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二十章 新宰執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幸福來敲門字數:3305更新時間:24/06/27 01:50:37
    官家看蔡確所查的弊案不由震怒。

    不僅是太學裏的直講,監丞,甚至還牽連到參知政事元絳及開封府知府許將這等高層。

    場上最淡定的也唯有蔡確以及去年新任的判國子監李定了。李定當年因選人官拜諫官,遭到以蘇頌爲首的中書舍人封還敕命,鬧出三舍人事件。

    但是李定一直仕途無礙,王安石之後,李定又搭上了蔡確這條船,官至寶文閣待制,知制誥。

    之前蘇軾往湖州時,正是李定摘抄出蘇軾的奏疏中‘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這句話,最後釀成了蘇軾被捕進京的烏臺詩案。

    蔡確許諾李定,若他爲中書,將全力支持他爲御史中丞。

    這太學弊案是出現在李定判國子監之前。

    李定當即言道:“陛下,太學弊案,一是因三舍法之故,因上舍一等可出仕爲官,二等免禮部試,三等免解試,故而至學生奔競於講師及權貴之門,爭補上舍。”

    “臣以爲要革此弊,要麼取消三舍法,要麼取消上捨生爲官的資格。”

    這其實是章越的意思,他要改革太學。不過自己不好說,便讓蔡確通過李定來說。蔡確這時候欲上位,正是最好用的時候。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官家回覆李定道:“此事待宰執議再稟朕。”

    官家看向元絳,許將。

    元絳出班道:“陛下,此事乃臣子之罪。臣願獻上平生祿職,求陛下免臣子之罪。”

    元絳之子元耆寧被蔡確下了詔獄。

    知道蔡確此人夠狠,元耆寧怕被蔡確拷打,將一切都招供了。

    元絳言語懇切至極道:“求陛下念臣老,免去臣子之罪。”

    官家見元絳這般微微點頭。

    在衆目睽睽之下,元絳拜倒在地道:“臣謝過陛下。”

    元絳雖免去其子之罪,但衆人都看出對方在中書的位置是到頭了。

    元絳如蒙大赦,垂淚連連的樣子,倒是令人同情。元絳雖不清楚爲何蔡確突然出手,但他猜測到多半是蔡確與章越之間有什麼默契。

    從當年三司縱火案起,他與章越的樑子便結下了。

    可是這場縱火案的起因,章越只是一個方面。因爲當時三司不爲中書所掌控,多次在財政政策上與中書對着幹。

    故而呂惠卿火起授意三司使元絳下狠手,直接燒了三司,接着又上演了章惇帶着軍器監的兵卒救火的戲碼。

    元絳想到這裏,知道成王敗寇,已無什麼道理可言。他此刻實恨蔡確,之前與他關係還算密切,這一次突然翻臉,對方居然以其子脅迫他就範。

    元絳心道,花無百日紅,我倒要看看蔡持正你能紅幾日。

    元絳退下後。

    許將亦是向官家請罪。

    最後官家給元絳,許將二人作了出外爲下州知州的決定。

    宰執和開封府知府的處置由官家欽定。

    其餘涉案關於官家皆允了蔡確,輕則罰銅,中則免去現職改以他官,最重的就是免官勒停。

    至於那些行賄的太學生,最重的徒二年,其餘的也是被除名,朝廷永不敘用,再無做官的資格。

    從上到下一共處罰了上百人之數。

    相州殺人案,鄜延路案至太學虞蕃案,皆是蔡確經辦,都可謂從嚴治吏。

    ……

    朝會之後,衆宰執們奏過事後。

    王珪,章越二相留身奏對,官家對王珪,章越道:“朕近來身子也好些了,可重新安排經筵。”

    經筵之事,既關乎天子所聽,也是官員在皇帝面前露臉的機會。

    以往天子剛親政時,倒是一個非常重要選拔人才的機會,如今官家早有定見不好忽悠,但也是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換了以往面對此職,王珪和章越肯定是要爭一爭的,這是安插黨羽的好機會。各自都要列一個長長的名單。

    但今日官家突然提及,二人都是官場上混跡多年,哪有不明白的。

    王珪道:“臣以爲左諫議大夫,直學士院,知審刑院安燾,學識淵博,經義精深,可爲翰林侍講學士。”

    官家顯然對王珪的人選,顯得很滿意。

    章越則道:“臣以爲戶部郎中,侍御史知雜事陳睦,之前出使高麗不卑不亢,不辱國體,學問古今照用,可爲天章閣侍講。”

    對王珪和章越推舉的安燾,陳睦二人。

    官家道:“這二人朕都允了。”

    “如今元絳出外後,參知政事空虛,不知兩位卿家有什麼考量?”

    官家先賣一個人情給章越,王珪,隨即問參知政事的人選,顯然內心早有答案。

    見王珪,章越不作聲,官家道:“朕以爲中書門下,還以兩相兩參罪爲合適,兩位卿家看呢?”

