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替身是一個好東西

    一重又一重地獄，無數殘酷的刑罰落在黑衣之上，濺起金色的血液，鑄就一尊功德金身。

    僧人申公豹神色寧靜，只是雙手合十，低聲道：“寂寂寥寥，煩煩惱惱，盡皆是生前作下千般業，死後通來受罪名。”

    緊接着邁步向前，揹負萬千劫難，脫皮露骨，折臂斷筋，比那凌遲還要狠三分，比那分屍還要烈幾許。

    每一次皮開肉綻，白骨露盡之後，被那功德金光一照，如同揮灑甘露，瞬間恢復如初，然後緊接着進入下一次的輪迴，承受無止盡的苦難。

    此時此刻，功德之力不再是庇護，配合着地獄酷刑，成爲史上最極致的懲罰。

    一幕幕，看得神靈膽寒，望得諸鬼瑟瑟發抖。

    以往那些生前無惡不作，爲所欲爲，猖狂至極的凶神惡鬼們，此刻溫順如同綿羊，低頭俯首跟在申公豹的後面。

    他們腦海之中只有一個念頭：這光頭對自己都這麼狠，對我們該如何？！

    一念至此，再膽大包天的惡鬼也要打一個寒顫。

    有菩薩慈悲，更有霹靂手段，申公豹是地藏王，又不止是地藏王，除了苦口婆心的勸說，手中錫杖更是有力量。

    “力！力！力！”

    “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祕藏！”

    “行精進勇猛事，持如履薄冰心。”

    似乎有無數天人吶喊，禮讚，恭賀，每當申公豹邁出一步，背後功德輪轉，揮灑光輝萬千，千株劍樹皆禜側，萬迭刀山盡坦平，神光一照如天赦，黑暗地獄處處明。

    揹負極致苦難，承載無量功德，猶如大地深厚廣大，寧靜致遠。

    於苦難中禪定，感悟出如來十力！

    十力即處非處智力、業異熟智力、靜慮解脫等持等至智力、根上下智力、種種勝解智力、種種界智力、遍趣行智力、宿住隨念智力、死生智力、漏盡智力。

    智慧之力，超山越海，行大解脫，永斷不生，如實遍知。

    每走過一重地獄，申公豹便將一重冥土以及億萬生靈抗在肩膀上，揹負在腦海光輪中，如此循環往復，苦難無數次放大，力量也隨之偉岸，在虛空之中烙印下一個又一個腳印。

    待到第十八重地獄的時候，這種苦難已經抵達無量不可思議之境界。

    哪怕是肩負地藏王業位的申公豹，這一刻也微微皺起眉頭。

    “既然一個人不行……那就萬萬人同行！”

    “一起感應我的痛苦吧！”

    光頭申公豹雙手合十，微微一笑道：“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

    剎那間，虛空震動，萬界共鳴，地藏王締造功德與苦難，朝着那點點靈光蔓延過去。

    不止是他一個人感受痛苦，本尊，他我，也要一起分擔。

    “我……”

    那遠離紅塵，宛如冰鐵，高高在上的金皇神靈，在一剎那間破大防了，那冷漠眼眸瞬間被無盡痛苦覆蓋，只能握緊雙拳，爆了一聲粗口道：“淦！”

    萬萬沒有想到，最後關頭竟然被自己坑了。

    光頭申公豹神色寧靜地擡起自己的白骨手掌，雙掌合十，低聲道：“善哉，善哉，自己的造得孽，只要是要自己揹負。”

    “況且，不止是有苦難，還有功德共享。”

    這一刻光頭申公豹臉上的光輝無比祥和，沒有一點徇私，公正至極。

    “鬼要這種功德！”

    九洲世界當中，正在審理冤假錯案的申公豹頓時覺得身體一虛，倒在地上哀嚎打滾，大聲咒罵道：“你這個坑貨！”

    “不熟，咱們真不熟，你不要過來啊！”

    洪荒主天界，九霄洞天中，一道申公豹殘留的虛影面露驚恐表情，高聲吶喊道：“你不要過來啊！”

    “啊啊啊……”

    “還好，還好，貧道還沒有出世。”

