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那一晚的對談

類別:網遊競技 作者:六日四塵字數:4500更新時間:24/06/27 01:49:00
    “穿得,這麼正式啊……”

    百無聊賴轉起水杯的工藤新一不經意擡頭,正看見穿了修身禮服的毛利蘭在侍者的引導下走來,愣神片刻,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毛利蘭長得漂亮,這是無需贅述的事實,但當她真的盛裝打扮,裙襬搖曳,直直注視着你走過來的時候……

    “還不是因爲你選了這個地方。”毛利蘭看他眼神閃躲,也不自在起來,“我跟園子打聽才知道,這裏好像是很高檔的餐廳,消費很高的吧。”

    她嘴上抱怨,心裏同樣微妙地慌亂着。

    扯上閨蜜的囑咐,嗯,園子也確實囑咐她好好打扮,固然能解釋自己的衣着,但她自己很清楚。

    ——她是爲了見他,聽一聽他專程到如此鄭重的場合,是想要對自己說什麼。

    “別擔心,我帶了我爸的信用卡來。”半是開玩笑,半是爲了轉移奇怪的羞赧情緒,工藤新一從休閒西裝的口袋裏抽出一張信用卡,夾在指尖揮動兩下。

    ……好吧,別說小蘭了,他自己不也一樣,站在鏡子前頭挑揀了半天,特意選出這麼一套不會過分嚴肅,又能撐起身材的西裝。

    約她到這個充滿紀念意義的餐廳吃飯,他的目的非常明確,想自欺欺人都很難。

    微妙的氣氛在兩個人之間蔓延。

    毛利蘭不由也閃躲起了對方的注視,轉移話題般吐槽道:“拿着優作叔叔的卡出來約女孩子吃飯?這麼敗家子,聽上去根本是個紈絝子弟呢。”

    “把兒子一個人扔在日本,自己整天在國外到處逍遙的父母才比較敗家吧。”工藤新一想到自己那又行蹤不明的父母,抓住信用卡的手抖都不抖一下。

    好吧,特意選這家餐廳模仿了一波父母的他,似乎沒資格說他們爲了浪漫浪費錢……

    “唔,優作叔叔他們確實不經常回來呢。和柯南真像,他的父母也是在國外生活工作,所以才會把他託付給我們。”毛利蘭輕輕聳了下肩,“說來挺有意思的。我一度以爲,柯南和你,是一個人呢。”

    “真的嗎?”工藤新一心虛地縮了下脖子,“那也太不可思議了。”

    “誰知道呢?連只需要名字就能讓罪犯悔悟的怪盜都存在,這個世界上不可思議的事情太多了。”毛利蘭端起桌上的檸檬水,感慨道,“你總是會給給自己惹上各式各樣的麻煩。萬一是你惹到了不得的仇家,不得不想辦法變成小孩避風頭呢?”

    “哪有用這種方法避風頭的……”情況被說中了大半的工藤新一搖着頭,“比起變成小孩,直接跑路更容易吧?”

    “倒也是。這又不是超級英雄漫畫,不到必要時刻英雄不會現出真身什麼的……說起來,我還以爲可能是博士研發出了新的奇怪藥物,幫你變成了孩子之類的。有點傻,是吧?”把水杯湊到脣邊,毛利蘭笑了兩聲,慢慢抿下一口沁涼的水。

    她今天畫了自然的淡妝,豆沙色的脣膏很顯氣色,但工藤新一看着她在杯沿上留下的紅色脣紋,偷偷咽了口唾沫。

    比起紅豆色,總覺得更像什麼,乾涸的鮮血……

    來者不善啊。

    “真奇怪,你回來這幾天,柯南一下子變得安靜不少。以那個孩子的性格,突然不愛說話之後,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毛利蘭放下杯子,閒聊一般說着,“希望他的嗓子早點好吧。”

    句句無心,卻又像句句有意。

    再聽不出來毛利蘭的試探,工藤新一也別當偵探了。

    “啊,忍不住說了點有的沒的。對了,你今天找我來是要跟我說什麼?”毛利蘭止住話頭,略帶認真地看向工藤新一。

    只有兩張座椅的餐桌,沒有俗套地在中間插上白蠟燭,取而代之的是在朦朧的玻璃容器當中緩緩燃燒的香薰蠟燭。

    並不濃郁,也不嗆人,隱約的香氛在燭火的薰陶裏暖融融地鋪陳,氛圍剛剛好。

    能被素來重視儀式感和浪漫的工藤夫婦選中成爲求婚的地點,這家瞭望餐廳的氣氛營造肯定是一流水平。

    在燭光中陷入短暫沉默的少男少女們,被包裹在這種顯得十分私密的曖昧氛圍當中,兩人之間的沉默都沒那麼尷尬了。

    這無疑是個方便談心的好場合,不論是互訴衷腸,還是剖白內心,似乎都會被此刻的場景柔化,不顯得那麼激烈或刺眼。

    工藤新一直視託着腮,默默望向自己的毛利蘭那被燭火映出暖色的臉,暗暗鼓起勇氣。

    “嗯,我確實是有事要和伱說。其實……”