    王珪道:“啓稟陛下,臣以爲蔡確,章惇二人都是合適。”

    聽了王珪之言,章越暗罵了一句,以往官家也是向二人推薦過蔡確,章惇二人,不過不是被王珪便是給章越否了。

    這就和網上著名笑話段子,印度要進聯合國五常一樣,每次五常其餘四個表示同意,然後讓任一國輪流行使否決權。

    章越,王珪恨不得中書門下就一個宰相罷了,什麼兩相兩參,兩相一參,都不如一相零參。

    不過這一次官家有點認真了。而二人一再拒絕官家也不好意思,這事只能拖。

    畢竟皇帝其他的任命,要通過中書來實行。

    但宰執這個層面,皇帝可以直接通過‘白麻’來任命而不需要事先通過中書,中書只是要在任命後補一道手續確認。

    不過此舉無疑會傷害宰相們的感情,而且新的人選也容易遭到宰相們的排擠架空。

    所以官家還是要與宰相們商量,以往王安石強勢時,官家有讓張方平任相卻遭王安石反對作罷的例子。

    這一次王珪則搶先放棄了立場,順着官家的意思推舉了蔡確,章惇。

    如今壓力給到了章越一邊。章越也不好再反對,再反對便有抓權攬權的意思。不許新參政入中書,你章越要幹嗎,要把中書門下搞成密不透風的地方嗎?

    所以還是要與皇帝有商有量的,你一再反對,以後皇帝都不與你商量了怎辦。

    一再反對也容易得罪了蔡確,章惇。

    章越則道:“陛下,中書門下兩相兩參有所不妥。天下之數莫過於三。老子曾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多則亂,亂則難決,遇事容易推諉。臣以爲不如先添一名參知政事。”

    王珪聽了章越說完,亦立即道:“陛下,臣以爲集賢所言極是,在蔡確章惇二人中增補一人入相便是。”

    官家道:“既是如此,蔡確章惇二人中選何人入相呢?”

    章越道:“陛下,良臣如益友。”

    “君擇臣與擇友都是一般,何爲益友?何爲損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侫,損矣。”

    官家心道章越又有什麼說辭,孔子說了交朋友要交正直的,寬容有諒的,見聞廣博的。

    而不要交走歪門邪道,喜花言巧語,喜歡阿諛奉承的損友。

    官家問道:“章卿如何交友?”

    章越道:“臣現在交友不交逢己者。遇上什麼事不問對錯,便先偏幫於臣。”

    “臣欲爲一件事,既不問對錯成敗,便賭上身家性命,願與臣同去。”

    官家笑道:“這不是好友嗎?”

    章越道:“臣年輕時也這麼認爲,如今遇事多了,方知這等朋友之惡更甚於損友,乃至於惡友,遇上必敬而遠之。”

    官家心道,蔡確倒是這等事事迎合於朕的,如章越這般所言惡友。

    但章惇卻未必,這一次鄜延路用兵失敗。

    他正要斬一名漕官。

    衆宰執都道:“不可斬。”

    官家怒道:“此人爲何不可斬?”

    王珪道:“祖宗以來,未嘗殺士人,臣等不欲自陛下始。”

    官家當時沉吟良久又道:“可與刺面配遠惡處。”

    章惇出班道:“如此即不若殺之。”

    官家還道章惇是支持自己的問道:“何故?”

    章惇道:“士可殺不可辱。”

    官家聲色俱厲地問道:“快意事更做不得一件?”

    哪知道章惇一點也不客氣地頂了一句道:“如此快意事,不做得也好。”

    這一句頂得官家至今肺部隱隱生疼。

    官家想到這句話心道,章越看來意屬章惇,而不是蔡確。

    坊間說此二人不和,看來未必是真的,莫非是誆朕的?

    ……

    蔡確的府上。

    蔡確正給其母明氏洗腳。

    蔡確動作十分仔細,一絲不苟,等服侍好其母後,其妻孫氏幫着端走了洗腳水。

    明氏看了一眼孫氏的背影道:“聽說你要爲宰執了,近來不少族親和姻親都找上門來,你如何打算?”

    蔡確坐起身子道:“娘,當年爹爹去世時,那些族親和姻親是如何待咱們的,你難道都忘了?”

    “爹爹出殯時那人情冷暖,我可是一輩子都記得。”

    “三郎說我這人自寒微而起,故六親不認。這話他說得不錯,什麼世態炎涼都見過了,我這心早已是冷了。”

    明氏長長嘆了口氣道:“我知道那些人當年沒好好待過你,你爹爲官又一輩子窮困潦倒,否則你何必這一條路走得這般艱難呢?”

    “官家讓你辦了那麼多得罪人的事,我真怕。”

    蔡確道:“娘,我有分寸。苦日子過去了。”

    “如今我們蔡家還有一樁大仇沒辦。我答允過爹爹,日後有機會定報復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