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清河崔氏上門,要帶她走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桑桑必順字數:4551更新時間:24/06/27 01:38:38
    面前的女子似乎陷入了一種近乎迷惘的狀態,像從未思考過會有這種選擇。

    “成婚?”

    她不確認地蹙起眉頭,瞳仁中倒映出的謝識琅夷然自若,就似提出成婚之事,於他來說和處理朝政所作出的抉擇一般。

    權衡利弊,找出最優的破局之法。

    他是理智的、清醒的。

    她胸腔內激盪不休的心跳隨之平緩下來,眸底取而代之的,是謝識琅難已讀懂的複雜。

    “這不合乎禮法。”

    她垂下眼瞼,“小叔叔身居高位,應當娶一位門當戶對、家世清白的姑娘,就算不助你官途無阻,也不該是我這種名聲狼藉、來歷不明之人。

    你想的這個法子,實是下下之策。”

    謝識琅聞之凝眉,正欲啓聲,屋門卻被人大力推開。

    老人家面色鐵青,摻雜着病氣,整個人籠罩在陰影裏,“她說的是對的。”

    祠堂內,男女並立在謝端遠跟前,老人家氣涌如山,艴然大怒,重重將手邊小幾拍得啪啪響。

    “外頭傳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祠堂內悄悄冥冥,寂若死灰,謝希暮腦子裏回想謝端遠問的這句話,自己都不知是真還是假。

    若說傳言皆是水分,可她同謝識琅的確同榻而眠,亦曾因爲藥效耳鬢廝磨,親吻纏綿,傳言說他們互生私情,他們也的確朝夕相處,情分異於常人。

    可若說傳言都是真的…未免又太過了。

    謝識琅啓聲:“從祖父,是——”

    “此事都是我的錯。”

    只聽旁邊女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前端的祖宗牌位擺了滿牆,好像無數雙眼睛,在死死地盯着謝希暮。

    “我會對此事負責。”

    “謝家這麼多年的清譽,都是靠先祖一點點打拼下來的,你要如何負責?”謝端遠倒是沒反駁她說的話,一雙眼如鷹,睨着堂中跪的人,壓迫感恍若當頭傾覆下來的刀雨,令人膽寒心懼。

    謝希暮沒有猶豫,回答:“希兒承謝家恩情,不能任由流言這樣發展下去,我已經決定好了離開京城,再不回謝家。”

    最後一句話落下,謝識琅面龐也跟着一肅,眸底暗色深沉,彎腰將謝希暮扶了起來,“這件事我已有了解決辦法,還請從祖父不要爲難她。”

    謝希暮被帶起來後,對方仍沒有鬆開她,她愣了愣,只感手被大掌緊緊握着。

    這種牢固緊繃的感受,便像謝識琅牽起了她的手後,一輩子都不會鬆開了一般。

    “我爲難她?”

    謝端遠胸口不停起伏,喉腔內發出的哼嗤聲像是灌了狂風暴雨,指着謝識琅訓斥:“你想出了解決辦法?你所說的辦法就是在流言蜚語最烈之時娶了你一手養大的侄女?”

    男子沒有說話,只是態度毫無退讓之色。

    謝端遠捂着胸口,斥責道:“謝識琅啊謝識琅!你七歲當家,揹負了整個家族的榮耀,一路披荊斬棘走到了如今這個位置,你是整個謝家的未來和希望。

    難道這一路你所受到的那些艱辛和困苦,你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謝希暮聽了這話,默默想要掙開男子的手,對方卻不容她掙扎,牢牢攥着。

    “謝希暮再不是謝家的血脈,可你到底養了她快二十年啊,你要世人如何看待你們相處的這些年?你又要世人如何看待你謝識琅?”

    謝端遠恨不得將所有的事情都剖開了,同謝識琅說得一清二楚。

    “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頭人說得有多難聽,議論你品行不端對自家侄女起心思的,還有說你惡貫滿盈強要你侄女的。”老人家深深嘆了口氣。

    “你又知不知道,今日官家會因爲此事召你入宮,明日也有可能因爲這些罪名將你罷官。”

    “到了那時,你該怎麼辦?謝家該怎麼辦?”

    謝端遠老眼充滿了血絲,耷拉下來,老態橫生,“你父兄爲了你,爲了整個謝家,連性命都不要了,可你呢?你難道要讓他們打下來的基業都付諸東流嗎?”

    “——”

    謝希暮能感覺到握住自己的那雙手越來越緊,骨節隱隱泛白,青筋跟着勃發。

    這無疑是一場博弈。

    一場人心的對峙。

    趁謝識琅沒開口,謝端遠又疲憊地看向她,“希兒,我知道你懂事,想要揹負下所有,但是你放心,早在一年前我知道你不是謝家血脈時,就派人去搜尋你的親生父母了。”

    女子聞之一愣,只見老人緩緩起身,走到她面前來,“一月前,我的人給我消息,找到了你的家人,他們得到消息後,已經趕來京城了。”

    謝識琅聲音發冷:“從祖父,此事爲何不先知會我?”