    “呀啊——”

    不合時宜,或者說,特別合時宜的尖叫聲,就在他話音還沒落地的瞬間響了起來。

    工藤新一先是一愣,本能地順着尖叫聲轉過頭,向着聲音來源的方向看過去。

    一般來說,當聽見如此分貝的驚恐尖叫時,就代表又有某些案件圍繞着他出現了。

    偵探的本性讓他想站起身,衝着聲音的方向拔足狂奔,用最快的速度獲悉現場情報。

    但看着桌對面微微愣着神的少女,工藤新一隻是短暫思緒飄飛了幾秒鐘,就飛快收回了注意力。

    講定了今天要說明白的,那麼多的佈置,麻煩了如此多的朋友,爲的就是坦誠相對的這個瞬間。

    他必須要把該說的事情說出口。

    “小蘭,我想告訴你的是……就是……”

    注意到他的口型,一直等待着他說話的毛利蘭指尖顫抖了兩下,輕輕縮回了玻璃杯邊。

    “好了,別裝了大偵探。”別開頭,她主動打斷了工藤新一的話,“不去看看沒關係嗎?”

    “誒?可是……”

    “我聽見他們說,有人死在電梯裏了。不去看看,你會心神不寧的吧?放心,我不會像某個人一樣,突然不告而別的。”拿勺子攪了兩下杯中的檸檬片,她輕緩地說。

    “小蘭。”女孩臉上不作僞的放鬆笑意盡收眼底,工藤新一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抱歉,我馬上就回來!”

    “祝你一切順利哦,偵探先生。”毛利蘭笑眯眯地衝他招手,目送着他跑動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侍者的餐車姍姍來遲,散發香氣的肉排被放置在銀色的精緻餐盤中,端上了桌。

    “需要等一下再打開嗎?”注意到對面的空位,上菜的侍者貼心地詢問,“現在揭開蓋子可能影響一會兒的食用口感。”

    “嗯,等一會兒吧,謝謝你。”禮貌地衝對方點頭致謝,毛利蘭垂下視線。

    圓潤的拱形餐盤蓋將熱騰騰的菜餚封鎖在其中,毛利蘭藉着它的弧度,與倒影中略微變形的自己對視着。

    “這是我最後一次等你了,新一。”

    自言自語般喃喃說道,她忽然想起,前兩天晚上與唐澤的那場對話。

    ————

    “你聽說過臥底嗎,蘭同學?”

    “臥底?哪種,電視電影裏那樣,潛伏進犯罪組織的人嗎?”咀嚼了一遍這個生疏的詞彙,毛利蘭皺起眉,揉了揉自己倚靠在桌上入睡壓出的紅色印記,覺得自己可能還沒徹底清醒。

    怎麼,難道唐澤要用什麼,臥底、祕密任務之類的內容,來讓她放棄探究嗎?

    但她選擇走下樓,坐在這裏等深夜未歸的唐澤時,就已經下定了決心。

    “用問題回答問題,這很狡猾,唐澤。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有如此困難嗎?”毛利蘭抿起嘴,擱在桌沿上的雙手用力交纏在一起。

    那麼多疑問,那麼多因爲懷疑產生的惶惶不安……

    一個高中生,變成了七八歲的孩子,如此異想天開的荒謬猜測,她連開口提起它,都舉棋不定。

    至於隨之衍生出的情緒……

    對未知的迷茫和恐懼,對可能的欺騙涌現的憤怒與無助,時而覺得自己的猜測已被坐實,時而又覺得自己的猜想太過浮誇……

    這些雜亂的問題被她一股腦抱在懷中,甚至都不知道該上哪裏將它拋出去。

    哪怕是給她一個謊言呢,一個更精巧謊言。

    一個,不讓自己看出破綻的謊言,讓她能心安理得做個無知的女孩,做個雖有不滿,但仍心懷希望地等待心上人回來的女孩。

    等待答案的感覺,簡直像在等待一場無望的判決,每一秒都是煎熬。

    分辨出她此時劇烈波動的情緒,唐澤閉了閉眼睛。

    “你聽說過臥底就好。”不去看毛利蘭的神情,唐澤平靜地陳述,“哪怕是通過電視電影的粗淺理解,你也應該知道,成爲臥底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與過去的生活徹底切割,抹去一切曾經的痕跡,深深扎入泥沙裏。這是需要犧牲的工作。”

    知道唐澤或許有轉移話題的嫌疑,聽着他平淡的,娓娓道來的口吻,共情能力極強的毛利蘭,還是忍不住順應他的描述,想象起這種人的生活。

    然後她微微皺起了眉:“這對個人來說,也太殘忍了。如果一個警官爲了調查罪犯成了臥底,那豈不是代表,他也要成爲一個罪犯?”

