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重返巴黎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匂宮出夢字數:4347更新時間:24/06/27 01:44:42
    巴黎,這個古老而優美的城市,一直在西方文明當中擁有着卓越的名望。

    自從雨果-卡佩在987年登上王位的那一刻起,它就成爲了法蘭西的首都,千年來儘管王朝更迭,動亂頻發,但是它對這個國家統治地位卻巋然不變。

    它是政治的中心,控制着廣袤平原的經濟中心,河流交匯的物流中心,璀璨的文化藝術中心……一切的中心。

    所有風雲變幻都在圍繞它而展開,統治它便是統治這個國家,然而它卻如此桀驁不馴,它造過不知道多少次反,查理七世被它趕走過,亨利四世差點在這裏丟了性命,年幼的路易十四也曾被它拒之門外,還在歡呼聲當中砍下了路易十六夫婦的頭顱,它就是如此柔美與殘忍,端莊又放蕩,既有聞名遐邇的天主教聖母院,卻又蔑視宗教和道德,玩世不恭。

    就在不久之前,它暴烈的性格又習慣性地發作了一次,趕走了古老的波旁王室,然後經過了幾番波折之後,它又爲自己尋找到了一個新的主人。

    它會爲這個新的主人歡呼雀躍的,但是會歡呼多久呢?沒有人知道。

    當然,1830年的巴黎,還不是21世紀的人們所見到的那個恢弘都市。

    實際上它的城區面積並不大,大概還只有40平方公里(當然以這個年代的標準來說,已經是個超大型都市了),還沒有經過工業時代洗禮的城市,並沒有人爲地和鄉村隔斷——圍繞着狹窄城區的,就是大片的農場和牧場,只要從城中往外跑出幾公裏,就可以看到優美的中世紀田園牧歌景象。

    沒有現在的各種高樓大廈,也沒有四通八達的鐵路網,更沒有埃菲爾鐵塔等地標性建築,甚至凱旋門都還沒有完工,這座城市雖然和後世人們面對的那個巴黎只差了不到100年,但是此刻的法蘭西和幾百年前的景象要更加接近一些。

    正因爲沒有鐵路,所以這個年代的巴黎,是依靠水運來維持整個城市的生存的。

    由河道和人工運河組成的水運網,是鐵路出現之前人類最方便、最廉價的大規模物流轉運手段,而幾條河流交匯的巴黎天然地就坐享其成——它既是一個物流中心,也是一個不可替代的消費中心。

    每天,圍繞着巴黎的幾百家面粉廠不停運轉,然後運輸船將這些麪粉川流不息地送到巴黎各處的麪包房,烘烤足以養活這座城市的麪包。小麥,蔬菜,肉,魚,酒,煤炭,紡織品……一切商品也同樣通過運輸船輸送到這裏,換取巴黎人手中的錢幣,而巴黎人又通過自己生產的商品和藝術品,將這些錢又重新輸入到城市當中——而這也是整個國家的經濟體系的基礎。

    幾個世紀以來,王座上的人來來去去,但這一幕好像永恆不變,但是畢竟時代的春風還是悄然改變着人們曾經習以爲常的生活。

    自從1820年代開始,蒸汽運輸船開始出現在了這個內河航運體系當中,初生的蒸汽機船雖說機械故障多發,但是它澎湃的動力卻足以彌補一切缺點,而且速度穩定,這讓它及其適應內河運輸,很快就在各家公司的訂單的促進下,遍佈到了各條河流之上。

    蒸汽機船從北方的馬恩河送來了煤鐵和木材;從南方的盧瓦爾河運來了紡織品和各種農產品,每當船隻通航的高峯期,一艘艘船上散發的煙霧已經足以遮蔽整個河道,在岸旁的觀察者眼中猶如是一片奇景。

    這確實這一副歷史上從未有過的畫面,它不光新奇,而且更是在預示着人類已經進入了空前的改變當中,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一個改天換地的時代,馬上就要來臨了。

    當然,此刻並沒有那麼多人能夠感知到這一切,生活的重壓把他們束縛在自己卑微而又瑣碎的生活當中,他們無暇去暢想未來,他們只能被“未來”所牽動,跌跌撞撞地去適應一個面目全非的世界。

    隨着巴黎城市的擴張,中世紀的城牆都已經被拆毀得差不多了,不過,爲了方便徵收過路的商品稅,巴黎的市政官員們又圍繞着擴大了的巴黎城,修了大約3米高的木柵欄,留下了幾十個出入口作爲收稅的關卡。

    而此時,艾格隆和特蕾莎夫婦,就乘坐着馬車,在騎馬的衛兵們的簇擁下,慢慢悠悠駛過了其中一個出入口。

    當越過這道木柵欄的時候,艾格隆知道,自己已經進入到了首都當中。

    這應該算是他初次造訪巴黎,還是算重返巴黎?