    謝端遠沉聲:“知會你?若是事先告訴你了,你會准許將希兒的身世告知她的親人嗎?”

    謝希暮身子跟着抖了兩下,啓脣艱難,“我的家人……”

    祠堂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者正是謝端遠的隨從。

    “老族長,清河崔氏上門求見。”

    聽到清河崔氏這幾個字時,謝希暮下意識看向老人家,對方面上倒是沒多少驚色,看回她,“據我查到的,你的家族便是清河崔氏。”

    清河崔氏乃是名門望族,祖輩崔公也是前幾朝皇帝的左膀右臂,家世顯赫,後世族人更是個頂個能力出衆,與範陽盧氏稱爲崔盧。

    現任家主的母親乃是先皇后蕭梔的姑母,就算如今沒有謀官位,在清河郡也是難以超越的家族。

    謝識琅聞之,面色鬱沉,只見外頭走來一名年輕男子,玄裳佩劍,氣宇軒昂,可不正是蕭煥,領着一對夫婦往祠堂走來。

    謝端遠瞧見蕭煥過來,還是有些驚訝的,不過想起蕭家同清河崔氏還有一層姻親關係,便放下了心。

    “金吾衛將軍今日竟也來了。”

    蕭煥瞥了眼謝端遠,略加拱手後,視線徑直穿過謝識琅,落在他身後的女子身上。

    而蕭煥身後的夫婦也走了出來,中年婦人說不得有多貌美,只是舉止嫺雅,儀靜體閒,一瞧便知不是尋常門戶裏出來的女子。

    而中年男子應該就是崔家現任家主,雖然已過不惑之年,但五官端正俊秀,文人雅氣,瞧得出是個脾性很溫和的。

    “你就是…希兒?”

    婦人眼神落在女子身上時,顫動了好幾下,淚光閃爍,竟然激動地撲了過來,抓住謝希暮的手,“像!當真是像!若是二弟和二弟妹還在世,得多高興他們失蹤的孩子終於找到了。”

    謝識琅目光落在婦人抓住謝希暮的手上,眉頭緊皺,“夫人,您是?”

    婦人淚語盈盈,“我乃崔家家主夫人,母家姓楊。”

    崔家家主扶住楊夫人的肩頭,對謝識琅道:“丞相,我乃崔家家主,崔皓,是希兒父親的長兄,乃是她的伯父。”

    謝希暮聽到這聲伯父才將將回過神,只聽謝端遠長嘆:“當年殷家造反,崔家二房亦是死於戰亂,希兒的父母不在了,但是崔家家主和夫人都說要親自來接希兒回清河郡。”

    或是見小姑娘神情有些恍惚,楊夫人握住謝希暮的手,輕聲細語:“希兒別怕,崔家人都很和善,你是二房長女,他們都盼望着你趕快回去。”

    婦人當真如母親一般溫柔嫺靜,替謝希暮將面龐上的碎發撫到耳後,真誠落淚,“我和你伯父尋了你很多年,當年你父母出門遠遊,哪知正好碰上了戰亂,你母親腹中已經有了你,正好是與謝家大夫人同時發作,

    你父親又是個笨手笨腳的,這才將你搞丟了,沒想到陰差陽錯,竟然來了謝家。”

    “這未免有些太巧了。”

    謝識琅出聲打斷,神情已然不太好看,“當日那避難所乃是臨時搭建,其中有孕婦人有好些位,夫人如何清楚希兒就是清河崔氏的血脈。”

    崔皓不緊不慢回答:“二弟和弟妹當年沒能活下來,孩子也不見了,崔家人派出所有人搜尋,找到了當年爲我弟妹接生的那位穩婆,

    穩婆曾說,孩子左背有塊紅色胎記,形如蝶翼,當日雖說生產婦人許多,但孩子的胎記做不得假。”

    楊夫人點頭道:“沒錯,希兒是不是我崔家血脈,一看便知。”

    謝識琅聽到胎記時,表情幾近難看至極。

    他哪裏會不記得謝希暮身上的胎記,在他第一次見襁褓中的謝希暮,第一次爲小小的她沐浴時,就瞧見過那塊胎記。

    甚至於昨夜,他爲她清洗身子時,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她的後背雪白光潔,就似平鋪白雪,左肩之處三指寬的赤紅蝶翼猶如在白雪中徜徉,比刺青還要栩栩如生。

    他見之心顫,多次伸出想觸碰的手,卻又剋制住。

    可今日此時,卻成爲了她是別人家的血脈的證據。

    “希兒,你同伯母去別的屋子,伯母一看便知道。”楊夫人牽過謝希暮的手,正要往外走。

    女子卻率先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眼謝識琅,才對楊夫人和崔皓道:“不用看了,我身上的確有這塊胎記。”

    謝識琅攥緊了拳頭,凝聲:“一個胎記而已,如何能算數,若是有替希兒量體裁衣的繡娘曾見過希兒的胎記,亦可以傳揚出去。”

    “得了吧。”

    蕭煥翻了個白眼,冷笑道:“丞相還想自欺欺人,怎麼着?局面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你還不想放人走?”