    違背自己的本心,染上黑暗的污濁色彩,對17歲的高中生來說,是多麼遙遠又沉重的話題。

    換做是她的話,一定難以做到吧。

    唐澤勾了勾嘴角:“是啊,確實是件殘忍的事情。改頭換面,隱姓埋名,一輩子無法得見天日,甚至哪怕最終取得了勝利,留下的也只能是無字空碑。”

    對此只有一些模糊概念的毛利蘭,還是第一次聽見如此清晰的描述:“連悼念都不允許嗎?”

    “黑暗的力量那麼巨大,他們永遠不會放棄反撲的機會,臥底真實姓名被人知曉,都有可能帶來嚴重的後果。”唐澤緩緩搖頭。

    哪怕知道唐澤描述的未必是某個具體的人,但想到世界上此時此刻,真的有一個,或者許多個,像這樣的工作者正走在荊棘遍佈的道路上,毛利蘭就有些不忍。

    與此同時,她也稍稍明白了一點唐澤想要說的東西。

    無非是想開導她幾句,新一這麼做一定有苦衷,保守祕密是爲了更大的目標,爲了真正的幸福和未來……

    可是,新一確實是個聰明的偵探,但他和自己一樣,也只是平凡的高中生,這種事情,真的需要放在他們身上討論嗎?

    “……非得是他嗎?”一語雙關的,毛利蘭這樣問道。

    “不是他,也有別人,最終都是一樣。”唐澤又一次閉起眼睛,話音一轉,“但是,臥底也是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親人朋友的。爲了安全,爲了追求最終的勝利,他們很可能什麼都不知道。他們或許會毫不知情地失去他的所有消息。甚至,永遠失去他。”

    是啊,永遠失去這個人,甚至連他自己,都再也找不回他自己了。

    唐澤攤開雙手,垂下視線,注視着自己修長的手。

    這雙屬於18歲年輕人的雙手,掌紋細膩,一看就沒幹過什麼重活,因爲上學的時日短他人很多,連握筆的繭子都很輕微。

    凝視着這雙完好的手掌,唐澤卻彷彿看見了另一些痕跡。

    它曾經不是這樣的,它曾經百孔千瘡。

    人手部神經是很豐富的,手部細小的血管損傷,都有可能最終影響精細的操作。

    唐澤是擅長用手的,應該說,他用以接近那些人的身份,就與自己的手有關。他擁有的新身份,是個從扒竊開始,一步步升級,最終能輕易絞斷任何脖頸,走出了貧民窟的瘋子。

    他喜歡表現得很愛惜自己的手,因爲那是給了他另一條生命,他賴以爲生的根本。

    所以,他靈巧的雙手是他們試圖摧毀的第一道防線。

    細針,刀刃,火鉗,改錐……

    默默收攏五指,唐澤平復了一下情緒,接着說:“如果你是臥底的親屬,你會怨恨他嗎?怨恨他的不告而別,怨恨他連一句告別都不留下,怨恨他給你的人生留下的空白……”

    幾張熟悉的臉在眼前劃過,唐澤情不自禁地回頭,看了一眼波羅咖啡館依舊亮起的招牌。

    爲了收集諸伏景光的信息,他那麼深度地直視着一個臥底全部的人生軌跡,看着他走入黑暗,看着他陷入長眠……

    好吧,不得不承認,唐澤又聯想起了一些往事,有些不必要的多愁善感。

    “……還是憐憫他的孤獨與苦痛,沉默地收回手,將一切重逢,留給黎明時分呢?”

    擡起頭,唐澤與毛利蘭閃着淚光的雙眼對視着。

    他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

    在情緒方面纖細敏感的女孩子,很輕易地感受到了唐澤話語中的意思。

    帶着些悲觀,帶着些哀傷,卻也滿是勸慰與希望……

    千言萬語,只能歸於一句無可奈何的總結——

    “他不想,但是不得不。”毛利蘭的雙眼閃爍起細碎的星光,說不清是因爲夜幕,還是因爲她眼中的淚水。

    她聽懂了。

    坐在屬於過去的黑夜當中,唐澤輕輕勾起了嘴角。

    聽懂就好。

    【rank up!Rank 2】

    ……

    ————

    “這是我最後一次等你了,新一。”

    用指尖在面前銀亮的蓋子上敲出兩聲清脆的迴響,毛利蘭朝她的影子綻放出笑容。

    “下一次,我會自己追上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