”

    “以百人性命,易天下修士萬世傳承,道信無能爲力。”

    “然以百人性命,易天水郡再無地動天災,老僧已經在做了。”

    “玉京有玉京的道,菩提有菩提的道,我也有我的道。”

    “玉京代代天下行走,所爲不過是尋己之道,求天之道。”

    “白馬寺,道信。”

    “三位施主,慧廣帶你們去見清辭。”

    司禾美眸扇動,問出了最後一句:“泰山之屬,哪一界?”

    “第五界,夏皇。”

    “第六界,山海。”

    “道信該下山去施粥了,恕不能多陪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