    元陽界中，那道若影若現，即將凝結成實，化作烙印的道君投影，擡起手擦了擦並不存在的冷汗。

    緊接着下一秒，沒有一絲猶豫，毫不留情地將自己打碎，重新化作歷史長河內的虛影。

    只要我不出世，就不會承受這種苦難。

    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了，還是待在孃胎裏面比較安全。

    ……

    分擔了諸多壓力的光頭申公豹頓時覺得自己輕鬆了許多，從容扛起第十八重地獄，邁入第十九重無間地獄之中。

    無間地獄，沒有感知，沒有苦難，沒有快樂，沒有任何的刺激，稱得上真正的天國。

    喜怒哀樂，皆由心造。

    任何一種情緒都會影響己身，唯有剝離五感，才有抵達最純粹的寧靜。

    眼睛的視覺，耳朵的聽覺，鼻孔的嗅覺，舌頭的味覺，肌膚的觸覺，在踏足無盡地獄的一瞬間全部消失，徒留下純粹無比，接近混沌的虛空黑暗。

    之所以不是徹底的混沌，是有第六感心覺在流轉，計算自己囚禁的時間，計數自己永恆的囚籠。

    先前是極致的痛苦，然後是極致的寧靜，兩種完全相反的感覺，讓申公豹陷入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看見了自己的時覺。

    除了聽覺、視覺、嗅覺、觸覺、味覺，心覺之外，尚且有第七感“時間感”

    簡稱：時覺。

    光陰流水濤濤，在身側一點點劃過，一個又一個我行走在時間長河之上，分裂出無數的歌畫面。

    上一個階段我與下一個階段的我，演繹不同的人生，做出不同的選擇，他們是同一個我嗎？！

    上一秒的我與下一秒的我，是否完全一致，連體內細胞血液都沒有變化，若是不一致，是不是代表上一秒的我，已經逝去。

    從這種我執的觀念中，進一步推演出輪迴，上一世的我與下一世我，有何區別，誰爲真我？

    生與死的變化，時與空的流逝，他與我的產生，輪迴的真諦在何方。

    現在，過去，未來，猶如一個環，無休止境的轉動，締結一次又一次的輪迴。

    “何爲輪迴？”

    “逝去的我，在爲今生誦經，真有往生嗎？”

    “當世的我，永恆不變，何謂不朽？”

    “未來的我，無窮無盡，可有定數？”

    光頭申公豹立足於寂靜黑暗當中，身上卻浮現點點熒光，流轉時空的氣息，演繹過去，未來，現在的法門。

    有三朵璀璨的仙花在內景中搖曳，它們是三尸，亦是三蟲，同樣還是過去，未來，現在的三身。

    他在悟道，他在求空，他在感悟生死。

    在這種環境當中，在這種小黑屋中，不是逼出瘋子，就是打磨出一顆無暇寧靜的圓滿道心。

    不成瘋魔不成佛。

    若是成了，便證明光頭申公豹不再畏懼生死，已經成空，抵達見衆生的境界，修成佛陀，有了一顆真正的無暇金仙道心。

    可以去崑崙雪山打通三關，拾起那件開天神器。

    望着一十八重地獄化化作陰山之下，看着僧人獨坐幽靜裏，形成一方佛國淨土。

    金皇突然一笑，欣慰地點了點頭。

    他在九天之上，鐵面無私，充當無情的大反派，地藏王在九幽之下，普渡衆生，是心懷三界的大善人。

    好人壞人都讓他當了，稍有不對，便可以轉換陣營，棄車保帥。

    畢竟金皇幹的事情，跟我地藏王有什麼關係。

    唯一要憂慮便是酆都大帝黃老君，作爲幽冥之主，他是知曉真相的人。

    “不過……要留着酆都大帝給天帝添麻煩，目前還是同一陣營的人。”

    金皇目光一轉，望向酆都大帝，淺淺一笑道：“道友已經貴爲幽冥之主，對天帝可還有念想？”

    酆都大帝不解其意，只能故作傷心道：“我力微神小，如何對抗得了天庭，能在天帝的圍剿下保住一條性命，便是萬幸。”

    “小神對天帝位實在沒有興趣。”

    “保住性命不難。”

    金皇正色道：“酆都大帝手握生死簿，乃是正統幽冥之主，修成神道帝君是遲早的事情。”

    “可之後呢？”