    “這件事與蕭將軍怕是無關。”謝識琅面冷言橫,周身氣場凜若冰霜,一字一頓警告:“這是我謝家家事。”

    “丞相別說笑了。”蕭煥也收起了笑容,逼近了兩步,“崔家與蕭家之間還有一層親緣在,論輩分,我還能得你家希兒一聲兄長呢。”

    此話一落,蕭煥身上氣焰更爲囂張,挑釁道:“喲,這麼一說,真正與希兒無關的,可是丞相你啊。”

    “蕭煥!”

    謝識琅瞳仁淬染上一層寒光,眼神凌厲之氣不輸常年領兵打仗的蕭煥。

    “我勸你不要不知好歹,你父親遠比你要懂得保全自身,你也當向他學習。”

    “別在這兒給我擺什麼長輩姿態,謝識琅。”

    蕭煥面部表情勾了下脣,放緩了聲音:“你我半斤八兩。”

    謝識琅眯起眼,正要上前,忽而袖子被身側小姑娘緊緊攥住。

    “小叔叔,不要動手。”

    謝希暮面上盡是憂色,水眸瀲灩閃閃,阻攔着他,小聲提醒:“長輩都在這兒,別讓場面難堪。”

    “好了,十郎。”

    謝端遠此刻也出聲喝止道:“既然希兒如今已經找到了歸處,咱們也是時候該放手了。”

    楊夫人對謝希暮柔聲道:“我和你伯父才到京城,打算先去拜見了蕭國舅再啓程回清河郡,你今日就同我們先走吧。”

    女子聞言愣了愣,或是沒想到會來得如此快,轉頭看了眼謝識琅,男子也正盯着她,好像再等她做出抉擇。

    “好。”

    良久過後,謝希暮才動作細微地點了下頭。

    楊夫人同崔皓相視一笑,沒想到一旁的男子聲線發寒:“不準走。”

    謝希暮一怔,瞧謝識琅擋在了她的跟前,對夫婦道:“楊夫人,崔家主,不管她是不是你們家的血脈,可她是我一手養大的。”

    這話說得好不霸道,崔皓平日裏脾氣好,但不代表沒脾氣,方纔謝識琅發出的那些質疑本就難聽,眼下還拿出了搶佔謝希暮的心思,如何還能忍得住。

    “丞相身居高位,都說是溫和的好脾性,沒想到如此蠻橫,你說一手養大的希兒,那你養好了嗎?我們才來京城短短時候,都聽說了你們謝家傳出來的醜聞。”

    謝識琅聽了這話,身子一僵。

    “你是男子無妨。”

    崔皓義憤填膺道:“可希兒是姑娘,她日後是要嫁人的,她的名聲現在一落千丈,你知道外頭人罵得有多難聽嗎?

    你一句話輕飄飄的,便要她留下來,可知道她若是留在京城,甭說婚事了,就連活下來都會很艱難。”

    謝識琅的目光緩緩轉移到女子身上,她轉過了身,可他仍能察覺她微微發抖的肩膀,應當已是梨花帶雨。

    “清河郡離京城山高水長,京城的事情影響不到希兒,等回去了,我們崔家會給希兒選一門最好的婚事,她留在我們身邊,也不會受欺負。”

    “謝相,你如此聰明,難道分不清孰是孰非,究竟是怎樣,才是對希兒最好的選擇嗎?”

    “……”

    謝識琅攥緊了拳,視線死死粘着女子的後背。

    從謝希暮一歲起,小姑娘便一直由他照顧,二人常年相伴在一起,就算是他忙碌,也不會長期分離,總歸是見得到人的。

    可此刻崔皓卻要將她帶走。

    若是帶走……

    他又如何才能再見到她?

    “伯父、伯母,我們走吧。”謝希暮對崔皓夫婦改了口,這也意味着她從今以後便是崔家人,與謝家再無瓜葛,謝識琅聞之更是一陣心揪。

    “好,咱們走。”

    楊夫人牽起女子的手,同謝端遠打過招呼後,帶着人從門口離開。

    倏然。

    謝希暮腕子一緊,離開的步伐受阻,不敢置信地回頭瞧去。

    男子拽住她的力道不輕,俊臉稍垂,高大的身影映在她眼前,冗長一道陰影灰濛濛的,令她無法呼吸,也瞧不清謝識琅隱匿於陰影內的神情。

    只聽他微乎其微的,近乎懇請的語氣,乾澀道:“不要走。”