    他也有點分不清,不過有一點倒是相當明確的——從今天起,這座城市、連同它其中的所有建築和藝術珍寶,都是屬於他的了。

    這當然是無比的財富,但同樣也是無比的風險,從今往後他再也沒有辦法躲在他人的身後,他只能自己去承擔一切責任——如果稍有不慎,他就可能被這座城市無情地拋下,成爲又一個可憐的犧牲品。

    他雖然警惕,但也無所畏懼,畢竟比起最初的窘境來,他還能再失去什麼呢?他同命運搏鬥,得到了如今的一切,他也不介意繼續再搏鬥下去。

    現在,他不是孤身一人,他是一羣人的首領,更是一家之主,而此刻,他的妻子特蕾莎公主就坐在他的身旁,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分享着夫婦之間此刻的榮光與溫暖。

    而就在這時候,車窗外出現了一大羣人的身影——沿着馬車前行的路,已經有大量的民衆在圍觀,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盡頭,而在人羣的前列,有一羣軍人正如臨大敵地攔阻着人羣,以免讓他們擋住羅馬王前行的道路。

    “特蕾莎,我們來了!”艾格隆回頭看着自己的妻子,然後笑着說,“他們都在歡迎我們呢!”

    “但願他們能一直歡迎下去吧……”特蕾莎微笑着回答,“我們以後可有得累了,要取悅這些人可不容易呢!”

    “爲了不上斷頭臺,累一點是值得的。”艾格隆聳了聳肩。

    “這是第一天返回心愛的首都時應該說的話嗎?”特蕾莎瞪了他一眼,不過很快她自己也笑了出來,“不過,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話,希望這次他們能調換一下順序,先砍了我的腦袋,不然我可受不了你在我之前掉頭的慘像……”

    “可我也受不了你這麼可愛的腦瓜在我眼前落下啊……”艾格隆回答。

    “那我們到時候請求他們同時砍下來不就行了?”特蕾莎依偎在了丈夫的肩膀上,“如果那樣的話,感覺可能也不錯。”

    夫婦兩個同時被互相之間過於殘酷的玩笑給逗樂了。

    因爲距離甚遠,所以市民們當然聽不到夫婦兩個在說什麼,他們只能透過敞篷的馬車看到談笑自若的少年夫婦。

    巴黎人民已經見慣了世面,不管是本國的王公顯貴、還是外國的名流貴族,他們都已經見多了他們的排場,倒不至於爲所謂的“君王威儀”而傾倒;不過,艾格隆和特蕾莎兩個人畢竟還不到20歲,從顏值上來說也足夠亮眼,所以讓厭倦了衰老國王的市民們感到耳目一新。

    在“有心人”刻意的引導下,圍觀的市民們對這對少年夫婦發出了熱烈的喝彩,還有人拋出了早已經準備好的鮮花扔到了馬車的必經之路上——當然,混雜在羣衆當中的便衣警探們也都睜大了警惕的雙眼,防止人們扔出什麼不合時宜的東西來。

    在萬衆的歡呼聲當中,艾格隆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揮手向民衆們致意。

    他今天穿着一身軍裝,佩戴着自己創建的騎士團最高榮譽勳章,筆挺修身的制服,讓他顯得俊美而又英姿勃發,一副精力充沛、時刻準備成就大業的樣子

    而因爲懷了身孕行動不便,所以特蕾莎只能坐在位置上,揮動手臂向兩旁的民衆們致意。

    她的笑容當中帶着幾分心虛和羞怯,畢竟她還沒有真正適應過在大庭廣衆之下扮演一位皇后的角色。

    不過,她的羞怯卻反倒激起了市民們的同情與喜愛,正如艾格隆所預料的那樣,在厭倦了動亂的市民們看來,端莊柔和、還懷着身孕的特蕾莎,正是象徵着這個國家百廢待興,重新從混亂當中走向繁榮。