    “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

    酆都大帝口口聲聲說，自己對天帝位沒有興趣，就跟首富說自己沒有錢一樣扯淡，只能騙一騙三歲小孩。

    一個與天帝爭鋒的候選人，即便是一時落敗，也會時刻尋覓東山再起的機會。

    金皇拋出橄欖枝，酆都大帝頓時接住球，順着杆子往上爬，握住金皇的手，無比激動道：“還請道友教我。”

    金皇咳嗽一聲，鄭重道：“我輩神靈行事，要以三界衆生的角度出發考慮問題，天帝位是關係三界，諸神，羣仙，乃至一切衆生的重大戰略部署，不是某個領域，某個方面的單項改變。”

    “一定要追求：全局性、長遠性、系統性、前瞻性……”

    酆都大帝倒吸一口冷氣，他也是建立天庭的五元老之一，怎麼才離開了一會兒三界，就聽不懂人話呢。

    “道友是否簡約一點，概括一下。”酆都大帝委婉的提醒，這裏就他們兩個人，不用說這些廢話。

    正所謂大事開小會，小事開大會，重要的事情不開會。

    現在處於密謀階段，無事不可言。

    “這樣子啊。”金皇沉吟片刻，指了指幽冥深處，意味深長道：“道友有沒有想到輪迴。”

    “輪迴？”

    酆都大帝帶着幾分疑慮問道：“什麼是輪迴？”

    如今幽冥界初生，地府剛剛草創，連人手也只有地藏王收復的一衆凶神惡鬼。

    不要說輪迴，連黑白無常都沒有。

    金皇微微一笑道：“輪迴是一種另類的涅槃，是一種生命層次的蛻變，從一種形態轉變成另外一種形態。”

    “道友若是以黃老君之名，酆都大帝之身行事，必定是困難重重，會被天帝死死盯着。”

    “但如果隱藏在凡人當中，混跡在百族生靈裏面，就顯得平平無奇，可以圖謀大業。”

    “原來如此。”酆都大帝眼眸中閃爍一絲精光，心中暗喜。

    若是輪迴真有如此妙用，那可真是一件大殺器，可以用來對付天庭。

    掌握好輪迴，未必不能與天帝一爭。

    “金皇道友覺得，我什麼時候輪迴比較合適？”

    酆都大帝笑着問道

    當前局勢如此緊張，酆都大帝不可能現在去輪迴，之所以這麼說，是試探金皇的態度。

    畢竟這位先天神靈太過神祕，掌握了太多的資料。

    就是這幽冥界都是金皇一手扶持，讓酆都大帝有種自己成爲提線木偶的挫敗感。

    “這個事情，不急，不急。”

    金皇微微一笑，意味深長道：“至少要等到楊戩出世才行。”

    “楊戩？”

    酆都大帝不解詢問道：“楊戩何許人也？”

    “楊戩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幌子。”

    金皇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道友轉世，天帝一時間看不出來，但，日子久了總會察覺蛛絲馬跡。”

    “楊戩，正是我爲道友找的替身，在關鍵時刻暴露出來，誤導天帝。”

    “道友在暗中發展，楊戩在明面上行事，到處惹是生非，吸引天庭目光。”

    “屆時諸神都被派去追殺楊戩，天庭內部空虛，正是道友大鬧天宮的好機會。”

    酆都大帝越聽越有道理，頓時撫掌讚歎道：“替身是一個好東西！”

    “金皇道友爲我精心謀劃，在下無以爲報，他日拿下天庭，必定把江山分道友一半。”

    “不敢，不敢。”金皇露出誠實的笑容，跟着酆都大帝虛與委蛇一段時間，然後離開幽冥界，準備前往天庭參加登基大殿

    “忽悠完酆都大帝，忽悠天帝，這日子不是人過的。”

    金皇心中抱怨一聲，破開幽冥，朝着九重天上飛去。

    望着金皇身影徹底消散，酆都大帝收斂諂媚的笑意，眼眸中滿是冷漠，低聲一語：“金皇，城府極深，所圖甚大，只怕天帝都未必是他的對手。”

    “兩虎相鬥必有一傷，這三界可不止兩隻老虎……”

    思索片刻，轉身再看向陰山地界的時候，酆都大帝又帶上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在亡魂中找到自己戰死的舊部，任命爲鬼神，語重心長的叮囑道：“地藏王的事情，就是朕的事情。”

    “日後幽冥界但凡有好物，必須先送到地藏王的道場。”

    “日後幽冥界官衙府第，一律不準超過陰山高度。”

    “日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