    無論是王子還是公主,都靠着自己的形象得到了在場大多數人們的好感,因而歡呼聲越發高漲。

    在騎兵們的護送下,艾格隆的車隊穿過人羣繼續向城內進發,而兩側的歡呼聲猶如潮水般向夫婦的耳中涌了過來。

    除了無意義的呼喊和祝福之外,艾格隆分明還聽到了許多人在高喊“皇帝萬歲!”。

    這並不符合目前的情況,因爲艾格隆現在還沒有登基,理論上他還是只是被臨時政府“邀請”到巴黎來的客人而已。

    不過,又有誰在意這一點小小的區別呢?至少艾格隆非常享受這種待遇。

    就這樣,在幾乎不絕於耳的歡呼聲當中,艾格隆一家人漸漸地深入到了巴黎的腹心。

    而這,也就意味着被命運所拋棄的波拿巴家族,重新走上了最高的權力舞臺。

    這一個龐大的隊列,穿過了幾公裏長的路徑之後,漸漸地來到了位於城市中心地帶的杜尹勒裏宮當中。

    之前這裏是波旁王室的王宮,不過在王室被流放這裏,這裏變成了臨時政府首腦的官邸。

    剛剛來到王宮的正門,圍繞着王宮、已經整裝一新的政府衛兵們立刻鳴響了禮炮,臨時政府首腦塔列朗親王以最莊重的態度,歡迎了自己這位最尊貴的“客人”。

    在不絕於耳的禮炮轟鳴聲當中,艾格隆的馬車停了下來。

    接着,艾格隆攙扶着特蕾莎,一起走下了馬車。

    民衆們已經被隔絕在了王宮之外,而迎接着他的,是一支規模龐大的儀仗隊,以及一大羣政府顯要。

    這些士兵們都穿着各自的制服,有步兵的,也有驃騎兵的,而政府官員們也同樣穿着各自的禮服,在日光下他們的制服奼紫嫣紅,身上佩戴着的各級勳章也折射着不同的光線,讓人目眩神迷。

    艾格隆掃視了周圍人一圈,而所有人都紛紛垂首向他表示尊敬,直到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了爲首的一位老人身上。

    這位老人頭髮已經完全花白,臉上也滿是皺紋,還有不少老年斑,即使是華貴的禮服和勳章,也無法掩蓋他身上衰朽的氣息,當年拿破崙皇帝曾經罵他是“華麗絲綢包裹着的一堆xx”,現在用來形容似乎完全恰如其分。

    但是艾格隆知道,這雙顫抖着的手,現在還能夠編織出一個個陰謀,而這張佈滿笑容和皺紋的臉,又暗藏着多少猙獰與險惡。

    而最關鍵的是,在這顆衰老的頭顱裏,還隱藏着他可以利用的寶藏。

    “尊敬的陛下!”在片刻的對視之後,塔列朗親王輕鬆自如地向艾格隆躬身行禮,“我謹代表國家,恭喜您重新回到我國最偉大的首都。”

    “我也以我個人的名義,感謝您對我如此熱情的招待,親王殿下。”艾格隆也以謙遜的態度,向塔列朗親王致敬——畢竟此刻在名義上對方才是法蘭西的國家元首。

    “陛下,雖然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但是我得說,您和我想象的樣子完全一樣……您的眼神當中有着無情的魄力,您矯健的身軀當中蘊藏着無窮的精力,而這是我們國家如今最需要的東西。”塔列朗親王繼續看着艾格隆,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而作爲個人,我很欣慰您成長成爲了先皇合適的接班人……”

    儘管由塔列朗說出這麼尊敬的話實在有些彆扭,但艾格隆卻可以渾然無事。

    “我也對您充滿了敬意,殿下,雖然您已年老,但是您的經驗和智慧依舊是這個國家最不可或缺的財富,我今後將會一直仰仗您的。”

    在短暫的寒暄之後,塔列朗親王又將視線放在了特蕾莎的身上。

    塔列朗是個很挑剔的人,但是身爲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特蕾莎無論是家世還是個人的風度,都輪不到他來挑剔,他拖着瘸腿,跌跌撞撞地但極爲禮貌地走到了特蕾莎面前。

    “公主殿下,您也如同我想像的一樣美麗動人……”他殷勤地讚美了特蕾莎。

    說完之後,他輕輕地拿起了特蕾莎的右手。

    特蕾莎差點甩開了對方的手。

    第一,出於從小接受的正統教育,她非常鄙夷塔列朗的爲人,認爲對方是個貪腐而且浪蕩之徒;第二,哪怕不提什麼人品,眼下的塔列朗身爲一個形容枯藁的老人,臉上滿是皺紋,賣相也實在難看。

    但她從小所受的教育,就是爲了應付現在的。

    “我從小就聽說過您的威名了,殿下。”她微笑着回答,然後任由對方親吻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願您健康長壽。”

    回去得擦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